第六十四章 情意
玄溯踏着一泓清池向她而来。
那双少有波澜的蓝眸中,此刻翻涌着无边的情绪。
冰底深处燃烧的焰火,终将一切寒意尽数消融。
玄溯停在她身前,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轻叹:“许久不见。”
他们相识不足二百年,却分别了四百年之久。
越祎笑道:“恭喜飞升。”
玄溯只是望着她,良久,也轻轻笑了下。
二仙并肩坐在月树上。
玄溯将这些年修仙界的大事与她听。
越祎道:“谁能想到,你竟是最早飞升的,这般的修炼速度属实罕见。”
远在句尘之前,甚至赶超了白钰。
玄溯心道,再如何也比不得她的飞升年岁骇人听闻。
且自己靠的是机缘与天赋,她则是胆识与悟性,往往能另辟蹊径。
越祎好奇地道:“你怎么会来月宫?”
“我听闻天界有个‘月一仙君’,料想或许是你。”
越祎瞧出他的不解,将事情原委告诉他,又道:“我不想再与他们有过多的牵扯,虽无法一直瞒住,只是尽量拖着得个清静。”
“如今与你相熟的修士唯有我一人飞升,”玄溯轻声道,“只要我们不提,又能拖个许久。”
越祎只觉得心中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他一向这般,不会借机谈条件,也不会刻意过多的话套取好感,只是毫不迟疑地站在她身后。
待玄溯离开月宫极远的距离,应时才从水中出来。
越祎方才没见到他,以为他去何处游玩了。
只因他在众仙跟前露了面后,就很少躲着旁的生灵,尤其有仙在时,定要跟在她一侧。
“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应时甩了甩龙尾,不答反问道:“那是穹古阁的修士?”
“不错。”
应时有些烦躁。
才刚飞升的仙,为何有那么强的压迫感?
他被压得根本喘不过气,若不是越祎还在此处,恨不得逃出天界。
次日一早,越祎走出房中,就见远处飞来一群仙童。
仙童将手中的物件放下,向她行礼,道:“月一仙君。”
“这是?”
“这些是仙帝赐给玄溯仙君的。”
越祎猜测道:“莫非他也被封为了月仙?”
“正是,今日仙朝之上,仙帝本想封为北海仙君,玄溯仙君好一番谦让,推拒了去,才被分到了月宫。”
仙童面上是全然的困惑。
北海仙君可不是月仙这样空有高位而无实权的虚职,真不知他为何自请来了这清寒之地。
都刚飞升的仙者不明白这些,可观那玄溯仙君该当是胸有沟壑。
越祎思虑着这北海仙君,按理不该给飞升者,不由道:“那万卷司的仙石是玄溯弄坏的?”
“是呀,月一仙君也听了?当日好大的动静呢!”
玄溯来时,见越祎与仙童们有有笑,忍不住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仙童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玄溯现出身形,道:“今后你我也算比邻而居了。”
“为何不去北海?”
玄溯淡声道:“北海太远。”
远离天宫倒是其次,重要的是离月宫太远。
越祎并未多想,揶揄道:“倘或这‘玄溯’之名也用不得,依着仙帝取名的习惯,你岂不是要叫月二?”
玄溯:“……好在能用。”
越祎帮他整理好住处,二仙到了院中坐下。
玄溯道:“你收的那只护剑灵兽呢?可还惹事?”
那龙野性未除,他担心会伤到她。
“虽比不得旁的灵兽乖巧,但心思单纯,这些年也算安分,他此刻就在水中。”
玄溯的目光转向水面,忽然抬手,搅动了一池清水,池中生出巨大的漩涡,青金色的龙身被法力托起。
玄溯隔空一点,将他困住。
应时目露惊骇,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被他一巴掌拍死,忙道:“祎祎救我!”
玄溯松开手,任他落入水中。
临了不忘捏诀,将越祎护在屏障后,那溅出的水滴,未沾到他们半分。
纵是因这亲昵的称呼有几分不满,但此龙的模样再无杀心,显然是被驯服了。
越祎在一侧看着,并未阻止玄溯的动作。
他非嗜杀之徒,也不会欺凌弱,这是在试探和警告应时。
应时懊恼地潜入水底。
自己这样露怯也太不争气了,在她眼前丢尽了脸面……
可那个仙属实不好惹。
月仙不该是温柔和善的吗,怎么个个都凶残得很?
仙帝也真会挑!
夜幕初至,越祎抬手将月光遮住大半。
如此从人间一望,天上高挂着一弯弦月,隐约可见月中影影绰绰。
越祎与玄溯坐在院中,桌上摆了一局棋,放着两壶仙酿。
玄溯想推辞酒量不佳,但见越祎笑得开怀,也不好扫兴,只得饮了几杯。
“我听闻你在找一件神器?”玄溯解释道,“也是今早上殿听封时我未看到你,去问了别的仙官方才知晓。”
越祎点头,将卷轴铺在桌上,一面指着其上的光团与飘出的字迹,一面讲着掌握的消息。
语罢,想到了那万卷司的仙石。
无论何等耀眼的光,都有先例,可将其弄坏的却只此一个。
“玄溯,你飞升时可有想起往世的记忆?”
“并无。”
“分毫都没有?”
“也就只是将修仙界的记忆再度回望了遍。”
且多是与她有关的。
越祎斟酌着道:“你除却可能是仙阶极高的仙君,也可能是神祇的转世。”
玄溯心知她是想让他一试,他被反噬也无妨,然而……
“若我不是,你又会招致反噬。”
越祎有些无奈地道:“你不担心自己,反倒怕我有事?”
不过他的不错,倘或她猜错了,连累了他也受伤,到底不妥。
越祎正想将卷轴收起,却见玄溯已然以法力划破指尖,道:“至多不过是修养段时日,刚好住在一处,也方便了你那化形的灵兽忙前跑后。”
二仙相视一笑。
水底的应时:“?”
玄溯望着空中的字迹,道:“放在何处为好?”
越祎审视一圈,指着第一行没有标注界名的空白处,那里飘着一团蓝光,与他的眸色如出一辙,道:“试试这里。”
血一触到光团,霎时蓝光大盛,凭空显出一支漆黑的毛笔,玄溯思索片刻,将名字书上。
行云流水般的两字收尾,蓝芒闪烁着,在越祎的识海中落下一道声音:“天道归位。”
越祎回神,道:“玄溯,你是天道。”
也依她先前所推测的,这不掌管任何一界的位置,是留给了天道。
天道是初代神祇,也是此间唯一在位的神。
如此想来,当年在万千世界之上,天道的本体曾与她见过一面,且分明是认识她。
可惜了,若天道没有沉睡,还能问上一问她的来历。
“原来如此,”玄溯恍然,“难怪我修炼之途顺遂异常,难怪我能看到修士的道心,也难怪……”
无情道会容忍他的私心。
他本身就是天道,又怎么会道心不稳?
越祎也想到了他曾对自己剖白心迹。
所以,他的情意都是真的。
而她的话,定然伤他至深。
一时无言,清风从二仙之间拂过。
玄溯酒意上头,身形晃了下,竟是醉倒伏在了桌上。
越祎反应过来,这是不能饮酒,还偏要陪她。
又看到那卷轴。
也算是寻到了一位神祇,余下的十位虽多,到底急不得。
玄溯的醉态尤为安静,不吵不闹。
是以,越祎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将他扶到了榻上。
玄溯半梦半醒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轻轻牵住她,道:“越祎。”
“嗯?”
越祎以为他酒意过去了,一看却还是昏昏沉沉的模样。
玄溯道:“我是真的心悦你……”
“我信。”
自玄溯住入月宫,素日里往来的仙们就多了一倍。
过去是男仙偏多,如今添了数不清的女仙。
越祎看到不远处被几个女仙纠缠的玄溯,觉得有意思。
若论玄溯的模样气度,莫是修仙界,即便是在此界,都难以找到第二个差不多的,引来女仙们的倾慕也是常事。
玄溯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局促,而是分外从容,进退颇为有度。
无论对方如何,他都维持着疏离之态,唯独拒绝女仙的心意时,言辞甚是冷漠,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眼见着又一个女仙委屈地一跺脚,含泪跑远。
越祎道:“你这话得也太重了。”
玄溯在她身边坐下,道:“且不提你在下界何等绝情,只在此界,你拒绝那些个仙君,也没见有心软犹豫之时。”
越祎但笑不语。
如此几十载春秋。
是日,仙帝传唤众仙到殿前,越祎也是隔了许久才来了趟天界的早朝。
听着议论声,逐渐理清了实情。
原是魔界动乱,有几名魔君向仙界求借天兵。
临到早朝散去,越祎回月宫的路上,又听了一耳朵的闲谈。
这动乱在数年前已有端倪。
是下界的魔修飞升入魔界,被许了魔君的高位,却存着不臣之心,面上温和恭谨,背后拉拢了不少势力。
前些时日杀了老魔帝,此番正在平息各处的动乱。
魔界不太平是常事,越祎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战事方休,新魔帝派遣使者来了天界。
魔使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魔物,抬着无数个魔木制成的宝箱,尽扎着红色的绸带。
魔使言明是贺礼,道:“受魔宫新主之命,特来求娶月一仙君。”
那递上来的帖子中,血契结了一半,只待越祎完成另一半,即是答应了婚约。
众仙心下错愕,又听得一个消息。
那帖子的血契之上,书着新任魔帝的名讳——
白钰。
当年大越王朝,与越祎一同消失的国师,可不就是叫白钰!
?
作者有话:
老白飞升,彻底掉马了O(∩_∩)O准备虐弈疏~
昨天状态有亿点不好,改完文的时候四点了>。<平时更新也挺晚的,差不多晚上11点12点,可爱们可以第二天早上看~
感谢可爱星辰大海灌溉的营养液(づ ̄ 3 ̄)づ作者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