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仇辰镜片下的桃花眸愈加暗淡, 但只是一瞬间,像是卸了背负已久的包袱一般,眼神也变得干净纯粹, 他长舒一口气, 缓缓吐出两个字,
“嗯,好。”
他看向顾淮的眼神, 多了几分从容,当靠近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上次谢了。”
顾淮的视线从秦蔓身上移开,回眸与他对视, 唇角不自觉地上翘, 定格在温柔浅笑的位置,眼尾的一点红痣, 让他柔和的外表笼上一层神秘的雾气,变得难以捉摸,
“我是不愿救你的, 只不过是蔓蔓的要求罢了。”
罢, 修长的手指勾起秦蔓耳鬓的细发, 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抬了抬眉梢,似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告着主权。
仇辰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既然是秦蔓自己的选择,他尊重就好, 没必要为她添堵。
二楼餐厅。
一行人刚当门口, 就被负责的侍者拦住了去路。
“诸位, 就餐请投币。”
侍者彬彬有礼,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容,穿戴整齐,白色的手套上一尘不染,弯腰指着身旁的透明盒子。
“这怎么整的跟上公交车一样?”
严铃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地在腰间精致的刺绣包里翻找一阵,取出一个筹码。
“等等。”
顾淮从秦蔓口袋里抓出一把筹码,数了五个,塞进透明盒子,侧了侧头,“付过了。”
“啊?”严聆音投币的手悬在半空,有些困惑看向身后的沐白。
沐白则是蹙紧眉头,他也搞不清情况,第一次碰到用女朋友钱请客的大方人士。
进入用餐区,秦蔓拉了拉顾淮的衣袖,低声询问:“铃音的筹码有问题?”
顾淮垂眸回望她,食指轻敲她的额头,轻“嗯”一声,
“借你戒指用用。”
他微凉的掌心盖上了秦蔓的食指,那枚银蓝色的戒指隐隐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
那只一直在她手上雷不动的指环,此刻竟轻易地滑落下来。
“怎么了?”
察觉到秦蔓表情变得凝重,沐白疑惑地开口。
秦蔓:“你们哪弄到的筹码?”
“几个人抢夺一盒筹码,我去劝架。”严聆音斟酌片刻开口道。
劝架?
最后钱全跑她包里了?
“先吃东西吧,蔓蔓,想吃什么?”
不知何时,顾淮取来了餐盘,一副准备干饭的架势。
目光环视一周,秦蔓发现餐厅主要以海鲜为主,各种没见过的海底珍馐,摆放在精致的装碟里,还有金箔点缀,如同完美的工艺品,让人舍不得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龙虾,鱼丸,加分海鲜拌饭。”
“晚上吃海鲜对睡眠有影响,蔬菜沙拉,土豆泥,外加一份咖喱饭,如何?”
“嗯,你看着弄吧。”
秦蔓疑惑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脑瞬间闪过一抹讯息。
没等他开口,仇辰轻轻咳了一声,递给沐白一个餐盘,“不要碰海鲜,肉也少碰,最好跟着他选。”
仇辰缓缓抬起眸子,视线定格在挑选食物的顾淮身上。
“为什么……”
严聆音瘪着嘴,就吃了一桶泡面,看着这片以海鲜为主题的饕餮盛宴,她早就想全部装进肚子里。
现在告诉她只能吃素,未免有些过分。
“照做就是。”
沐白斜睨她一眼,严聆音立马停止了抱怨,跟在沐白身后,乖巧地取着菜品。
吃饭途中,顾淮只是单手撑着头,宠溺地注视着秦蔓将一个番茄塞进嘴里,时不时用餐巾替她擦拭嘴边的汁水。
“你怎么不吃?”严聆音见顾淮面前没有餐具,这个男人除了一身好看的皮囊,全身都古里古怪,透着邪气。
“你不饿吗?”
秦蔓也停下动作,有些疑惑地询问着。
顾淮只是摇摇头,拇指不经意摩挲着指的指环,眼睛淡淡地注视着餐厅的一个角落,
“怎么了?”
“有东西来了。”
秦蔓胡乱擦了一下嘴角,定睛看着角落方向,密闭的餐厅不知从哪里漂来一阵咸腥味,潮湿滑腻,仿若死鱼堆积出来的腐臭味。
其他几人也显然闻见了这股恶心的味道,神情不禁变得严肃。
顾淮反倒轻轻揽着秦蔓,贴近她的耳垂,用着轻柔的语调,
“是冲着她来的,希望我救她吗?”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含笑地瞥向木讷的严聆音,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
严聆音不知所措地看着秦蔓,那股突如其来的咸腥味,像是鲫鱼身上滑腻的黏液,附着在她的皮肤上,恶心难受。
“聆音,过来坐。”
严聆音是相信秦蔓的,她不清楚一向沉稳的她,为何如此听信身边的男人。
但她还是起身,乖巧地坐在顾淮的身边。
“铁盒里的钱呢?”
“你怎么知道是个生锈的铁盒?”
严聆音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老老实实将斜跨的包递给他。
“都在这了?其他人有碰过吗?”
顾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抬眸淡漠地扫向对面两个男人。
“没有,一直是聆音带着。”
话音刚落,整个餐厅陷入诡异的黑暗中。
雾气顷刻间充斥着整个大厅,臭鱼烂虾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仿若夜晚退了潮的沙滩,潮湿阴暗。
刚才的角落,不知何时蜷缩着一个老人,他缓缓站起身,就算佝偻着腰,身型也足足有八尺有余,他身上套着黑色帆布做成的衣物,一瘸一拐向着就餐区走来。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定定地看着他,想要起身跑,但手脚却无法动弹。
弥漫的雾气凝成了一张硕大的渔网,他们不过是挂在网上苟延残喘的鱼儿,只能大张着嘴,静静等待渔夫宰割。
老人不急不慢地走着,被他略过的玩家,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从最初的恐惧俨然变成了作壁上观的看客,嬉笑地看着接下来上映的好戏。
他走至几步,停在一个光头男人面前,那是应豪的同伴,他嘴里还衔着半个虾尾。
老人只是敲了敲腰间的竹篓,光头就化成一条鱼,跳进了竹篓里,老人的手里多了几枚闪闪发光的金币,掂了掂,像是自言自语般,
“还不够,还不够……”
严聆音眼睛里开始氤氲起水雾,光头赫然也是今天抢夺筹码的一员。
仿若凝成实质的阴冷气息越靠越近,严聆音发白的唇瓣微微颤抖,全身上下似乎置身于水中,溺毙的水鬼从水中露出身子,用他们泡发的手指,捂住她的口鼻,禁锢住她的四肢,向下一直拉着。
老人的身影最终还是停留在秦蔓身边,忍受着鼻腔里腐朽发霉的气味,斜眼量着老人。
他穿的哪是黑色的衣服?那密密麻麻蠕动的大号水蛭,半截身子钻进他的血肉,时不时还动一下。
黝黑蜕皮的手上布满皲裂的口子,中间夹着厚厚的黑泥,他持续不断地敲击着竹篓,随着他动作的幅度变大,有几个身形不稳的水蛭脱落下来,眼看就要掉在秦蔓的肩膀上。
在此之际,秦蔓眼前飞速地闪过一物,将虫子飞出去。
紧接着,传来不容置疑地声音,“拿着你的钱,滚!”
但他还是敲击着竹篓,伸出手指指着严聆音,依旧重复着一句话,“还有她,还有她……”
“她是我的食物,你要跟我抢吗?”
顾淮语罢,指尖一道蓝光闪现,顷刻间,严聆音全身缠绕着银蓝色的丝条,如同一只作茧自缚的飞蛾,还未破茧,就已经被猎食者虎视眈眈地垂涎着。
“她是我的……”老人声音变得嘶哑刺耳,也失去了最开始的底气,似乎在思考的这场争夺他成功的概率。
“我,她是我的食物,听不懂吗?”
顾淮翘着二郎腿,搂着秦蔓,侧仰着头,虽然是仰望,但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姿态,眼神戏谑,与佝偻老人对视,像是一个欺老凌弱的纨绔子弟。
老人迟疑片刻,还是抬起脚离开。
但刚走几步,他身上蠕动的虫子就在此时沸腾了,从老人的皮肉中钻出来,向着严聆音的方向伸长着身子,尖声咆哮着,似是不想到嘴的食物飞掉。
虫子突如其来的狂躁,也让老人痛苦不堪,折返回来,伸手就要抓严聆音。
可是,还没触及到,老人全身就被上万条银蓝色的丝线捅穿,丝线似是灵巧的蛇,在他身上快速移动,没过多久,老人就变成一条被鱼线缠绕垂死挣扎的鱼。
丝线的另一头连着顾淮的手指,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银丝就会越缠越紧,老人持续不断发出痛苦的闷哼。
“滚。”
顾淮似是玩腻了,收回银线,眼睛都没抬,发出最后的通牒。
重获自由的老人,连爬带滚地冲出门外,在他离开后,大厅的灯重新亮了起来,雾气也淡淡消退。
严聆音再也忍不住胃中翻滚,扶着墙连连干呕。
顾淮不满地蹙蹙眉,见秦蔓脸色也不好,站起身将她抱在怀中,温和地:“去赌场帮你赚筹码,好不好?”
“他们怎么办?”
秦蔓好半天平复好心情,心中知道顾淮有实力杀刚才的鬼怪,但是没有,肯定有他的原因。
顾淮弯起眉眼,垂眸回望着那双清澈透亮的黑色瞳孔,瓷白的脸在灯光下呈现出干净又易碎的模样,让他没忍住在她额间落上一个缱绻的吻。
只是轻轻一触,便抬起了头,用极低极柔的嗓音道:“她是别人的祭品,我刚只是用蛮力对她标记,但过了今夜标记就会消散,美食嘛,我不吃,总会有人来吃的。”
“什么意思?”
“就是那老头还会找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