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开门的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头, 佝偻着身子,浑浊的眼球向上翻着,死死地盯着眼前几人。
见到秦蔓时, 布满沟壑的脸上强行撕扯出一抹笑容, 随着他动作的幅度, 深嵌在皱纹里的黑泥抖落出来,松弛的皮肤像是下一秒就要从他脸上脱落。
‘严聆音’:“你看好你家这几位, 别大半夜乱跑。”
“好好好,”老人伸手牵过秦蔓的手,“俺这孙媳妇不懂事,外乡人, 多体谅。”
他的手冰凉, 掌心黏腻,惹得秦蔓胃中一阵翻滚, 她忍着恶心拽出自己的手来。
又听见她自己是孙媳妇。
眼睛不禁睁大几分,见老人一直盯着都是她,视身后沐白、仇辰二人如空气, 不免心中又是胆寒。
这副本里她咋还有个便宜老公?
但转念一想, 或许那人就是顾淮也不是不可能。
‘严聆音’:“原来是孙媳妇, 老张头你啥时候抱重孙,可别忘了这些街坊邻居!”
她又一次露出猥琐的笑容, 像是蹲在街头对着路过的美女吹口哨的地痞流氓。
“我那重孙肯定白白净净,绝对不会便宜你这王八/羔子,你特娘少做梦。”
老张头拽过秦蔓走进屋门,临走还不忘瞪一眼‘严聆音’, “什么玩意儿。”
仇辰、沐白跟在身后, 老张头回头用流着黄脓的眼睛只是看了一眼, 伸出枯槁般的手指,“你两住那。”
他指着的方向设着灵堂,屋内的房梁、柱子,悉数被白色的缟素包裹着,摇曳的烛火散发着幽蓝色的火光,时不时照亮桌台上供奉着的黑白照片,忽明忽暗的人像在幽光中,透着不出的阴森可怖。
秦蔓同情地看了二人一眼,用嘴型道:“多多保重。”
但下一秒,就被啪啪脸。
“孙媳妇,你来里屋,跟我孙子住。”
“爷爷,我跟他们住一起吧,这么晚了,吵醒您孙子也不好,是不是?”
老人闷哼一声,“两男一女共处一室,是想给我孙子戴绿帽吗?给我进来!”
秦蔓被他拽的身形不稳,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这老头一把年纪力气倒是大的吓人。
“爷爷,把你的手最好拿开。”
忽然,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倚着门框,定定看着他们。
秦蔓闻声看去,男子身穿白衣缟素,虽然嘴上喊着爷爷,但眼底却对老人满是不屑,甚至是充满厌恶。
“孙孙!你怎么跑出来了?!”
老人赶忙迎上去,喜笑颜开,想要伸手去摸男人,但还没靠近,就被男子伸手开。
他热脸贴到冷屁股,心中的怨念无处发泄,回头看见秦蔓,一跺脚,“死丫头,还不伺候着,等着挨鞭子呢!快点,俺还等着抱重孙呢!”
秦蔓强压下将这死老头子大卸八块的冲动,警惕地走到那个孙子身边。
男子头发略长,白色的孝带系在额头,鬓发从脸颊垂落,有了几分古时将军的韵味。
他连多看秦蔓一眼都没有,径直走回房间。
秦蔓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屋子。
漆黑的房子没有燃烛火,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房中央放置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没有床,只有棺材。
男子指了指一旁,声音清冷,“你睡那!”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就是个土坑,那特么怎么能睡?
见她迟疑,男子不禁皱皱眉头,“如果你想跟我睡棺材也不是不可以。”
“我睡地!”
秦蔓立马跳到土坑里,虽是个坑,但也人性化地砌了枕头。
躺上去,还是硌的全身疼。
忽然,一团软绵绵的东西砸到她身上,秦蔓伸手摸了摸,是棉被。
做好心里准备,低头闻了闻味道,没有想象中恶臭难闻,甚至连潮味都没有,充盈着檀香味,像是被香火熏了几天几夜。
“谢谢。”
面对男子的善意,秦蔓还是声道了声谢。
但男子并没有给她回应。
随着困意逐渐加深,秦蔓轻轻合上眸子,沉入梦乡。
夜里,她被一阵细微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头顶旁边纸糊的窗户上,贴着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头顶凤冠霞帔,皮肤苍白无色,眼睛以极其诡异的弧度向上弯曲,裂到耳边的嘴巴向下弯去,她的整张脸是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
鼻子以上在笑,以下在哭,出于一种半哭半笑的状态。
她空洞的双眼隔着窗户纸,向里面窥探,还伸出手去拍窗户,但刚发出一点声音,棺材中就传来一声‘滚’。
声音低沉,几不可查,但却掷地有声,吓得女人慌忙离去。
秦蔓迟疑片刻,就听棺材里再次传来声音。
“醒了?”
“嗯。”
知道那人是在问自己,秦蔓嗯了一声。
“吓到了吗?”
“有一点,”
秦蔓忖度片刻,还是试探性出那句话,
“我挺想你的……”
对面沉默不语,半晌,才发出淡淡的轻笑声,“怎么看出来的?”
“这游戏里能处处关心我的,就只有你一个,倒是你,怎么装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秦蔓直起身子,看向躺在棺材里的顾淮,开口询问。
“这是具尸体,我闻着都有股恶心的尸臭味,没敢抱你…”
“是吗?让我也闻闻…”
着,就走到棺材旁边,探下身子去看,却不料被他一拉,整个人栽进棺材里。
浓郁的檀香味迅速扑进鼻间,他身体冰凉如水,全然不是人该有的温度。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想这样抱你。”
“哦,是吗?我不信。”
秦蔓故意逗他,凑近他喉结位置用鼻尖嗅了嗅,
“还好,香火味,你吃了别人多少供奉?”
“你进来时没注意看吗?门外可是我的灵堂。”
“啥?那老头知道你死了,还把我往里带?”
“差不多,这个村子挺邪门的。”
“那你见严聆音了吗?”
“见到了,她比你们早来几天,我赶到时,已经死了,然后前两天又活过来。”
顾淮搂紧了她,将下巴靠在她额头上,
“我活了这么久,从没想过有人会被一个石子绊死,真是离谱到家。”
“哈哈哈哈!”秦蔓没忍住笑出声来,但很快收敛了笑意,“我今天见到严聆音,她像是变了个人,根本不认识我们。”
“我知道,你要多多心,”顾淮望了眼屋外高悬的月亮,咧嘴一笑,“睡一会吧,棺材可能不舒服,忍忍。”
“还好,比地板软多了。”
*
第二日,鸡叫三声。
秦蔓从棺材醒来时,顾淮已经不见踪影,她支棱起身子,看向屋外,依旧是昏蒙蒙一片。
“这里白天跟晚上没太大区别,像是一年四季照不到太阳。”
顾淮端着一盆水走进来,向她招了招手,
“过来,洗脸。”
“不要,你给我洗。”
顾淮端着盆的手顿了顿,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趴在棺材边沿的女孩子,但很快就摇摇头,露出宠溺的笑容。
润湿毛巾,向她走去。
她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刚睡醒时的缱绻。
顾淮手持温热的毛巾,轻轻地勾勒着她的面容,像是剔去河蚌周围的泥沙,让圆润饱满的珍珠重新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终究还是没忍住她默不作声的诱惑,俯身含住她红润水亮的嘴唇,一触而就,“这是报酬。”
却没想到,秦蔓搂住他的脖子,再一次亲吻上去,甚至用牙轻轻撕扯他的嘴唇,“想亲就亲,又不收钱。”
“好,知道了。”
顾淮勾唇浅笑,笑的极为魅惑,粉嫩的舌尖不自觉探出,将嘴角的血丝卷了进去,表情一僵,“下次不许咬了,这血味道不对。”
“嗯嗯。”秦蔓没有放开的他的意思,见他有些木讷,“抱。”
“哪学来这些撒娇的方式?”
着,顾淮便把她从棺材里抱出来,放在一旁棺盖上,蹲下身子熟练地为她穿鞋。
穿好后,又从怀里拿出一把金锁,用一条红绳穿起来,顶端还拴着之前他戴在手腕上的两颗银铃,耐心地系在她脚踝。
“这是什么?”
“压魂锁,这里很邪门,我不放心,”
他站起身,手搭在她腰间,稍一用力,就像是抱孩一样,把她安稳地放在地上,又从一旁拿出一朵白花,插在她发间,
“你是我妻子,理应给我头戴白花,免得出去后遭人非议,我不在身边,你自己心点。”
“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吗?”
“嗯,明天之后,我尸气散的差不多才行。”
秦蔓垫了垫脚,指了指额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没忘。”
顾淮笑着在她额间落上一吻,依旧不忘叮嘱,“万事心。”
“嗯嗯!”
秦蔓脸上洋溢着不尽的喜悦,向后院走去。
刚走几步,就看见仇辰、沐白脸色蜡黄,无精采地向院中挪着步,像是被妖精吸干精气一般。
“蔓蔓,昨晚没事吧?”仇辰首先开口询问道。
“没事,就看见一只穿着喜袍的女鬼,不过没发生什么,你们呢?”
“你知道跟你昨晚同处一间的是鬼吗?”
沐白拉过秦蔓,将罩在黑白相片上的黑布扯开,露出顾淮在这个副本里的样貌。
苍白、羸弱,一看就是病了许久。
“我知道。”
仇辰:“他是顾淮,对吧?”
秦蔓微微一惊,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仇辰闷哼一声,眼底大写着‘幼稚’,“让我们给他守灵,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闻言,秦蔓哈哈笑出声,顾淮的肚鸡肠她见识过的。
就在几人话之际,破烂不堪的木门又传来噼里啪啦地叩门声。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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