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我和你一起
许霁深的生日在周四, 正巧是程愿安的手术日。
因为下手术的时间太不确定,在程愿安的坚持下, 许霁深让秦川将之前在米其林餐厅的预定改到了第二天,正好和程愿安紧接着的休息日对上。
当天早上,许霁深刚到办公室不久,秦川就敲门进来向他汇报。
“许总,董栎那边,最近药业那边招了一个人, 一进来就被提拔成了销售总监,最近和兴总走的特别近。您看要不要找人查一查?”
许霁深站在落地玻璃前,单手插兜,长指间夹着猩红, 幽幽吐出烟圈, 不紧不慢的问:“叫什么名字?”
秦川答:“赵元玮。之前是新源制药的高级销售经理。听这个人之前和我们医院的一个护士有婚外情, 被人家老公捅了出来,闹的挺大, 被新源开了。前些时候, 他总在附近晃悠, 好像是在一个会所里和兴总勾搭上的。”
许霁深冷嗤了一声。
果然。
前阵子许齐兴还上楼找过他, 话里话外都在抱怨他把那些专利都攥在手里, 现在和客户谈,客户却只认许霁深, 对他极为不信任。
这人一贯喜欢投机取巧,又听不得那些逆耳忠言。
这么大的诱惑,他确实也是没理由就这么放弃。
只是,这人虽然一把年纪,但能力匹配不上野心, 一味的急功近利,却也没干出什么大的成绩。
许霁深知道许齐兴一直看不惯他。
从他高中毕业去国外读书开始,许齐兴就一直担心他抢了自家儿子的那份东西。
在许家,许齐昌一直最得许老爷子器重,直到出了姜婉静的事,许齐兴才在之后的几年趁机将昕康药业从他手里抢过来。
谁知没过几年,药业业绩平平,许齐昌却另辟门路做起了昕康养老,还越做越好,甚至成立了昕康集团,将药业并入。
后来,许霁深从麻省理工毕业,一回国就进入集团工作。短短三年,他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甚至亲自带领团队策划了安禾的收购案,将昕康造成了多元化的医疗集团,也将很多新的想法带了进来。
由此,许齐昌将昕康全权交予儿子。虽然股份还在,但他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许老爷子手里的许氏建设,不再插手昕康的事。而原本由许齐兴管理的昕康药业,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许霁深的手里。许齐兴则只能在不太受重视的许氏金融做个没什么实权的CEO。
现在,他好不容易将昕康药业重新拿回来,自然不会轻易的再放手。
赵元玮的出现,对他来,就像是天赐良机。
许霁深在窗前踱了几步,转身将烟头捻灭,淡声道:“派人盯着赵元玮。最近可能会有动作。”
秦川应了一声,又问:“要不要干脆把他弄走啊?”
“不用,”许霁深不以为意的坐下,“他也蹦哒不了多久。既然自己甩了钩子,我们就看看能钓上多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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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午开始,程愿安就再也没有回复过任何信息。
许霁深知道她忙,也不再继续发。到了临近下班的时间,他托秦川去心外听,那头答复程愿安前一台手术都还没结束,后面还等着一台。
见状,许霁深也没赶着回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就继续留在办公室里加班。
八点多,显示罗卉名字的电话了过来。
许霁深接起,里面却是夏吟的声音。
她语气惊惶,还像是带着些哭腔,“妹夫!你知不知道安安在哪,我给她了几个电话都没接,我找不到她……我姨……我姨她……”
许霁深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安安在做手术。你别慌,清楚,发生什么了?你们在哪?”
“我们在明仁,姨她现在在急诊科抢救,好像是脑梗,医生很危险……”
许霁深一边拿起外套一边疾步朝门口走去,“你等着,我现在过去。”
走到门口,给尤铭的电话已经拨通。
“尤主任,不好意思扰你。程医生的母亲现在有生命危险,但她的手术还没有结束,可否麻烦你安排人交接一下。”
尤铭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许霁深会亲自这个电话,直觉上就立刻应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去看看。”
办公室外,秦川正在伏案工作。见许霁深推门出来,他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到老板吩咐:“你去一趟心外等着,程医生一出来,立刻给我电话,然后送她去明仁。”
秦川还没来得及应,许霁深人就已经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极少看到老板这般神色慌张,秦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也隐隐觉得事关重大,不敢耽误,立刻收拾东西也出了门。
许霁深赶到明仁时,夏吟和夏启升正站在急诊抢救室外焦急等待着。
下了车,他一路几乎是跑着的,此刻还有些微喘:“现在怎么样了?”
夏吟红着眼:“医生正在溶栓,来的时候姨还醒着呢,到这的时候人就昏迷了。”
“怎么不送安禾?”
“是邻居发现不对劲叫的救护车,救护车直接就送这儿了,我们也是邻居通知,从家里赶过来的。”
许霁深点点头,“明仁的神内是江临最好的,别担心。神内的主任我认识,我先去联系一下。安安我找人去接了,一下手术就过来。”
不一会儿,明仁神经内科的主任张世良从走廊一头走过来,许霁深立刻迎上去,和他握了个手:“张教授,麻烦你了。”
张世良礼貌的笑笑,“许总客气了。我刚刚是有听有这么个急诊病人,我先进去看看,你先别慌。”
许霁深朝他颔首道:“感谢,拜托了。”
抢救室的门开的那刻,许霁深趁势朝里望了一眼。
一向活泼的罗卉此时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躺在病床上,周围三四个医生正围着她忙碌着。
一阵酸楚从胸腔内涌上来。许霁深握拳掐着掌心,转身靠在墙上。
人进去了有十来分钟。外面的三人都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时。
终于,大门再次开,张世良从室内走了出来。
他耐心向许霁深解释:“我们已经了溶栓,体征是稳定了些,但病人依然在昏迷,情况还不好。现在我们把她转到神内的ICU去,继续观察。可能会下病危通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着张世良的一席话,夏吟当即就哭了出来。
见状,张世良又补充道:“我会亲自跟进,你们别急,也不是最坏的情形,也许第二天就醒过来了,能醒就有恢复的可能。”
夏启升犹豫片刻,问:“那……如果不醒呢?”
张世良敛了敛容,“那要看情况,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都有。”
许霁深抿着唇,怔了半响,淡声应道:“谢谢。”
罗卉被推进ICU不久,走廊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霁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立刻从椅子上起身,朝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去。
程愿安连洗手衣都没换,大冷的天,就这么光着膀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面无血色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安安……”
许霁深走到她前面,伸手去抱她。
程愿安抓住他的手臂,紧紧的揪着他的袖子,颤声问:“我妈呢?”
许霁深扶着她,温声道:“在ICU,已经做了溶栓,还在昏迷。”
夏吟和夏启升从前边走过来,“安安,你别急啊,医生情况不算坏……”
程愿安看了一眼ICU病房紧闭的大门,问:“医生呢?”
许霁深:“还在里面。”
程愿安像是比想象中冷静很多,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有些发懵。
她安静的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抱着手臂。
“许总……”秦川从后面走过来,面带愧意:“不好意思,我给她穿衣服她也不要……”
许霁深拍拍他的手臂,“没事,你回去吧。”
他走到程愿安身前,将刚刚放在一边的外套拿过来给她披上,抚上她的手。那手像是没有半丝体温,刺骨的冰凉。他握住,放到嘴下呵气,然后揉搓着,轻声安慰:“没事的安安,别担心。”
程愿安没有应,只是垂眸怔怔的坐着。
突然ICU的门开,程愿安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外套从她背上滑落,她也浑然不觉。
一个护士走出来,拿着几张单子环顾着:
“罗卉的家属在吗?先去把钱交一下好吧。”
许霁深立刻走几步接过缴费单,问:“大厅缴费?”
“三楼和大厅都可以。”
“好。”
他回头将外套捡起来,重新给程愿安套上,将她的手臂塞进袖子里,又给她扣上扣子。
的人笼在他宽大的羊毛外套里,显得像是更为单薄。
夏吟走过来,将自己的围巾给程愿安戴起,护住她空荡荡的脖子。
许霁深:“你看着她一点,我去缴费。”
嘱咐完,他快步离开。
许霁深回来不久,张世良从ICU里出来。
“罗卉的直系家属来了吗?”
程愿安赶忙上前道:“我是她女儿。”
张世良量了一眼她的穿着,眼中流露出几分惺惺相惜的同情,
“你也是医生啊,抱歉,你的母亲还在昏迷,情况不稳定,这份病危通知可能需要你签一下。”
程愿安看着张世良手上的那页纸,眼眶瞬间通红。
她抬头怔怔的看他半响,缓缓抬手将将纸笔接过。
笔尖在签名框处顿了很久,颤颤巍巍的写下了她的名字。
没有祈求,也没有反复的询问。
她知道,即使不,他们也会尽力。
现在最不能帮上罗卉的,就是她自己。
程愿安问:“我能看看她吗?”
张世良看了许霁深一眼,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不能待太久,去那边换无菌服吧。”
程愿安道了谢,回头看向许霁深。
许霁深抚上她的背,:“我跟你一起。”
两个人一起到了罗卉的病床前。
程愿安抓着母亲的手,忍着哽咽,哑声唤了她一声:“妈……”
罗卉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
她身上插着管子,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只有旁边监护仪上的数字,证明她还活着。
明明上周,她还好好的。
“妈……你看看我啊……”
程愿安再也绷不住,扑在床边痛哭起来。
“你醒醒啊……不能睡了,妈……不能睡……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试图着和罗卉话,一直到哽咽得不出半个字。
身体颤抖着,眼睛和喉咙里也像是火烧般的疼。
她伸手不停的抹着眼泪,可罗卉的脸却一次又一次在眼前模糊。
许霁深在一旁也觉得喉中发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她的背。
旁边的护士觉得可怜,却又不得不出声提醒,“不好意思,其实已经过了探视时间,这边还有其他病人要休息,麻烦两位尽快出去。”
许霁深一直看着程愿安,像没听到似的,没有搭理。
那位护士见状,再次开口道:“两位家属……”
许霁深这才回过头来,眼尾有些发红,眉头紧紧的蹙着,面色极为不耐的应道:“知道了。”
那护士觉得委屈,但对着许霁深又不敢发作,只得不再出声。
罗卉的状态没有任何变化。
程愿安盯着监护仪看了一会儿,拉了拉许霁深的袖子,嘶哑着声,:“走吧。”
许霁深搂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你要是想再待会,我去跟张教授一下。”
程愿安摇了摇头,“别影响别人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