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 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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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还是欠了的。

    苏允白想起来了, 她从莲山搬走的那天下着雨,临走的时候,从玄关拿了一把黑伞。

    所以霍启年现在是要她还这把伞?

    苏允白觉得不可思议。

    她当时是过“借一把伞”类似的话, 可堂堂霍总,竟然真亲自来找她要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伞多金贵呢。

    可她没记错的话, 霍启年自己当时都不知道莲山的玄关有一排伞吧?

    但如果霍启年真的想要回……道理其实在他那边。

    苏允白顿了下:“那我明天上班时带来还你?”

    她记得那把伞被她随手放在家里了。

    霍启年道:“我急着用。如果方便的话,不如我现在跟你去取?”

    急着用?

    这个时候急着用伞?怎么, 拿来挡风吗?

    苏允白觉得自己看明白了——霍启年就是专门来折腾她的。

    算了, 反正也快到头了。

    她道:“如果霍总不嫌弃麻烦的话, 当然可以。”

    霍启年第二次坐上苏允白的副驾驶。

    这一回, 副驾驶座的设置完全符合他的喜好——很显然, 要么他是这一段时间内她搭过的唯一一个乘客,要么她就是特意维持的这个设置。

    别管是哪一种, 似乎都叫人心里有些异样。

    苏允白看着上了车以后就老老实实坐着,甚至还透着一股愉悦劲儿的霍启年, 只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刁难人就这么开心?

    车子很快开出公司停车场。

    霍启年闲聊一般问道:“你以后什么算?就留在A大教书?”

    苏允白态度有点保留:“大概吧。”

    霍启年看出来了,苏允白不是很想跟他聊天。

    她似乎还对他有点……警惕?

    奇怪了, 为什么呢?

    可能苏允白自己都没注意到, 他的话刚问完,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就忍不住错了力道。一用力,她手上的骨结就不由自主地泛白, 嫩生生的, 显得很秀气。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苏允白的动作这么多呢?

    以往只觉得她这个人冷静自持, 什么事都很能端得住。但现在才发现,她这副“现世安稳”的皮囊下,可能藏着一颗热烈的心。

    这样的人,偏偏又是个什么事都往心里搁的人。

    该多压抑啊。

    霍启年想到这里, 心里忽然有些发沉。

    他丝毫没有自己很扰人的自觉,继续追问道:“那还干一行的科研吗?”

    苏允白就看了他一眼,道:“得看情况。不过霍总放心,我会严格遵守竞业禁止协议的。”

    霍启年听得一愣,啼笑皆非:“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允白没话。

    正好车子要右拐,苏允白左手跟着方向盘往右,待转过向后,又很自然地收了回去。

    霍启年看着她的手,后知后觉地想,她手上好像没有戒指。

    起来……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戴戒指的?

    好像早于他们决定离婚之前吧?

    是工作需要吗?不应该吧?他记得他买过一对很低调的戒指,应该很适合她日常戴才是。

    她怎么不戴了?

    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跟有自我意识似的,丝毫不受霍启年的控制,自己就浮上了他的脑海。

    霍启年强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又道:“之前我去看姨妈了,被她痛骂了一顿。”

    他递话题递得很明显。

    他都被谭老师骂了,她怎么着都得问两句吧?

    至少得知道谭老师为什么骂他吧?

    苏允白却并不问,只道:“谭老师是个有成算的人。她骂你,其实是为你好。”

    霍启年随之深挖话题:“不是都你是姨妈的得意弟子吗?怎么,她也骂过你?”

    苏允白沉默片刻:“骂过,还骂得很重。”

    这一回,都不需要霍启年强行当捧哏,苏允白自己就接了下去:“最近的一次是在前年,我记得很清楚,是四月末的事。谭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听我要辞职当全职太太,十分生气,给我臭骂了一顿……”

    这话时,苏允白脸上丝毫不见怨怼,反倒露出点怀念的神色。

    霍启年的脑子快速转了起来。

    前年四月末?

    那不是老头子那场生日宴会过后不久吗?

    他怎么不知道苏允白曾经想过辞职?

    谣传也太离谱了,就苏老师这么个工作狂的个性,能舍得辞职?

    霍启年开玩笑一般听:“是谁这么嘴碎啊?还这么大本事,竟然能把话传到谭老师那里?”

    苏允白脸上本就清浅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

    霍启年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错话了。

    苏允白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呢喃一般:“是啊,谁那么大本事,能把话传到谭老师那里呢?”

    霍启年多聪明的人,很快就猜到了:“我姑姑干的?”他皱眉,“怎么哪哪儿都有她?她这么造谣有什么好处?”

    苏允白笑了下:“其实她也不算是造谣。”

    她曾经的确有过辞职的心思,但在真正下定决心之前,她没有跟谭老师透过一点口风。

    谭老师个性强硬,一贯欣赏自立自强的女性。她怕她这种当逃兵的心理会让谭老师失望,一直没敢试探。

    可就这么巧,她刚有点念头,还没征求谭老师的意见呢,风声就传到谭老师耳朵里了。

    时过境迁,苏允白其实得感谢那阵邪风。

    倘若没有谭老师那一次劈头盖脸的痛骂,她也许真的就为了所谓的爱情辞职了。

    假如真是如此,今日的自己,该会是怎样的难堪?

    都只有工作没有生活的人可怜,可倘若到头来,既没有工作又没有生活,岂不是更加可怜?

    霍启年心内巨震。

    什么叫“她不算造谣”?

    她是真想过辞职当所谓的全职太太?

    前年四月……

    霍启年想起曾经苏允白那双十分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没来由一抽。

    苏允白继续道:“至于她这么做的好处……我不想人之心,就不了。”

    可霍启年已经能猜到了。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假如苏允白真辞职了,从此就是个全职太太了,那么霍家对外的交际,她就没理由缺席了。

    不论她做得好不好,按照霍启年的脾气,她都得去做。

    而苏允白在这一道上的悟性,只看她在霍董生日宴上的表现就知道了。

    到时候,苏允白这个霍太太声名鹊起,而身为郑太太的霍曼英再想代表霍家,一是名不正言不顺,二是未必就那么不可替代……

    这个圈子都是人精,到时哪里还有人卖她霍曼英面子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苏允白无暇他顾。

    她不是职场女性吗?那干脆就职场到底好了。

    霍启年咬紧牙关,好半晌才压住自己的火气,道:“我一直以为,是你不喜欢对外交际。”

    他得近乎咬牙切齿。

    苏允白笑了下:“我是不太喜欢。”

    有些东西靠学,有些东西却要长久地浸淫其中才有效果。她当初在寿宴上的所谓“惊艳亮相”,靠的其实是笨功夫。

    也是大家对她的期待都不高,乍然一见发现她远超预期,这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可离她真正能撑起“霍太太”这层皮,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与预期的收获不相符,在苏允白这里,这就是一件吃力的事。

    她一是不太喜欢,二是觉得疲于应付,三是……时至今日,苏允白不得不承认,她在有些事上确实心虚气短,不心露了怯。

    霍曼英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她永远理直气壮。先别她那种霸道的性子好还是不好,单只这一点,有时候苏允白想起来,其实有点羡慕。

    霍曼英强势地批判苏允白不行,由此想自己上。

    苏允白露怯了。她当时真是一心想为霍启年好,再多的委屈都愿意往心里咽,真的就让霍曼英“能者居之”了。

    当然了,现在回过头看,苏允白也得很诚实地承认,这个选择她并不后悔。

    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没有现在春风得意到哪儿都能吃得开的霍曼英,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苏部长。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苏允白着这些事,语调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像是在别人的故事。

    她千帆过尽,往事随风。可这些话以及这个神态,落在霍启年这里,就像是一根根绵密的针一样,一下一下地,扎得他备受煎熬。

    他问道:“也是因为这件事,你才对他们那么……退让?”

    霍启年有点痛恨自己不合时宜的敏锐。

    可他心里清楚,机会难得,有些事不趁着现在问清楚,苏允白未必愿意给他第二次机会起这件事了。

    苏允白沉默了下,自嘲一笑。

    就像是原律师的那样,她这个人一贯有点“痴性”,傻里傻气的。她总想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别人也未必喜欢……

    毕竟,霍曼英可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夸她自己“劳苦功高”。

    苏允白于是就觉得欠了人家的,觉得要礼尚往来。再加上对方又是长辈,能帮的地方,她也就顺手帮了。

    一晃经年,现在再想起来,只觉得所有的事,怪别人多少,也得怪自己多少。

    到底是蠢啊。

    霍启年心里憋了一股火。

    他想问问她,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为什么就不能跟他?

    为什么不能跟他吵?

    为什么不“无理取闹”?

    为什么……不依靠他多一些?

    可所有的这些话,在对上苏允白平静的侧脸时,都被堵了回来。

    接下来的这一路,车厢里再无霍启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