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儿女私情
擂台上散成一片的玄铁片被人收拾了下去,接着又抬出一个崭新的武术傀儡。
姜境白起来自然是不遗余力,崭新的武术傀儡再次被的七零八碎。作为长期被最纯澈的天地之气淬炼的上品仙剑的剑灵,若是被一个区区武术傀儡伤着了,那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美人生气了。”虞归野还是一脸慵懒地瘫坐在椅子上,他无聊地将银扇开开合合,又不停地变换样式,时而是一支银簪,时而是一柄匕首。
擂台上的姜境白对着武术傀儡散成的玄铁片狠啐了一口,使了个坏心眼儿,一缕法力下去,玄铁片浮空起来,似乎像是要重组。
“就你这堆破铜烂铁,算什么东西。”
台下的人瞩目着,还以为姜境白要重新组装武术傀儡。但姜境白即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他又不是什么机甲大师。
浮空的玄铁片组成两个大字,法力的莹白流光让场内的人不由自主的去注视那一片光亮。“废物”两个大字赫然排列在擂台之上,格外的显眼瞩目。
既然姜境白能够轻而易举,虞归野理所当然手到擒来。
历来都是武术傀儡将试炼人的体无完肤,怀疑人生,怎么到了这两人画风陡转,反倒是将武术傀儡的不知所措。
“第五个,李二狗。”
“第六个,张娇娘。”
“第七个,路人甲。”
“第八个,路人乙。”
“第三十三个,贺无郁。”
贺无郁?!
魔尊贺无郁?!
虞归野当时脸都白了一个度,手里把玩的折扇冷不防地掉了下来。
虞无舟那日里被贺无郁虐的痛不欲生的经历,使他依旧心有余悸。
真的是贺无郁?
玄袍男子的战靴挂着银饰,走起来一步一响。脸上的金面具覆盖住了一部分,让人瞧不清面貌。
“哎,那是谁呀?”
“搞得神神秘秘的。”
“哟,怕是个大人物哦。”
底下人多嘴杂,贺无郁微微一撇,眼神正巧对上虞归野。
擂台之上,贺无郁将面具一摘,黑袍一扯,赤红的法力击过,面具化为一堆金粉,黑袍变成如沙粒一般的碎粒。
“弑欲,召。”
一把古朴的黑色长剑凭空出现,接近殷红的法力流光格外的刺目。
贺无郁作为一个魔尊,身体周围的魔息强盛,同样的力量相冲,虞归野迫不得已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贺无郁若有若无的戏谑眼神,时不时的一对视,精神识海的猛烈碰撞,让虞归野不由得了一个寒噤。
贺无郁完全没有收敛威压的意图,反倒是令其肆意妄为,只是让人看不出而已,无形之间,整个擂台下承受着来自魔尊的恐怖威压。
贺无郁一头青丝用金冠高高竖起,手法细腻的雕刻着精致的纹路。
目光深邃,潜藏着无穷无尽的欲望,腾腾燃烧的欲望,让人毛骨悚然,惶惶不安。台下是如坐针毡,这仿佛千斤压顶,绵软地站不起身来,被迫观看着贺无郁满怀着闲情逸致玩弄着笨拙的武术傀儡。
明明没有血雨腥风,没有惨绝人寰,却仿佛看见了漫山遍野的腐尸,血流成河,饿殍遍野,饥不择食的畸形人相互蚕食着身躯,仿佛毫无痛觉一般地像自己的嘴中塞着所有的东西,无论是浸泡着血液的泥土,还是用来铸造房子的木材,秃鹫口中的腐肉,都被他们吞咽下肚。
识海中,仿佛是囊血射天。海即是天,血海倒映着赤红的天,不是碧空如洗。躲藏在厚重云层或者高山沟壑里的太阳,仿佛永远不会再升起,漫漫长夜没有尽头。
可是,无论再怎么恶心呕吐,人永远不会表现在外,他们讲究眼见为实,眼前的只是贺无郁如同喂招一般挑逗着武术傀儡,一片祥和。
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又不能表现出怛然失色。
魔族最善于控制人心,贺无郁的恶趣味就是掐准了这一点,人类总是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四处弥漫的魔息侵蚀着他们的意识,制造出胆颤心惊的恐惧,他们精神识海中的贺无郁就好像是尸山血海里归来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嗜血恶魔。
弑欲在贺无郁的咒语操控下,根本不用双手触碰。明明可以一招制胜,却偏偏要和那武术傀儡玩闹着,像是闹腾顽皮的孩童。
“这么废物啊,嗯~”贺无郁故作无奈地波折,“我有点无聊了,我还以为你会很有趣的,你体内有十套剑法,我本以为是什么绝世功法,这我也好好领教领教,没成想……即使是十成十的威力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连飞镜剑法的零毛凤角都不如。”
他失了兴致,招式越发的诡谲多变,透露出魔界的狂野之气。
弑欲削铁如泥,剑光如影,一剑斩下,武术傀儡顿时被拆分成片片玄铁。
台下的虞归野眼神中充斥着畏惧,眼神躲闪,不去与贺无郁对视,相交。
台下噤若寒蝉,在一旁负责评判的林长老眉头紧锁,直勾勾地盯着贺无郁。
这已经坏了四个傀儡了,前所未有的事情。
放在往常一个月都难以坏一只,更别一天之内坏了四只。林长老气的牙痒痒,每一只武术可以都是他的心血,若是坏一两只还好,但长期以来断然没有坏三四只的。
前头的姜涔和虞归野只是将武术傀儡拆成铁片,镶嵌的法力储存石并未毁坏,但姜境白是不留情面地直接碾成了齑粉,然后扬长而去,坐在台下还时不时横他几眼,那双杏眼似乎写满了不满。贺无郁似乎是“无辜”“恰巧”只碎了法力储存石,而非“有意而为”。
试炼擂台的石台惨不忍睹,四处都是坑洞。
也不知其他人感受如何,反正林长老是气头正盛,伪装隐匿在人潮中的江长老也寻了个机会,换回了原样,装模作样的好像刚从歇息室出来,在试炼擂台之后装作与林长老邂逅相遇。
江长老温声细语道:“林长老,不知何事如此匆忙,可要我帮忙。”
林长老好像与生俱来就不惜与人为好,他眉目中尽是烦躁之意,但这条过道狭窄,不能让两人擦肩而过。他言语尖酸刻薄了些道:“江长老多虑了,林某并无要事,便是有要事寻人,也轮不到江长老屈尊降贵,毛遂自荐。”
江长老倒是不怒不恼,这要是姜涔,早就怒火中烧地讽刺起来。江长老依旧是绵言细语:“那不知林长老可否与江某一同去寒舍饮茶闲谈一番,想来你我二人也甚久未见,总要叙叙旧,恰巧今日我差遣人给我捎了些上好的茶来,不知林长老……”
没等到江长老完,林长老直接疾言厉色地断了她的邀约:“江星渺,你纠缠够了吗!我实在是烦你烦的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台下坐的有谁吗!你有意思吗?江星渺。”
江星渺当时愣神,一时间不言不语,过了会儿,他又抬起头来看着林长老,眸中有似水柔情,温情蜜意,还藏蓄着泪水。江星渺演技拙劣地收敛着泪,没有让她看起来的矫情柔弱。她呢喃软语道:“阿茫,无论我如何向你示好,你为何永远对我是拒之千里之外,冷言冷语,不分给我半分温言。”
林茫一时间哑口无言,但眉目上的厉色不减。停顿一会儿,林茫又道:“你应该明白,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满身污浊。”
言语像一根刺,狠狠刺穿了江星渺的心。林茫待她总是落落穆穆,江星渺像是要把心腔剖开一样,和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你看,你看啊,我不脏的,我真的不脏。”
噙满了泪水的眼眸再也关不住闸门,她的哭泣是沉闷的,死咬着下唇,不发出呜咽声,明明四处嘈杂,两人之间却好似寂静无声。
“你哭够了吗,那就滚开,别碍了我的眼。”林茫依旧是冷语冰人,没有安慰,只是冷眼旁观。
见江星渺沉寂在自己的伤痛之中,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在原地不动,林茫决绝地转身而去,只留下在狭窄过道中的一道青色身影,以及一条狭长的影子。
这个男人好像一直都是冷酷无情,不在意任何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好像他宁愿烂死在那一堆冰冷无情的玄铁傀儡之中,也不愿意回眸看自己一眼,哪怕是怜悯,而不是如今的横眉冷目。
只觉得心如寒灰,像是寒冬中好不容易觅得了一盆火,被人用冷水浇灭,寒冷刺骨的水,将那一颗炽热的浇的冰冷透彻。江星渺心如槁木,整个人黯然无神。
“明明知道了结果,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地问他。”
明明从来都没有得到,一次一次地被驳回斥责,却每次都依然怅然若失,肝肠寸断的感觉让人如同五脏俱焚,痛彻心扉的感觉不在肉体,在灵魂,且远远凌驾在肉体之上。
“可是,阿茫,阿茫,阿茫,我真的好疼。”江星渺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粗糙的地板磨坏了衣裳,碎石硌得腿疼,压出点点凹印。
过道里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时不时的一声沉闷呜咽。皮开肉绽不是最为疼痛,留下的也只有生理的泪水,往往冰冷寒心的言语才是最让人痛心入骨,透骨酸心。
哭的梨花带雨是娇柔造作,但是把悲痛都沉淀在心里,就仿佛一口淤血,压抑在喉口,有苦不能诉,有苦无人诉,才是最莫大的悲哀。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醉她的不是酒,是从今往后只能沉寂在心中的爱意。
万念俱灰,再也没有死灰复燃。
万般无奈,只能痛彻心扉地喃喃自语:“可怜……帛一尺,字字血痕赤。一字一酸吟,旧爱……牵人心。君如……覆水难收,妾罪甘鞭捶。不然死君前,终胜……生捐弃。死亦无别语,愿葬君家土。傥化……断肠花,犹得生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