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半神之祸 (一)
卯时,别院的大门被叩响。
昨夜守岁,睡得有些迟,没有一人起来开门。
来者正是贺无郁。
贺无郁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干脆翻墙进去,动作娴熟,好像这种活计干了不下一次。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找到暖房。
“开门。”
这时房内才微微有动静,开门的是一早被姜境白把手臂压麻得虞归野,哈欠连天地推开了门,不耐烦地了一声:“谁呀,一大早烦死人了。”
登时,他瞧见眼前那人,又缓缓道:“魔尊大人怎么来了?是来一起过年的吗,我去叫他们起来。”
贺无郁摆手叫停了虞归野,道:“不必,我只是来交代一声,已入新春,我在人界待的时间会减少,但是蛟龙仍未有动静,禁术的事情,我已经和另外两人商量过,静观其变。这是联络符纸,若是有急事可联络我。”
入了新春,贺无郁也要回魔界理事务,应接不暇。
“嗯,好的。那魔尊大人还有事吗?”
“喏,岁钱,四人都有,乾坤袋还装有其他东西,以便当做是我拜托你们做事的酬劳。我先走了。”
罢,贺无郁直接撕裂了虚空,离开了这座别院。
虞归野只暗道一声奇怪,入了新春,要回魔界这种事情,他自然知道,贺无郁没必要特地跑来交代一声,与他联络的联络符纸这种东西他也有,从魔界带回来一沓,难道是专门过来送岁钱的?奇怪。
等到卯时末,其他几人也逐一都醒来。
不用去拜年,也不用接待亲戚的好处就是几人可以名正言顺的宅在家里,享受暖炉的温意。
“对了,魔尊今早和我交代,即日起,他将返回魔界处理事务,蛟龙的事情他大概不能亲自来处理,有事我们可以联络他,还有,就是他给我们的岁钱。”虞归野将那些个乾坤袋依次给出去,翻开一看,自己就是些金银珠宝和他在魔界的格外宠幸的魔鹰,只是存放在符咒里。
“我猜测若是蛟龙再次出现,要等到水上的冰化开,彼时他应当也以休养生息好,寻一个好时机,伺机出动。他头上的那个血魂咒印,是他的弱点,不然即使五脏六腑具裂,他依然能够为操控他的人所操控。”姜涔将血魂咒印的事情告知,但也找不到如何毁灭血魂咒印的方式,金陵城内没有相关的记载,他也只是略懂皮毛,只能辨别。
“血魂咒印?这不是鬼界的法术吗?操控他的是鬼界的人,鬼界的管束不仅有鬼王,还有神帝,怎么可能出大差漏。”虞归野眉头紧锁。
最不可能出问题的就是鬼界和神界,两方势力共同管辖,没道理会出问题,更何况是这种极具危险性的血魂咒印,应当早会有察觉,但看鬼王的表现,不像是放长线钓大鱼,更像是根本没有觉察的。
几人一坐便是到了晌午,暖房离大门不远,一开始只觉得门外太过于嘈杂,兴许世庆新春的仪仗队就在不远处,便也没大注意,直到地面一阵震动,才发觉有些不正常,一阵急切的扣门声响起。
“救命!救命啊!有人吗!救救我儿子!
凄切的嚎叫声在门外响起,一位中年妇女抱着自己不大的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姜涔将那两人带进了暖房,外面寒风凛冽,中年妇女却衣着单薄,但身上的衣料都是上成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夫人。
“仙人,求求仙人救救我儿子,外面,外面有龙,龙,龙在吃人!我丈夫跑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被那个畜生弄到满身是伤,求仙人救救我儿子!”女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也断断续续。
龙?
龙不是祥瑞之物吗?
等等。
蛟龙!
方欲沉怎么今天就来了!
难不成他一直在金陵城内休养生息,金陵城内法力浑厚,是修养的好地方,但是修者云集,不可能不被人发现。除非有人在庇护他,刻意隐瞒他的行踪。到底是谁那么大胆。
“这里,有人有了禁术之力。”魔尊的话回荡在姜涔的脑中。
不被人发现,除了运用职务之便刻意隐瞒,达到庇佑的效果,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运用禁术。凡修是无法感受到魔气的,即使凑巧碰见,也不能和禁术对抗,反抗都是无济于事。那人笃定会有其他三界的人来,所来者更加注意的肯定是魔气与禁术,但幕后者所做意义所在却是掩盖蛟龙行动,并且寒冬至,水面冰封,多数人会猜测蛟龙会选择在渤海周围恢复元气。
一阵巨响在别院中响起,虞无舟赶忙出了暖房,只见蛟龙一尾甩在了庭院中,一条巨型沟壑贯穿别院,加上寒风而过飞沙走石,整个金陵城都处在恐慌之中。
“虞无舟,你先出去救逃难的难民,虞归野,姜境白你们两个去阻止蛟龙!虞归野你趁机联络魔尊!快!我先去救这个孩子,就马上去支援!”姜涔迅速分配好,便在暖房处设了结界,阻隔住了外面的声音与攻击。
包裹在鹤氅中的孩双腿伤痕累累,皮开肉绽,即使用了止血散和绷带也还在不停地向外渗血,而且左腿骨头断裂,一时半刻修复不了,只能勉勉强强用法力补救一下,这才抑住了疼痛。
外面战况紧急,姜涔不能再这里耗费太多时间,给孩儿和女人了一个昏睡咒,就匆匆忙忙夺门而去。
昨日还一片繁华的金陵城内一片狼藉,那些华府成了残垣断壁。
大多能力不济的修者都丢盔弃甲,基本只余下三大派修为较高的长老别以及长云坛的长老在负隅顽抗。虞归野和姜境白相互倚靠着,握着剑刃的手都有些颤抖,刚被蛟龙摆了一道,一摆尾砸在了墙上,身上尽是鲜血和淤青。
“虞归野联络了没有!”姜涔站在远处朝着虞归野声嘶力竭地喊着,他不能靠近,不然只会让蛟龙更加注意到两人,带来更多的麻烦。
“这该死的东西身体周围方圆百里有结界!符咒联络不上!”虞归野三番五次去尝试联络贺无郁,却都被蛟龙自带的干扰结界给阻隔,无论如何都无法传递。
看来救兵是搬不了。
姜涔暗骂一声。
远方一阵白刃斩来,阻止了蛟龙继续摧毁金陵城内的府邸。
六年前长云坛内连挑数位长老的雄姿英发,一战成名的青年在金陵城内是人尽皆知,正是姜涔和虞无舟在渤海边缘遇到的许霁知。
“润珏君!”
“是润珏君来了!”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底下的民众欢呼着,忘了蛟龙猛烈的攻势,直到又一座府邸坍塌,才再次陷入逃难的恐慌之中。
一道空间裂缝撕开,同贺无郁一样的手法,黑色的长袍上的帽子遮住了面孔,那人悬浮在空中,微眯着眼睛朝下面扫视了一番,又着重朝着许霁知上下量了几回,才慢慢开口:“许霁知?你就是方欲沉的那个‘艳遇’?今日倒是让我见识到,怪不得方欲沉宁愿自己发了疯也不回去,倒有几分姿色。”
那黑袍人是个女人,而且一股压迫感强的离谱,虞归野眼神一愣,这哪是魔界的气息,但他身上的装扮又不像神界的,只能是鬼界的怨鬼,越练越强,法力越强。而且这种人毫无情分可念,怨念会随着时间逐步吞噬自身美好的情感与记忆,让人变得杀戮成瘾,残忍可怖,心中只剩下死前最强烈的怨念。若是想转世投生,就必须等到怨念消散,被人强制除去,则会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这不是魔尊的得力助手吗?怎的沦落到了一个凡人子手上当一块儿废铁。”
虞归野看向空中的那女人,没有亮出她独有的武器,不能辨别她到底是谁。
“我乐意!魔尊都没意见,你个怨鬼管得着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虞归野朝着天上大吼大喊地怒骂着,自己被那蛟龙了一身伤,脸上都刮花了好几处,心里正烦闷着,那女子可谓是往枪上撞。
“好生没礼貌,那我便替魔尊好好管教你。方欲沉,把他脸给花了。”女子手中的鬼气朝着蛟龙额头上的血魂咒印去,蛟龙一顿痛苦地挣扎,硕大无比的身子疯狂地摆动着。
百米的身量,而且又皮糙肉厚,身上如同披戴着甲胄,坚硬无比,即使是用锐利的剑刃拼尽全力也无法劈开一道细微的口子。
蛟龙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响彻天际。
好不容易等到消停了些,额头上的血魂咒印红光更甚,那女子已经完全操控了蛟龙,此时的蛟龙不过就是一具强大的肉傀儡,被女人用细线牵着,操控着一举一动。
“你还想我脸!你个臭不要脸的泼妇!在鬼界有鬼王在不敢动弹,跑到人界来撒丫子!”虞归野一边躲闪着蛟龙的猛烈攻势,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
那女人诚心想要气她,在另外三界,只要是有点见识的都知道,几乎是历任魔尊的剑刃归野剑的剑灵,最为爱惜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皮。
一时疏忽,马失前蹄,正当虞归野气的露出破绽时,蛟龙一个猛扑和摆尾,狠狠地将虞归野入了金陵城郊外的枯木林中。枯败的树杈上没有缓解冲击的树叶,只有支楞起来的树杈,幸亏还有积雪,否则虞归野迟早被一根凸起粗壮的树杈刺个穿腹,钉在树上,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但也免不了那些细的树枝随着身体的冲撞划坏了衣服和脸,身上的皮肉没一块好的,幸亏身上是件深紫的外衣,但依然可见有浓厚的血色浸染在白色的中衣上,原本披着的那件鹤氅早已不知所踪。
最终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之上,硬生生被撞地吐了口血,左手臂脱臼,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甩开了虞归野这个最难缠的,要等到他恢复好伤势过来,至少还要一炷香。剩下的三个就容易多了,即使有姜境白在,但那女人也好像不看在眼里,从容不迫地站在空中,看着下面的闹剧。
许霁知也发觉了剑刃对那蛟龙并不起效,改用了符咒和阵法,但毕竟他对此并未精通,只是略懂皮毛,用笨拙的手法画出来的符箓效用也并非是十成十的。
本来单个蛟龙就足够难缠了,还加上那女子的强大法力加持,全场实力max的虞归野被重创到郊外去,以及在暗中支持的魔界禁术,此时的局势就像蚍蜉撼大树,以卵击石,简直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