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下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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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洗净的手还很潮湿。

    莫慎远垂着头,用纸巾擦拭干燥,因为手腕隐隐的酸疼微皱眉头。

    患者最近多了起来。

    颈部也因为长时间的手术变得僵硬,他转动两下脖

    子,看了眼腕表。

    晚上十一点。

    按照前几次的经验,傅竹疏还会和那些同圈子商人交谈一段时间。

    这么久的恋爱下来,他们对彼此的熟悉已经融入血液。

    即使没有通电话,他也知道今晚傅竹疏会去往熟悉的会所,他也知道傅竹疏需要他。

    需要他带喝了酒的傅竹疏回家。

    果不既然,就像约好了,当他刚刷开私人会所的大门,傅竹疏就发来了包厢号。

    已经半个月没见。

    幻想出见面的画面,莫慎远的心跳不由加快,以至于忽略了口袋中嗡嗡响的手机。

    走廊华贵的地毯隐去脚步声。

    莫慎远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心里的雀跃因为显示的号码消散了干净。

    他沿着走廊向前,捏揉眉心接通电话,低声无奈“爸,还不睡吗?"

    对面的沉默十分压抑,让莫慎远不由屏住呼吸。

    伴随着纸张翻阅的声响,莫洋河慢悠悠问:"你在外边?"

    "是的。"

    在莫洋河面前,不是他不想撒谎,是做不到。

    “在哪里?"

    莫慎远强忍慌乱,把声音压得一平再平,"我去接朋友。”

    “带礼物了吗?懂礼貌,知礼仪,把姑娘安全送回家。"

    听到姑娘两个字,莫慎远才稍稍松口气。

    莫洋河控制欲很强,但每一次施压目的性都很明确。听口气,估摸又是来安排相亲。

    傅竹疏的事业在上升期,他们的恋情不能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只能够太极一样躲过各方压力。

    莫慎远停在包厢不远处,背靠墙泄气地商量

    “爸爸,是男性朋友,但我累了,休息日不想相亲。

    “有接触的女孩吗?”

    "暂时没有。通讯软件经常词不达意,我也不想在网络上耽搁了别人。”

    这话一出,等于堵死了莫洋河接下来的话。

    出平意料,莫洋河轻笑:"你倒是把你爹摸得透彻。”

    “行。棉歆考上了你以前的学校,有空去看看。"

    “知道了爸。"

    被鞭挞、关禁闭,莫慎远自被严格教育惯了,这几乎算的上仁慈的让步,让他不禁庆幸起来。

    甚至萌生了,等到和家里公开恋情的那一天,莫洋河不会反应过激的错觉。

    傅竹疏相貌出众能力强,一定能服莫洋河的。只要等傅竹疏准备好,他就会公开。

    挂断电话,莫慎远再次看向手表,手心因为神经紧张沁出汗水。

    十一点出头。

    即使隔音很好,也能听见包厢内的隐约人声,显然都喝上头了,宴会很快就会结束。

    莫慎远转脚踏入茶水间,冲了一杯苦荞茶,随时准备带人回去。

    安静之中,他不由思绪飘远,唇角的弧度温柔到极

    致。

    傅竹疏。真的很想他。

    也迫不及待想给他展示发明。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衣兜里的玩意--熬了几个夜做的无线通信设备。

    不定送给竹疏的姐姐,还能有些用处。

    雨季将至,竹疏的旧疾会复发。

    等回到住处,他们会接吻,他会给他揉捏腿部,最近的见闻经历。

    莫慎远抿了一口滚烫茶水,临近见面,期待感中滋生了些莫名的紧张。

    心越跳越快。

    宴会结束。

    吵闹渐响,一听就是一人趔趄倒在门上,随着稀碎混乱的脚步声,门被猛的推开。

    圆桌上只剩名酒空瓶,香水味和酒气混杂,轻易飘到莫慎远的鼻尖。

    他咽下茶水,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在焦灼寻找傅竹疏的身影。

    为首几个都是城市新闻的熟面孔,西装革屋,挂着虚伪笑容。

    红脸的中年人转身,有此大舌头地

    “傅总年轻有为,还请多多考虑我们的提议,有大赚头。”

    莫慎远指不禁蜷起,顺着中年人的视线迅速望过

    刚捕捉到傅竹疏的影子,肩膀骤然剧痛。"嘶--"

    收回视线踉跄站稳,莫慎远后退一步,对上中年人的眼睛。

    都是商贾名流,眼高于顶,从来只有别人让路的份中年人眯眼顿足,对撞了人毫无歉意。他咂舌笑道:“怎么什么人都能来这了?"

    莫慎远浅笑颔首,分寸恰当地谦逊:"久闻廖总姓名,家母常到您。"

    “你姓什么?""姓莫。"

    中年人的笑容顿时带了精明,“喝多了,喝多了,竟然没认出莫家公子。”

    廖总改了态度,后边几人也陆续了招呼。

    就是意外,那低调平唐的公子,瞧着却气质儒雅一见就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

    样貌也是出众,就是不知道怎么来这地方。

    “你怎的还不回去?"廖总揉揉眉心。

    莫慎远在前辈面前拿捏着礼数,没有再去寻找傅竹疏,从容道:“来接傅…"

    …总回去。话只了半截。

    因为傅竹疏已经走到了面前。

    浓郁香水味扑鼻,丰满的女性柔若无骨,紧贴傅竹疏手臂。

    葱白的指头钻过男人臂弯,仿佛在宣示主权,又像是持续魅惑。

    男人俊朗,女人柔媚。毫无违和感的一对情侣。

    手随意垂在身侧,傅竹疏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没有想象中的温柔注视,只有冷漠、沉默,仿佛莫慎远只是一个陌生人。

    莫慎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机械性跳动的心脏。

    傅竹疏眉眼很深,即使喝了酒也带着倨傲矜贵。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皮鞋踏的很稳,对女人的示好不为所动,却也没拒绝。

    每走一步,莫慎远心就沉一分。

    西装衣角掠过莫慎远僵硬的手,没有一秒停留。只有眸子偏过一些,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莫慎远,“地下爱人”头也不回地擦肩而过。

    恍惚间,莫慎远听到廖总捧腹笑道:"忘了傅总有美人相伴,那今晚都散了散了。"

    那一瞬,莫慎远连肋骨都抽疼的厉害。

    应酬,总会逢场作戏的,

    傅竹疏走到这个高度,每一个脚印都沾着血,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他理解傅竹疏。

    唇角依旧是温和的浅笑,眼尾却不自觉地垂下。逢场作戏罢了。

    “早点回吧,莫家孩儿,附近寻花问柳地方多,晚上不清净。"

    “知道了廖总。"

    “招代驾没有?"

    “我没喝酒的。"

    来接傅竹疏,怎么可能喝酒。

    站在原地,莫慎远心不在焉地一一应声等走廊已经空无一人,他不知呆站了多久,

    酸涩从肋骨蔓延到整个身体,太阳穴突突的跳。

    上一秒还在幻想公开恋爱关系。

    下一秒就跌入谷底,无法释怀刚才刺目的记忆。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

    莫慎远背靠着墙,对远处的服务生摇摇头,深呼吸几次。

    他有不好的预感。

    分手两次,复合已经三年了。

    莫慎远一直觉得这次会走到生命尽头,

    但今天总觉得,也许事情会开始变得不一样

    转身将空了的纸杯丢入篓子,最终所有思绪化作一句叹息。

    莫慎远看了眼手机。十二点。

    没有傅竹疏的短信。

    原地等他吧--莫慎远想着。傅竹疏知道分寸的。

    “嗒哒”。

    智能门锁的响声断思绪。

    隔音好,傅竹疏一群人离开后,莫慎远才察觉到紧邻包厢的声音。

    门后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清秀面庞。对方没料到走廊有人,不耐地啧声。

    同时,草慎远口袋的无线设备嗡嗡震动起来--房间里有很强的信号。

    他蹙眉,"不好意思,你们在做什么?"

    少年背后房间教亮,绒布地毯上电线密集。

    约莫五六个人贴墙而坐,身前茶几上摆着电脑。各种不知名设备放着,嘀嘀鸣叫。

    闷哼声传来,莫慎远向前一步,越过少年的肩膀看向声源--

    地上白色粉末散落,一个寸头筋肉青年蜷缩在地上。腿被一只脚死死踩着

    边上没人出声阻止,整个屋子十分静。这样压抑的环境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喂。”少年不悦地推搡,把门闭拢一些,"你谁啊走开。"

    谁料对方手劲大的很,掌心压住门侧,轻而易举地就拉开。

    “抱歉。"

    房间的情景再次让莫慎远皱眉

    茶几上的奇怪设备消失不见,莫慎远口袋的仪器也不再震动。

    这样娴熟的动作更让他们可疑。

    "别多管闲事。喂大叔…!"

    不去纠结大叔的叫法,莫慎远侧身,灵巧地踏入房间

    几个年轻人坦然地坐着,垂头做着笔记,时不时又扭头交谈。

    仿佛是一场研究员的深夜交谈会。

    地毯上的健壮青年依旧在忍痛,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迹

    象。

    碾着他的人年纪同样很。

    视线顺着运动鞋向上,入目是匀称的腿。膝盖没有赘肉,岔开弯曲,他极为随意地坐在椅子上。

    灰色运动上衣利落干净,脖子并不纤细,带着年轻人的活力健气。

    那人压着鸭舌帽,茶色的发丝被压出弧度。脸很,戴着口置,看不清面容。

    也许因为带着蓝牙耳机,对方动作不变,垂首沙沙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腕骨精瘦,却和柔弱挂不上边。

    缠绕的迦楠念珠蹭在纸上,他专注的没有分出一丝注

    意力。

    是个左撒子。

    莫慎行破沉默,干脆地问:“请告诉我。你们在监听隔壁,是吗?"

    “噗。"一人似惊似喜地捂嘴笑,又憋着不敢出声,直往鸭舌帽少年那瞅。

    "是吗?"莫慎远再次问道。没人话。

    少年依旧踩着地上的人,脚尖无意识地着节奏。像一只初显悍戾的幼豹,游刃有余地绕着手下败将,

    门口的少年就聒噪许多。

    他也被莫慎远那句弄的发笑,笑:"怎么,那群只知道寻欢的弱智商人,知道雇保镖…"

    “或者技术员,随便。来保护商业机密了?"

    “寻欢”两个字刺了莫慎远一下。傅竹疏,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恍惚一瞬再次凝神,坐着的少年不知何时偏过头。阴影下的双目澄澈,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乖戾,

    莫慎远注视回去,"所以你们确实在监听。"

    对方曲起指关节,弯着双眼:"你怎么知道的。"

    “对,你怎么知道的?"

    “是信号干扰了你的手机吗?”侧边的人也好奇问。“瞎蒙的?”

    "信号强度大了,回去需要调试。"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压根没人在乎事情暴露。他们在乎的,是怎么暴露的。

    草慎远捏了捏眉心,"你们这是在犯法。"

    “啊。”少年仰起下巴,忽然指着地毯上的粉末:"那这岂不是够我们一锅端了?"

    语毕,边上静悄悄一片。莫慎行面色凝重起来。

    几乎半世纪那么久,就在他准备掏出手机的时候,对方商量般:"别告诉别人,拜托了。"

    “你们年纪还轻,不要做这些…"

    "请别告诉服务员,我们在房间用面粉做物理实验。

    面粉?

    地上的人十分应景,把唇边粘着的白色粉末卷入口中,随后一骨碌爬起,完全没有被强制殴过的惨象。

    这带着鸭舌帽的子很恶劣。

    门被关上,莫慎远脑瓜子还在嗡嗡响。看扮,确实像物理系的大学生。

    碰毒为假,监听也可能只是实验凑巧,不是目的。

    思忖片刻,他还是敲响门,想要再几句。

    不是正义感爆棚,而是事情涉及到傅竹疏,他怕一时疏忽错过信息。

    没人开门。

    倒是酒气从身后递来,炙热的手心擒住莫慎远的臂,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拉至茶水间角落。

    包厢内。

    坐在角落的女生缓慢抬头,嗓音像是砂纸摩挲。她直勾勾看着少年,:“姜祁山,你没认出他?"

    对方指尖在半空画了个圈,懒散地回:"莫老师。"“还挺巧的。”他补充。

    “也是。"女生自嘲地摇头。

    很少有姜祁山记不住的事情,除非他不想。

    显然,上演“穷学生和支教大学生教师相见”的戏码不在姜祁山感兴趣的范围内。

    "啊。”姜祁山抬眼,礼稳地对寸头男:"不好意思。别再找我了好吗?"

    “别.!"

    “你的大脑,身体机能,气味,感知力都很差劲。"

    “但我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垃圾。”

    监控死角。

    墙画很凉,硌着莫慎远的肩胛骨。

    肩膀的肉被狠狠咬住,傅竹疏身上酒气很重,参杂着女香。

    “你吃醋了,慎远。"“你在乎我。”

    果不其然,又是敏感爱人试探醋意的戏码。

    “发短信告诉我位置,在让我撞见你和女性亲密,这是你的目的吗?”

    莫慎远带着气。

    远离其他人,男人才显露一些迷瞪。他紧紧拥住莫慎远,动作霸道,却着柔软幼稚的话。

    “我想确认你在乎我。”

    莫慎远强忍轻拍傅竹疏后背的冲动。

    他侧过头看着热水器红灯,掐出口袋中的无线设备、故作冰冷地:

    "隔壁房间有信号反应,心被监听。"

    粗粝的指腹蹭过手背,傅竹疏烫的吓人。他随意将设备放在热水器顶,滚烫的唇贴在莫慎远脖子上,

    "别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时工作还不够累吗?"

    莫慎远想去够那设备,两譬却被猛的折到身后。

    “在乎我就好。”

    “明明吃醋,还留在原地等我。好乖。"

    莫慎远闷哼,心里有气,两眼就是不看傅竹疏。

    对方果然不满起来,胸膛贴的严丝合缝,食指沿着莫慎远脊椎向上,极富技巧地刮挠,瞬间叫人喘起来。

    “你真香。”

    莫慎远吃味地反击:"你身上更香。"

    "她有个厉害的爹。敷衍下罢了。”

    这话让莫慎远不适。

    他想要开口斥责傅竹疏不懂尊重他人,揉捏上腿根的手,却叫出口的话变成旖旅吐息。

    半月没见,即使心里堆了郁气,这亲密的举动也让莫慎远不禁情动。

    他放任自己斜靠墙,舌尖抵住上颚,呼吸开始升温。

    傅竹疏喉结滚动,唇贴着莫慎远的下巴,带着不自知的迷恋,哑声:"慎远,你真的好性感。”

    “爱我。”他。

    "你倒是爱我。"莫慎远不满地垂眼,唇瓣水色饱满。

    诱的傅竹疏神色更暗,迟迟不出那几个字,

    傅竹疏烦躁地咂舌,发狠就要重重吻上去,谁料莫慎远躲不开,第一次追问:

    "我不值得你爱我吗?"

    答案很清楚。爱。

    莫慎远心里清楚得很。傅竹疏很爱、很爱他。

    关键在于,他这么久的陪伴与缱绻,是否值得受过情伤的傅竹疏,开心结,主动示爱。

    理解傅竹疏,不代表不会期待,

    “我想听。”

    “爱我,傅总。”

    傅竹疏被“傅总”两字激怒,酒劲之下更加暴躁,他把莫慎远压的很紧,“慎远。”

    气压低到极点。

    忽然,傅竹疏卸去力道,拥着莫慎远,略微脆弱地:“你是我的。”

    半晌,莫慎远无声叹息,随后回抱过去。

    傅竹疏变得心翼翼起来,捧着莫慎远的脸颊,唇短

    越贴越近。

    就在触碰前一-“哐当”。

    杯盖被放在热水器上侧。

    戴着口罩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茶水间,离两人只有分米的距离。

    暖昧全消。莫慎远一个激灵,瞬间被护在身后。

    傅竹疏恢复了人前的冷漠傲气,沉声警告,"离开。"

    距离近了,才察觉少年的双目泛着浅棕,口罩遮不住

    高挺的鼻子。

    似乎是个混血。

    只见少年不紧不慢,放好滤网接了半杯热水,随后一丝不苟地转紧杯盖。

    溅出来的水珠还被他全部擦干净。“啊。”

    他对可怖的低气压熟视无睹,伸出手指探向傅竹疏的口袋。

    傅竹疏极度厌恶别人靠近。

    “别!”莫慎远来不及阻止,男人的拳头就挥了出去。酒气弥散在茶水间中。

    深咖色鸭舌帽掉落在地,抖了几下。

    莫慎远焦急去看,万幸少年及时躲开,

    傅竹疏爱练拳击,拳头碰上去了至少得少一颗牙。

    “什么啊,是名片啊。”

    少年甩甩头发,把从傅竹疏口袋拿出的名牌丢在地

    上,双手插兜后退一步。

    傅竹疏慌乱去遮,还是晚了一步。

    莫慎远喉咙发紧,"这就是你的敷衍?"

    带着口红印的名片上,写着串数字。而傅竹疏,竟然要把这名片带着。

    少年掸掸鸭舌帽,再次压在发顶。

    他缩起下巴,帽檐遮去了难以压制的兴奋。

    比起苦情相认,隔岸观火才叫他心痒难耐。

    那个不准他破坏公物,一遍又一遍念叨要讲礼仪的老师,遇上这种情况,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