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你是不是又欺负小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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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允白话里的讽刺意味实在太明显。

    霍启年面色绷紧了一瞬。

    这一下他是真确定了, 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允白今天根本就没想好好跟他话。

    应该,她不是没想好好跟他话, 而是……而是她不再顾及一些别的东西了。比如,他的情绪。

    想到这一点, 霍启年心里那股火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心里反倒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来。

    他看着路前方正亮起的红灯, 勉强压住自己那些奇怪的情绪, 认真道:“既然我错了, 那请你告诉我。”

    苏允白闻言, 转过头来看他, 神色很认真。

    好半晌,她忽然笑了下。

    在霍启年的印象里, 苏允白的笑往往很含蓄。就如她这个人给人的印象一样,总感觉压着些什么, 锋芒全无,只剩柔软和迂回。

    但这一次, 她的笑容幅度大了。眉眼自然弯起, 眼睫毛因此下压,黑压压的一片。整个人像是一朵沾了露的清荷,有一种潋滟的清润感。

    霍启年乍然被晃了一下神, 心里跟着动了一下。

    这是……这是鼓励的意思吗?

    苏允白是真的觉得好笑。

    她没想到, 自己头一次从霍启年嘴里听到“我错了”这三个字, 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什么心情?没有她以为的委屈、感动、苦尽甘来……所有这些她曾经以为她可能会有的情绪,其实都没有。

    此刻她真正的心情,就像是看窗外的一阵雨,看树梢下自然飘零的落叶, 看街角边匆匆走过的陌生人……

    她知道他们就在那里,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一些与她本人并没有太大关系的生活细节。

    经历过了也就经历过了,并没有那么了不起的、惊天动地的意义。

    不,其实还是有意义的。

    这样的情绪于自己而言,实在久违了。

    她总是习惯性地在霍启年相关的事上投入太大的精力,并赋予一些本就平平无奇的事了不得的含义。

    于是庸人自扰,于是作茧自缚。

    可不该是这样的。

    很多事,本就没有太大的意义。

    在繁忙的、浑浑噩噩的生活里,能有看一阵雨,看一次落叶,看街角的陌生人的心情,不是一件很诗意的事吗?

    苏允白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在车上跟霍启年针锋相对的自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路口绿灯亮起。

    苏允白起车,过了路口,忽然往路边靠,停住了车。

    她转头看霍启年:“霍总,我就送您到这里了。”

    霍启年再是思维敏捷,这会儿也被这发展得措手不及。

    什么意思?

    她在赶他下车?

    霍启年皱起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女人是不是太过反复无常了?刚才不是还聊得挺好的吗?

    苏允白脸上的笑意淡淡的:“霍总,我是一个即将离职的研发部部长,一贯也只负责研发的事。您如果对领航科技的管理、经营有任何疑问,不应该来问我。

    “您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查好了。我想这对于霍总来,实在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毕竟,多的是人愿意卖霍总面子。

    “我帮不上忙,就不浪费霍总的时间了。”

    霍启年听懂了,也气乐了:“你是在赶我走?”

    苏允白道:“霍总,您要去的是清溪会馆,本来就跟我不是同一条路。”她顿了下,又道,“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同一条路。”

    车门被开,车门又被重重拍上。

    车子扬长而去。

    霍启年气得脸色铁青。

    他还没这样被下过脸!

    真当他是求她不成?!

    简直笑话!少了她苏允白,难不成领航科技就转不动了?

    **

    谭老师听到保姆的话,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谁来了?启年?”

    保姆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您快去看看吧,瞧着心情不太好呢。”

    谭老师匆匆起身往外走。

    客厅里,霍启年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拿着一瓶冰水往嘴里灌。

    他的模样难得有些狼狈。额头上冒着汗,身上灰色的衬衣湿了一大片,连领口处都被汗湿了。

    谭老师到的时候,霍启年已经喝够了冰水,随手拧紧瓶盖,将冰凉的瓶身往自己额头上贴。

    谭老师立刻阻止他:“了多少次了,流了汗就不要贪凉。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霍启年也不反抗,任她拿走手上的水,只脸上的神色却不算多好。

    谭老师坐在他面前,眉头微皱:“你这是哪儿来?怎么流这么多汗?你司机呢?”

    越是问,霍启年的脸色越是黑。

    他难不成要跟谭老师他被苏允白抛在半路了,不想电话喊司机,就自己走到了谭老师这里?

    他还要点脸!

    霍启年没事人一样道:“我刚好在附近,想着太阳都下山了,顺路溜达溜达。正好离您这里也不远。

    “哪想到走起路来还挺费时费力的。”

    谭老师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来霍启年是在粉饰太平?

    但……刚好在附近?

    这里是A大花苑,他在哪儿能刚好离A大花苑很近?

    这子该不能是去找白,结果受气了吧?

    谭老师想到这里,一点都不着急了。

    她不着急,却忍不住好奇。

    自己看顾着长大的孩子,自己心里有数。霍启年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么一副明显是受气了却还强自压着的样子……

    很反常啊。

    谭老师问道:“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霍启年兴致缺缺:“别忙了,热狠了,不是很有胃口。”

    谭老师:“要不试试冷面?我上了年纪不好多吃这种冷的,我看白倒是挺喜欢。”

    霍启年闻言,拒绝的话不由了个转:“冷面?这不是东北的吃食吗?”

    谭老师眉梢微挑:“现在这年代,吃食只是地域特色,早就不局限在地域内了。白虽然不是东北人,但刚好对脾气,怎么就不能喜欢吃了?

    “别废话了,到底要不要?”

    霍启年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试试。省得您天天唠叨我不吃饭……”

    谭老师:“那你先散散热,等热气消了我就让人给你做。要不然这一冷一热的,到时候得生病的。”

    霍启年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谭老师一边看他的脸色,一边试探道:“白报给院里了,是要从领航科技那边离职。起来,她的离职报告给你了吧?”

    霍启年脸上的阴云一下子就重了。

    谭老师早摸透了他的脾气,一点也不怵,还专门火上浇油:“我怎么恍惚听你们那边很看好她呢?怎么她人要走了,你们竟然也没留一留?”

    霍启年忍了又忍,没忍住:“庙,容不下人那尊大佛。”

    谭老师好悬没笑出声。

    瞧瞧这一副怨气满满的样子。

    她可是好多年没见过这别扭脾气了,一时还真有点怀念。

    谭老师没敢露出看好戏的神色,只一副惊讶的样子:“你这意思是……白要跳槽?没听她起啊。”

    霍启年道:“……应该没有。”

    谭老师:“那她就是单纯想走?想走就走呗,每年你们大集团人才流动也挺多的吧?你也不是没有那个心胸的人,怎么就闹得不是很好看的样子了?

    “难不成是白有点成绩后,人开始发飘了?”

    谭老师一副生气的样子,“这怎么能行?她可是新科一手提携起来的!这孩子,原本不是最知道感恩的吗?这怎么有点成绩就骄傲呢?你别急,我这她!”

    着,急匆匆要拿手机电话。

    霍启年赶紧拦了人:“姨妈,这事我自己能解决。”

    谭老师板着张脸:“你是顾虑我的面子不好她吧?姨妈不让你为难。你放心,我自己的学生,才华如何不论,品行要是不行了,我肯定是要教训的。”

    霍启年要是再不知道谭老师在故意演他,那他就不用当这个霍总了。

    他神色无奈:“姨妈!”

    谭老师这才换了副表情:“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霍启年顾左右而言他。

    谭老师幽幽道:“这要是别的事,我还真不想管。可启年啊,白是我学生!这要搁古代,一日为师可是要终生为父的!

    “她现在跟你过不下去了,她外婆又过世了,她有亲爹妈还不如没有……你这样的情况下,她叫我一声老师,我当她半个长辈,不过分吧?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霍启年的脾气一下子就起来了:“什么叫‘我又欺负她’?我还能欺负得了她?”

    他忍不住将今天在车上跟苏允白聊的事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火气:“我好声好气询问她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领航科技,还愿意给她升职提待遇,结果她是什么态度?问她点事情什么也不,这就是合作的态度?!”

    谭老师的神色也有些凝重了。

    她看了霍启年半晌,道:“别的先不。你先扪心自问,你现在这身火气,到底是因为白态度不好,还是只是因为她是白?”

    霍启年皱起眉。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对人不对事?

    对于一个集团总裁而言,这指控可有点严重了。

    谭老师摆摆手:“你先别急着否认。我问你,这些年来你见过的真正恃才傲物的人,多还是少?你会每遇见一个人,发现他们对你的态度不好,就生这么大的气吗?我指的是真正往心里去的那种生气。”

    霍启年被问住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谭老师问起,他还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作为一集团总裁,霍启年每天要交道的人太多了。恃才傲物的,倚老卖老的,两面三刀的,见风使舵的……

    若是真论起来,这些人的为人处世,尤其是他们曾经做下的一些混账事,多的是令人火冒三丈的。

    那他会生很大的气吗?

    会的,他甚至会让集团上下的人都因他的火气而瑟瑟发抖,夹紧尾巴做人。

    可同时,他心里十分清楚,他发的不仅仅是脾气。他更多的是将发脾气作为一种威慑的手段,实则他并没往心里去。

    前脚他在公司大发雷霆,后脚他就能招一群狐朋狗友醉生梦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一向分得很开。

    他对这些人的态度,是猫戏老鼠,是君子使物,是合纵连横,是分而化之……

    他在他们身上使手段,使策略。所以有些事,即便再是令人恼火,他也从不真正往心里去。

    可对于苏允白……

    谭老师轻声一叹:“启年啊,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压服的张副总的吗?”

    霍启年抿了下唇。

    他当然记得。

    现在这个年代,早就不能完全按照子承父业那一套论了。霍董将集团事务交给霍启年,可能不能坐稳总裁这个位置,要看霍启年自己的本事。

    以霍启年的年纪,要当一集团的总裁,还是太过年轻了。年轻,就给人一种办事不牢靠的感觉。

    张副总是集团元老,更是集团骨干。若是集团要交给职业经理人理,张副总将是最优人选。

    有本事的人总是大脾气。张副总一开始是不服霍启年的。他甚至不屑于掩饰他的不服气,敢公然在公司大会上给霍启年没脸,在大大的文件报表上卡他,就为了让他知难而退……

    结果呢?今天的张副总仍然是张副总,却是他霍启年的左膀右臂。

    他霍启年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心胸。

    谭老师道:“你代入一下,假如张副总换成白……”

    霍启年想辩解。他想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地论,想苏允白不是那么会给人没脸的人……

    他想很多这个“假如”不成立的理由,可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地代入了。

    假如苏允白是张副总曾经的态度……

    霍启年只是一想,脸色就不对了。

    谭老师一叹:“启年,你就没想过吗?同样的事,你为什么总是对白这么严苛?白到底怎么你了,你要这么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