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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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宛站在不远处,道:“你死心吧,即便是盯个千年万年,也等不到皇姐落下来的那天。”

    他想要的机会,永远都不会有。

    哪怕皇姐真的跌到低处,也不可能折了那一身傲骨。

    只现在,她是个没有实权的仙,在那仙帝跟前,敬重有之,礼待有之,却没有卑微与攀附。

    而无论是作为冥主的弈疏,还是作为魔帝的白钰,都抓不住她。

    弈疏想什么,脏腑的伤却让他无力强撑。

    以越祎展现出来的实力,冥兵根本拦不住她,木已成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与一众生灵走远。

    待离开界门一段距离,赤宛道:“皇姐,我送你回月宫。”

    越祎看出她神色疲惫,额头上还有一点黑乎乎的污迹,笑着抬手擦掉,道:“无妨,你带着凤族回去休息,有玄溯与我同归仙界。”

    赤宛有些惊讶于她的语气和神态。

    皇姐信任这个仙君。

    赤宛量了一眼,方才弈疏第二次拉开弓弦,亏了这仙君射出的箭,阻了弈疏的动作,才不至于让皇姐再度受伤。

    自己在月宫见过他几次,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很可怕的存在。

    但又与弈疏给她的感觉不同,弈疏是让妖觉得忌惮而又厌恶,这个仙君……

    让妖想要臣服。

    赤宛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二仙飞向天界,越祎逐渐感到体力不支。

    玄溯见她的速度慢了下来,道:“越祎?”

    越祎将神器碎片的事告诉他,猜测道:“那碎片的力量应当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两股力量叠在一起,让她的经脉一度超过极限,此刻上清镜的力量从体内抽离,自然有些虚脱。

    “何止啊,本就有旧伤,又添了新伤,”应时嘀咕着,青金色的巨龙在二仙面前显出身形,道,“上来。”

    待越祎坐好,应时一甩龙尾,向前飞去。

    只载着个仙算不得重,又有坚硬的龙鳞相隔,触觉并不敏感。

    但一想到这是越祎,应时不免有些脸热。

    玄溯瞧见那龙的反应,眸色微暗。

    应时飞得极快,越祎一面忍受吹过来的冷风,一面牢牢抓住龙身,方能不掉下去。

    眼前忽然落下一个身影。

    竟是紧随在后的玄溯追了上来,稳稳坐在了前方,为她挡住了寒意。

    仙威沉沉地压下,应时猝不及防,险些从半空中掉落。

    知道是玄溯也坐了上来,心中不满,却不敢出言反对。

    “还冷吗?”玄溯问了一句,又道,“我大概要比龙鳞好抓一些。”

    于是越祎改为扶住他的肩膀,想到一事,道:“你怎么会来冥界?”

    他不像是和宛宛同路过来的。

    “你在冥界的消息是从凤族传出,彼时我在魔界,刚好离妖界不远,我料想你那皇妹必定等不得仙界的回复,所以……”

    越祎轻笑道:“所以你跟踪了凤族?”

    “嗯。”

    “你怎么会在魔界?”

    “我以为你在魔界。”

    越祎哑然。

    当年她为了从道侣大典脱身,始终与他互通消息,他也清楚了白钰的秉性。

    想来也是因此,他才会以为,自己又被白钰胁迫了。

    “越祎,你不在的时候,月宫很是冷清。不过好在,我已习惯了等你。”

    总比因轮回镜落入万千世界那次要好,最起码,他知道她还活着。

    后半句声音极低,越祎没有听清,揶揄道:“我回去了也热闹不到哪里去,月宫中最吵的只有应时。”

    她与玄溯都不是好动的性子。

    应时:“?”

    你们聊天为什么总要带上我?

    玄溯感受到越祎将额头抵在他的背上,道:“累就睡会儿,醒来也就到了。”

    越祎没有力气回应,可有可无地“唔”了声。

    “越祎,你可还记得当年在七绝山?”玄溯望向远处,道,“那时是我重伤,你带着我逃跑,我也是这么靠在你身后。”

    此情此景,却是完全对调。

    玄溯轻声道:“或许这世间,不只凡人身上有因果,别的生灵也有。”

    越祎再次醒来,已是数日之后。

    正身处月宫的住处,胳膊上的伤敷了药,恢复起来并不麻烦。

    内伤却不好调养,当日为了清除记忆,冥官下了猛药。

    越祎偏头,见玄溯正坐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卷玉简。

    察觉到她的视线,玄溯抬头,将案上的碗端起,以法力将其温热,才交到她手中。

    越祎舀起一勺,瞥到桌上堆着的东西,道:“那是何物?”

    “有众仙送过来的,也有冥界送过来的。”

    越祎手中一顿:“冥界?”

    玄溯将她昏迷时发生的事讲给她听。

    弈疏伪作仙体,在仙界谋了仙位,又掳了一位仙君,无论如何都要给天宫一个交代。

    起初众仙商议时,有主张开战的,有主张议和的,也有最好先潜入冥界相救,再大动干戈。

    结果妖族先一步将她救了出来,冥界也不等仙界发难,在她回到月宫的第二日,就遣了冥使前来。

    抢在仙界开口之前,万般赔礼,奉上冥界至宝,又是留她“做客”,将大事化,至于她的伤,则推了个替死鬼出来,揽下了罪名。

    如此表态无可指摘,且牵扯到冥界之主,论地位与仙帝平起平坐,而弈疏留在天界的年岁里,也为仙界做了不少事,除却这次,未尝出过差错。

    即便有不少仙君骂弈疏阴险狡诈,却无可奈何。

    越祎喝完药,道:“众仙送来的东西留着,冥界的丢出去吧。”

    “好。”

    玄溯将碗放在桌上,熟练地为她换着伤药。

    视线与力度克制得分毫不差,双眸认真地注视着伤口,没有扫到多余的地方,手上也不至于太重,没有碰到别处。

    玄溯道:“疼吗?”

    未等到越祎回答,已通过她的神情知晓。

    玄溯抬手抚过蹙着的眉,道:“不必忍着。”

    越祎一愣,隐忍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也不知忍是如何,不忍又是如何,莫非要我喊出来,或是哭出来不成?”

    她少有情绪起伏太过的时候,也想象不到自己那般作态。

    本是开个玩笑,却让玄溯有些心颤,只觉得心软到了极致,带着微微的酸楚。

    玄溯抬手拥住她,道:“都好。”

    她若是想,什么作态都好。

    这是个轻柔至极的怀抱,稍一用力就能挣脱。

    时隔许久,越祎再次有了一种,心中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拂过的错觉。

    外伤痊愈后,越祎开始清理内伤。

    寻访了几位仙官,试了许多方子,最后选了一种,用来滋养仙躯与神魂。

    每日服以仙草,再以法力疏导毒气。

    一番下来,已是精疲力尽,除却醒着疗伤,几乎都在昏睡。

    虽还念着寻找神器之事,但也知急不得,不彻底拔除暗伤,怕是会成隐患。

    因而连续数月,越祎都在月宫安心休养,起初还偶与相熟的仙君下棋,之后就谢绝了探望。

    是日。

    越祎调理好经脉中的气息,在榻上躺了半响,终是忍不住起身,活动着酸软的筋骨。

    清池之畔,玄溯将仙鹤送来的卷轴看完,随手毁去。

    应时道:“又是弈疏?”

    “不错。”

    弈疏时常遣仙鹤送来消息,或是问候,或是道歉,或是表达情意。

    一如几百年前,帮着天界那位殿下追求越祎。

    越祎开过一次,清楚了是什么,就再也没有看过。

    也不必经她手,玄溯和应时会帮她丢掉。

    应时的龙身盘桓在水中,道:“如今看那弈疏,也有一点凄惨。”

    玄溯坐在石桌旁,斟上一杯茶,平静地道:“凄惨?”

    “只是‘一点’,我知道祎祎讨厌他,我也不喜,”应时闷闷地道,“可若真的动了情,如他那般怎么都得不到,误入歧途也是难免。”

    玄溯道:“入不入‘歧途’,到底是自己的选择,哪能有‘难免’一?”

    应时冷哼道:“可不就是‘难免’?你也心悦祎祎,就不会有什么歪心思?万不得已时,就不会想着用上什么法子?”

    “不会,莫我绝无可能容忍那般卑劣的手段,”玄溯的声音依旧淡然,只是在陈述着事实,道,“即便能,我也不会将算计用到感情之中,有些东西强迫不来。”

    “情之所至,哪管什么算计与强迫?”

    “我不会,也……不忍对她行强迫之事,”玄溯看了他一眼,道,“她不该受到束缚,我也不想看到她被迫低头的模样,与其到了那样的地步,不如各自安好。”

    应时到底是个兽类,被玄溯这番话得有些懵。

    同样是人形,观念却完全不同。

    “算了,我也不过你,”应时看着眼前这位仙君,分不清他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想到那些追求他的女仙们,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若是哪个女仙起了独占的心思,想要强迫你低头呢?”

    应时反应过来,暗道自己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男仙定然会远离,而且谁敢强迫他?谁能强迫得了他?

    却不想,玄溯沉默了会儿,那素来冷漠的语气竟带着笑意,道:“若是越祎,我求之不得。”

    他是厌恶那些不错,但倘或是她对他来做,他心甘情愿。

    应时腹诽了句生灵果然难懂,只不过互换了一下谁强迫谁,这男仙的回答就完全相反了。

    应时一扭头,目光倏地定在了某处,不禁龙目圆睁,有些意外。

    若是往常,她此时该睡下了才对。

    然而她的确是醒着,身上披着件单衣,轻轻靠在门边,也不知听了多久。

    玄溯似有所觉地转身,看到越祎,眸中划过一丝诧异,又很快敛起所有情绪,从容地回望过去。

    天地仿佛归于沉寂,只余下二仙彼此对视。

    ?

    作者有话:

    双标的玄真可爱,忍不住夸夸~

    (于是本章最后,蠢龙再次被无视了)

    应时:(╯▔皿▔)╯

    看到有可爱弈疏狗,他确实是最狗的没有之一,对比老白——

    老白:不希望她更恨我

    弈疏:想得到她所有的情感,哪怕是恨;想得到她最刻骨的欲念,哪怕是想杀我

    老白:我想困住她,但要尽量不伤到她

    弈疏:什么伤不伤,先留下她再,必要的时候让她受点伤,还能让她更没有办法离开我

    老白:因为我,她居然死了?

    弈疏:什么?她死在了我手里?太好了,等我收拾收拾就去殉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可爱:鱼骨令箭 30瓶;45963105 20瓶(づ ̄ 3 ̄)づ作者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