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幻境(一)
登时,山野间白雾弥漫,漫山遍野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紧紧背靠在一起,但是也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若是稍微实力强悍的邪物携带着恶意冲他们三人而来,那是绝对不过的。三人强弩之末,背上都不由自主地冒出虚汗,强作镇静地手持兵刃和法力光球,眉头紧蹙环顾着四周。
一阵空灵的女声传来:“哈哈哈哈哈,郎君,我的如意郎君,快来和姐姐快活啊。”
这声音有魅惑之为,是媚术!
几人迅速反应过来,得亏定力好,功夫底子足够扎实,三人立即调整内息,以免紊乱暴走。
那女声好似幽灵,飘渺无实体,只是一团白色的光影,隐隐约约成了人形。
就好像……
幻境!
姜涔立即开始用神识进行探查,再三确定了自己身边俩人都是货真价实的本尊,不是这白雾幻境依照自己的心理所捏造的幻象。
敌在明,我在暗。
敌我实力悬殊。
姜涔攥紧自己的手,他的指尖发白,雾蓝色的眼瞳狠狠地盯着那声音的来源。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幻境之中的媚术的效用被放大千百倍,倒不是魅惑淫/情与肉体之类,是在精神之上,引导人舍实求虚,像溺水者一般,沉溺在顺的境界中,贪婪汲取,最终灵魂堕落,为他所操控,做一具行尸走肉。
“虚无缥缈,海市蜃楼,红尘繁累,请君入梦。”
空灵的声音在精神识海中萦绕着,又逐渐消失。
姜涔只感到两眼一黑,便晕倒下去。再睁眼时,见着的是“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的梦幻景色。
他扭头向后看,赫然是上次在蛟龙幻境中所见的神殿。
金砖碧瓦,极尽奢靡。
推开门,便是神殿的大殿。四处雕梁画栋,整个神殿的装饰显得气势磅礴,雄伟壮观。
神殿中那蓝色锦袍的男子端坐在高位上,正严肃地阅览着手中的竹简,随后,他一把将竹简摔在台下,怒斥着周围的人。
周围的人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姜涔觉得这些人应当是那蓝色锦袍男子的下手。
上一次那蓝色锦袍男子他一直未能看清面貌,只是感觉一片模糊不清,这一次,总算的是能清晰地看出五官面容。
雾蓝的瞳孔,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眼尾是淡淡的一抹天青蓝。高挺的鼻梁,苍白的薄唇,一头青丝垂下,整个皮肤都格外的白皙,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
与姜涔与有六分相像。
薄唇微启,他神色愠怒。
“谁让你们解开了禁制!你们真不怕我上禀神帝!你们难道觉得我不会弑杀之术吗!”
底下的人跪成一片,铺天盖地的威压传来,压的他们大气不敢喘一声,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高台上那人对视。
“这件事情,若是消息有丝毫泄露,你们拿命来偿!”
蓝色锦袍男子面露戾色,收了这天罗地网一般的威压,甩袖离去。正当他走到大殿门口,似乎听到神殿内传来窃窃私语,一记法力暴击将神殿门口炸出一个大洞,将神殿中的人挣得浑身颤栗,心惊胆战。
姜涔觉得他们似乎也看不见自己,默不作声的看完了一系列过程,但还是一头雾水,只听出几个关键词。
云晋谨,神帝,鬼王,日月境,方欲沉,蛟龙,以及纪年卷。
先不论前四,姜涔对这些毫无涉猎,但是后三……
方欲沉是蛟龙落下时幻化出来的人形,许霁知唤他为“方欲沉”,根据那蓝色锦袍男子所言,蛟龙就是方欲沉,许霁知所念叨的那人。如果要彻查蛟龙之事,只能从许霁知下手。
纪年卷,那男子所的天机之物,姜涔想来应当是一件极为重要的法宝,可以窥探天机。
但那男子的侧重点却是在第一个词,想来是自己的妻子香消玉殒在蛟龙之下,而且是因为自己下属的失职所致的。
姜涔只感到脑子混乱,境由心生,为何这场景会在不久之后的现在重新出现。
姜涔兀自向前走着,便到了神殿的尽头,又是一片白雾,再度回首,那座辉煌的神殿已然被这白雾淹没。他尝试着向后走去,却再也找不回那座神殿。
如果那男子是自己的父亲,那么是否分别于前后世,或是平行时空,也许在自己所在的时空之中,那男子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而是一名平庸普通的农人。他没有幼年时的记忆,这些自然也都是未知。
“你还是跟过来了,远之。”
空灵的女声在茫茫白雾与无边寂静中格外突兀。
“远之,过来给阿娘看看,看看咱们远之长的怎么样。”
那女子慈母一般的语气让姜涔不由得心生动容,姜涔自有记忆以来,只有时不时关照他的师傅,没有爹,没有娘,没有一个血亲,就好似一个爹娘早亡的被天道遗弃的孤儿。
但这两次幻境,一是在那蓝衣锦袍男子是自己的爹,这一次幻境又是在,那一团只有模糊人形的白雾是自己的娘。
一次的通,但断然没有两次的道理。
幻境能够根据自身的心理弱点而变更,姜涔上一次在蓝衣锦袍男子与幼童版的自己的对话中,露出了破绽,若是同一个始作俑者,那么一切就都的通了,不会有什么蹩脚的理由。
姜涔抽出境白出剑,直指那一团雾气。
“趁人之危,你到底有何目的。”
姜涔输出的法力断断续续,完全没有往常连绵不绝的样子。他实在是虚弱至极,连喘上口气都觉得格外困难,腿脚绵软,像是化成一滩水,寸步难行。
“远之,阿娘怎么会害你。过来,让阿娘瞧瞧。是不是长成一个俊俏公子。”
那白雾凝聚成的女子形象愈发清晰,逐渐有了五官,不过因为是流动的雾气,无法辨别出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大概的模样,不过也好过于一团杂乱无章的雾气。
“你怎么这般不听,阿娘不会害你,阿娘都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女子一步一步的朝姜涔走去,语言充满了怨恨与控制欲。
姜涔只觉得自己不能动弹,手中的境白犹如一块废铜烂铁。
“你他娘的放屁!我根本没有娘!”姜涔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那东西一直在戳他的痛处,没有一个亲人,总是孤独寂寞,无论沈青桉如何的待他亲厚,但终归不是他的血亲。
他从前下山时,看着集市上的母亲牵着自己的孩子的手,因为常年干农活而粗糙如男子的手牵着自己孩子稚嫩的手,眼神中满溢着幸福。孩子想吃糖人,自己的爹娘就去买给他,虽然日子窘迫,甚至不得不为省吃俭用,饥一顿饱一顿,但都尽他们最大所能的给自己孩子最好的生活。
看着一家几口幸福美满,姜涔嫉妒的双眼通红。
自己的师傅忙于回诊采药,但不可能随时随刻把姜涔带到身边,有一次甚至一走就是大半年。姜涔的一个,够不着灶台,只能拿着银钱下山去集市。
“朋友,你想吃糖葫芦吗?你爹娘呢,怎么不让你爹娘来买。”卖糖葫芦的是一个精神烁乐的老人家,他一边在山楂球上淋上糖汁,一边和站在一边乖巧的姜涔有一搭没一搭地着话。
“我没有爹娘,他们不来找我,我师傅出去了,还没回来。”的姜涔看着旁边糖画铺上的一家三口,中间的孩儿向着自己的爹娘撒娇,想要求一个凤凰。
“这样啊……”老人家没有再话,只是将淋好的糖葫芦递给了姜涔。
等到姜涔走到边上的粥铺,才叹息道:“这孩忒惨了,那么就没爹没娘了。”
姜涔从修炼,听力过人,那老人家的嘀咕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顿时心生委屈。
为什么自己没爹没娘。
但是这幻境三番五次的揭开自己的伤疤,鲜血淋淋,玩弄着他的痛处,好似以此为乐。
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远……之。”
那女子顿了顿,看不见的眼神中,好像藏着千百般母亲的无奈,她又道:“你怎么会不认识娘,你怎么能不认我,你是我的儿。”
姜涔骂道:“滚……滚!”
幻境最能够直戳痛处,一旦发现,就会拼命地去挖掘这部分记忆,一遍一遍地回放,一遍一遍地去撕开结痂的伤疤。
那女子仿佛被呵斥住,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看着姜涔神色崩溃的模样。
“好,你不想见娘,娘就不来扰你。好好活着,我儿一定要幸福安康。”
若那女子拥有一副肉体,那恐怕早已是满腔泪,她声音颤抖,话毕,竟然真的消散。
白雾消散,幻境开始破裂。
等到姜涔出时,漫山遍野的雾气也消散,天破晓,红日在两山夹缝中升起。
姜涔一身白衣翩跹,徐徐吹过的暖风撩起他身后的白发,雾蓝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