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声谷游走一圈，回来发现鹿鸢不见了。他望了望天上的星斗，又蹲下摸了摸倒伏的野草，确定他没有回错地方。

    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莫声谷仔细检查了一遍，由于光线太暗，他只能趴下用摸，除了几根头发，只找到一条剑穗。

    这条打着芙蓉结的剑穗很完整，应该是剑穗主人亲摘下来的。

    鹿鸢走了，没有等莫声谷回来。她独自走在山阴闭月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一直走到天边有点起色。一路平静，未见异常，峨眉的人应该没走这条路，鹿鸢想找棵树打个盹，忽然听到一阵呜咽。

    起初她以为是只兽，自己打扰到它了正想换了个地方歇息，可听了两声发觉不对。

    “出来。”鹿鸢用剑鞘敲敲树干。

    “师父”树后钻出一个孩子，贴着树皮缩在那儿，怯怯瞅了鹿鸢几眼，然后一头扎过来，抱住鹿鸢放声大哭，“师父，真的是你。”

    鹿鸢大吃一惊，这孩子竟是殷野王的女儿，昨天早上被她无奈丢在村子里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儿？”从村庄到此地，少也有二十里路。

    东西怕弄脏鹿鸢的衣服，激动了一下就放开了，声：“我迷路了。”

    为在鹿鸢面前好好表现，她边边往后退，想规规矩矩站好，结果自己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

    鹿鸢蹲下，捏着东西的下巴让她仰起脸，“实话。”

    东西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来在鹿鸢面前跪下，急切地：“实话，是实话。”

    “我听到他们要去桂子岗，我怕跟不上想抄近路，结果迷路了。”

    “你一直跟在后面？”鹿鸢诧异。

    东西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鹿鸢问。

    “我看那些人对师父好凶，我不想给师父惹麻烦。”

    沉默片刻，鹿鸢不冷不热地开口：“吃东西了吗？”

    她开始在身上摸索，想找点干粮给东西吃，可惜一无所获。

    东西拍拍胸脯，得意地：“吃了，我采了好多野果。”现在肚子里还反酸。

    鹿鸢闻言放心了许多，她用很冷漠的语气对

    东西：“你跟着我，随时会死。”

    东西没有哭闹也没有哀求，她像个大人，一脸平静地告诉鹿鸢：“师父，我不跟着你，一样会死。”而且死得更快。

    鹿鸢想了想，又道：“我不捡拖油瓶，不养白眼狼。”

    你是殷野王的女儿，凭这一点，在我这里就已经兼具了这两种特质。

    东西被一个词深深刺痛了，她倔强地：“师父，我不是白眼狼。”

    二娘常年欺辱我们母女，我忍到现在才杀了她，凭什么我就成了那个家的狼崽子，娘也觉得我错了，凭什么。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坏，逼急了我自然要还以颜色我知道师父是想对我好的，只是我来历不明，年纪又，师父行走江湖，嫌我拖累她。

    东西边边流泪，“我是有仇家，可他根本不是你的对，这不能算拖累。”

    鹿鸢拿出帕为东西擦脸，动作很生硬，表情也跟温柔不沾边。

    “忘掉你的身世，如果能做到，我带你走。”

    收留这样一个孩子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隐患，鹿鸢很清楚，她试图服东西，同时也在服自己。没错，她心动了。

    “忘掉什么？”东西有些懵懂。

    “忘掉”鹿鸢舔舔嘴唇，她想忘掉父母来着，但最终还是做了一下改动，“忘掉所有记忆，你爱的你恨的，幸运的不幸的，还有无关紧要的，过去的一切人事物，统统忘掉。”

    “别想着报仇，你没有仇人。也别悔恨，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是一张白纸，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东西听得入神，喃喃道：“可以吗？”

    她试想了一下，如果全部忘记，真的好快活。

    “你还，趁早忘干净，余生好好活。”鹿鸢谆谆道。

    东西泪流满面，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我愿意，我忘。”

    娘，对不起，原谅女儿的自私，女儿好痛苦，女儿想像师父的那样，余生生好好活。

    鹿鸢欣慰，长叹一声道：“话算数，别仗着年纪，一套做一套。”

    “我发誓，如违誓言，教我不得好死。”

    东西伸指天，可把鹿鸢吓了一跳，她赶紧把东西的拽下来，指掰开

    。

    “谁让你发誓了？”

    就是想警告你一下，千万被当着为师的面管殷野王叫爹，为师可受不了那个刺激。

    “我脾气不好，常与人结怨，你做了我徒弟，以后有的受。”鹿鸢拍拍衣摆起身，盹也不打了，打算继续赶路。

    “知道了，师父。”东西自觉爬起来，学着鹿鸢的样子拍拍裤子，跟上鹿鸢的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

    鹿鸢一哽，看着东西无辜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那我怎么叫你？”

    “师父给我取一个吧。”

    鹿鸢思量半晌，“叫明珠，怎么样？”

    掌上明珠的明珠。

    殷家重男轻女，你怨恨你爹对你们母女不闻不问。今后你是我徒弟，我的掌上明珠，咱们娘俩相依为命。

    “好，以后我就叫明珠。”东西拍跳起来，兴高采烈地接受了新名字，“师父，我能跟你姓纪吗？”

    “随你便。”

    “师父，我们去哪儿？”

    鹿鸢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干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