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月池
越祎跃上树枝,与他并肩坐下,抬手探上他的脉门。
“想来再休养几月,就能全好了。”
玄溯知晓她为了自己四处奔走,道:“这段时日让你忧心了。”
“你本就是因我而伤,”越祎笑了下,看到他手旁的酒壶,道,“怎么还饮起了酒?”
无论天宫的仙酿还是人间的清酒,他向来很少沾。
“上次试过,方知沐浴而饮,不失为世间妙事,”玄溯眸中带着笑意,道,“一壶未尽,就拿过来了。”
越祎才注意到他换过了衣袍,想起上次是何种情景,心中有些微妙,轻咳道:“独酌哪里比得上对饮?”
于是玄溯又取出个酒杯,见她手中还拿着什么,倾着酒壶的动作一顿,道:“这是?”
“楼曲仙君所赠,是由极东之岛的仙竹制成,尤为难得。”
玄溯道:“你觉得楼曲仙君如何?你又如何待他?”
“翩翩君子,清雅无边,”越祎想了会儿,道,“我视他为半个知音。”
“知音……”玄溯满上一杯,却没有给她,而是放到了自己唇边。
越祎反应过来,道:“玄溯,你该不是醋了吧?”
玄溯面上很是平静,淡声道:“倒完才知是最后一杯,一壶酒既开了头,总要饮个全然,才算得圆满。”
越祎听出他话中之意,也不回应,笑道:“果真不给我?”
玄溯无奈,妥协般地递了过去。
越祎看了眼,却是道:“我不要了。”
玄溯微愣,就见女仙挨了过来。
双唇轻碰,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越祎分开些距离,与他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唇上沾着清润的酒液,道:“这样就够了,余下的我不会动,这壶酒从头至尾都是你的。”
话落,正要撤回身形,对方却在她动作前吻了过来。
覆在唇上的温热之感,比起过往要深刻许多,没有哪次有如此重的力度。
越祎的呼吸乱了一瞬,想退开时,后脑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按住,腰身也被圈紧。
“玄……唔……”
柔软滑入口中,裹挟着清甜的酒香,原本的轻吻逐渐加深。
越祎莫名生出了醺醺然的醉意,神魂好似坠入了广袤的海域。
温柔到,有种窒息的错觉。
有什么滚落了下去。
先是酒壶,又是酒杯,再是那支仙木制成的竹笛……
最后,是她和玄溯。
拥吻的身影从月树上跌入清池,沉到深处,隔着水面越来越远。
越祎感受到周身的冰冷,睁开了双眸,撞入了对方眼底。
那片蔚蓝中漾着无尽的情思。
二仙的墨发/漂散在水中,彼此交缠。
越祎以手抵在身前,想要将他推开,忽然感到池水变得温热,恰如那仙泉,让她舒适地想要喟叹。
隐约想起他对水的控制力堪称可怕,即便在识海中也有施展的余地。
对方察觉到她的分心,再度收紧了怀抱,追逐缱绻中,那透入骨血的酥麻感,引得神魂都在颤栗。
越祎的思绪渐渐飘远,直到完全沉浸下去。
分开之际,越祎浮出水面,平复着喘息与心跳。
玄溯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冷吗?”
比起此刻的月池,外面的夜风是要凉一些。
越祎道:“你并非喝了一整壶酒吧?”
玄溯沉默片刻,也不再瞒她,道:“嗯。”
什么一壶未尽,他早已将其倒去了大半,只抿了一口,让自己染上酒气。
毕竟他的酒量委实不好。
“所以是假借醉意,以行放纵之事?”越祎的指背蹭过他的脸侧,点在他的唇上,道,“是怕我不开心?”
玄溯眸色渐深,却还是压住了欲念,道:“是。”
“待到那时,就将过错推给醉态?”
玄溯闭眸,道:“……是。”
越祎收回手。
玄溯不怕被她看穿,唯恐她会生气,察觉到她离开,却又不敢看她的神情。
心绪纷乱中,就听女仙叹道:“玄溯,看着我。”
玄溯睁开双眸,见她笑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生气?换言之,你为何会认为这是强迫?既是两情相悦,不至于稍有些不顺我意愿的事,就如此担忧,”越祎见他怔愣,忍不住逗弄道,“不必如此心翼翼,莫今日只是个亲吻,就是别的也无妨。”
“越祎。”
“嗯?”
“天道并非无欲无求,也非冷心冷情,克制力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强,”玄溯别开视线,道,“莫要如此撩拨我。”
“不开玩笑了,”越祎道,“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调养身体要紧。”
玄溯应下,先上了岸,又转身向她伸出手。
越祎只以为是要拉自己上去,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玄溯握住,却并未用力,而是半弯下腰,将女仙横抱起。
以法力散去水意,身上恢复干净清爽的女仙被他轻轻放在了榻上。
玄溯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道:“我去将落入池中的物件取出来。”
越祎劝道:“若是累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无妨,只捏个法诀就好,误不了多少时辰。”
玄溯阖上房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她那些关心的话,让他欢喜之余又有些无力。
……未免将他看得过于脆弱了。
他还未曾有哪一刻,这般迫切地想要回到本体。
以本体的实力,世间再无生灵能够威胁到他,他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无论这伤害源自于谁——
包括他自己。
翌日。
越祎醒后,沐浴完换了身衣物,才走出房门。
玄溯坐在清池边的石桌旁,手中拿着一卷玉简。
越祎在他身侧坐下,见桌上放着酒壶和酒杯。
“这些是从池底取出来的,”玄溯道,“那支竹笛,我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玄溯颔首。
越祎将法诀丢入清池,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探寻了半响。
“没有别的生灵来过,那物也未生出灵智,不该凭空消失才对,”越祎沉吟道,“莫非是材质有异?”
仙竹,极东之岛……
“你就不怀疑是我?”玄溯忽然道,“或许是我找到后将它毁去了,如此不但解决了碍眼的物件,还能让你与楼曲仙君生出嫌隙。”
他昨晚表明了态度,完全有理由,又有时间去做。
越祎笑道:“你向来坦荡,绝不屑于做这种事。”
因为清楚他的性子,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种可能。
有的生灵不去算计,不是因为心无城府,甚或他们恰是谋略远超等闲之辈,只是不肯罢了。
不择手段者众多,但玄溯不是其中之一。
玄溯心中情绪翻涌,并未出什么,只是握住女仙放在桌上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月光洒落在二仙周身,拂过树梢的风都轻了几分。
数日后。
越祎没有直接去寻南楼曲,而是问了相熟的仙君,见都不曾听闻仙竹之事,知晓须亲自去一趟。
玄溯本想跟着,见她摇头,只得道:“一路心,我等你回来。”
“不急在这一时,”越祎宽慰道,“等你身子大好,诸事尽毕,我们就辞了仙职去云游四海。”
越祎收拾妥当后,挑了个清早动身,没有将玄溯吵醒。
经过月池时,听到池中有声音传来,疑心是竹笛的动静,连忙潜了进去。
然而游过一圈,并未发现踪影,只好返身回了岸边。
越祎双手扶上实地,耳际拂过一阵风,转过身去,就看到一双巨大的龙目。
应时有些恍惚,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
他与她初见时,在那问道宗后山的湖中,她也是这般回头,他们才对上了视线。
越祎诧异道:“你何时回来的?”
方才必然是他弄出来的声响,可又在她靠近时藏匿了身形。
应时有些憋闷地道:“我离开这么多日,你就没有半点不适?”
越祎眨眨眼,道:“其实你可以再不回来。”
“你!”
“你也该感受到了,”越祎道,“自我们从上古回来,你与苍韶的契约就断了。”
“……那又怎样?”
一开始,他只当是暂时消失了,可这些天一直没有重现。
“不管是因为时空乱流还是那位神祇的力量,契约都解开了,”越祎笑道,“应时,这大概就是天意。”
她记得自己为何留他,这几百年也够了,刚好有此机缘,索性将他放走。
“天意?”应时怒道,“何至于得这么好听?你不就是想让我走,好和你的玄溯双宿双栖,每日在这月宫中逍遥吗?”
池水实在有些凉,越祎只想上岸,没有反驳他,道:“我放你自由,难道不好吗?”
应时显出人形,挡住了她转身的动作,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间,道:“还没有到千年,你凭什么放手?”
越祎后背抵住池岸,见他靠得近,不自在地向后偏了下头,道:“早些不是……”
“莫千年没到,即便到了我也不可能走,”应时断道,“祎祎,这灵兽契约你既结了一次,就别想着反悔,我们往后都是绑在一起的。”
他这话,倒是将龙族固执霸道的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越祎知晓他向来是认准了什么,就再也听不得劝,只得换了种法,道:“今后你我就是仙友,除却少了道契约,也没有什么变化,且不必再受制于我,岂不更好?”
应时盯着她,道:“你休想。”
他要的就是那道契约,那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是她身边任何生灵都比不上的。
应时沉声道:“契约没了,我们就重新结契。”
他已然丢下了所有的傲气,上赶着成为她的护剑灵兽。
法力划破掌心,他将滴着血的手凑近了些,道:“苍韶不能没有护剑灵兽,你不能丢下我。”
——应时不能没有越祎。
?
作者有话:
单方面宣布本章的主角是月池(~ ̄▽ ̄)~
某渣作者:唉,老应惨啊。
应时:你还好意思叹气?哪次不是叹得越重虐得越狠(╯▔皿▔)╯
感谢可爱静夜沉沉灌溉的营养液(づ ̄ 3 ̄)づ作者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