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A+A-

    李玄愆知她已有几日不曾吃过东西,如今病着咽不下去食物,参汤便是最佳的补品。

    一碗参汤喂完,他将空碗放在一旁,拿帕子仔细给她擦了擦嘴,然后重新从衾被里寻出她的手,握在双手掌心如珍宝一样捂着。

    那夜他原是想去平阳侯府见温梓童一面,告诉她平阳侯在宫中的一些情况,好令她安心。可谁知去了才发现,整个汀兰苑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外面的大夫在。

    丫鬟素容见是他,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将所有事情全部了出来。他当即大为震惊!他知她大胆,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却没料想她竟如此大胆,只带着一个丫鬟就去了宿州!想到宿州当下的情形,李玄愆不敢轻忽,当夜带着骆九及其它隐卫出了京城,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宿州,终于在今晚闭城后赶到了城门外。

    原本他并不想为此事京东地方官府,可当时城门已闭,为不耽搁入城时间,他不得不掏出令牌暴露身份。于是很快伍经义和宿州的地方官们便接到消息,慌里慌张的就赶来迎驾。

    既已惊动地方官府,李玄愆也只好从善如流的住进了刺史府,表面上只道是替圣上来安抚宿州百姓,暗地里则撒出隐卫四下搜寻温梓童的下落,只留下骆九在身边随时待命。

    伍经义向他禀述来宿州后的查案进展,提到新近抓获一关键证人,乃是此前兴修水坝之时供条石的商贾。出事之后那商贾不见踪影,不日前才刚刚抓捕归案。据那商贾供述,当时找他购买劣质条石的正是平阳侯。

    李玄愆深知此人之关键,故而当即决定去牢房走上一趟,亲自审审他。可谁知去了牢房尚未及提审那商贾,就意外看到铁栅门内关着的一女子,侧影像极了温梓童!

    他当即冲过去命狱卒将牢门开,撩开乱发一看竟当真是她!

    李玄愆唤她几声都未能将她唤醒,又摸了摸她额头发现生病了,便立即将人抱回寝堂,让府医看过后,又喂了汤药,之后他便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不让其它人接近。

    他尚未来及问询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刺史府的人将她关押在只拘重犯的牢内,想来是做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或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既然如此,便有被灭口的风险。

    李玄愆又坐了一会儿,见温梓童还是没有半分将苏醒的苗头,于是将她的手心放回被子,起身出了屋,算先去问明情况。

    骆九就守在屋外,李玄愆只侧眸看他一眼,他便会意,双手作拱立下保证:“殿下放心,属下定会看好这里,决不会让任何人接近温姑娘。”

    得了保证,李玄愆方安心的离开。

    伍经义和宿州长史一直候在明间,见李玄愆走出,连忙朝着他行礼。李玄愆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而后自行在椅上坐下,抬眼,视线在二人脸上逡巡一圈儿,问道:“她为何会在刺史府的大牢里?”

    宿州长史从未去过京城,自然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头,于是将目光悄悄投向钦差大人,以为身为京城人士的伍经义会知道点儿什么。然而却看到伍经义如他一般的迷惑不解。

    从发现那丫头是为偷盗那本名册而混入刺史府后,伍经义便料定她是为人所派来的。可是他却想不通那丫头怎会认得四皇子?而且看四皇子那一脸焦灼担忧的样子,还不像是浅交。

    可若她本来就是四皇子派来的,这一切似乎又有些不通。平阳侯可谓是个百无一用的老纨绔,哪位皇子也不会视他为倚仗,更不会为保这样一个人下这么大功夫。何况那丫头若当真是四皇子所派,这种只能在暗中进行的事,四皇子一但发现她失手,避嫌犹嫌不及,又怎么可能与她公然相认?

    可若不是四皇子派来的,又是谁派来的呢?她与四皇子又为何会认识?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伍经义暗暗叹了一口气,根本挼不出个头绪来,但四皇子的问话他不可不回,那丫头也迟早会醒来将发生的事告知四皇子,故而当下他没有欺瞒的余地,于是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明。

    只是在到那本名册时,他只道是一本寻常的灾民统计名册。

    李玄愆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了几处细节,之后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

    一前一后出了门,伍经义驻步等了等宿州长史,阴着一张脸转头问他:“四皇子突然来了宿州,长史可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长史马上意会,连连点头:“钦差大人放心,下官这便去主办开仓放粮事宜,务必确保天亮前米粮发放到位。”

    伍经义点点头,之后大步离开。长史也紧随其后,慌慌张张的去料理赈灾事务。

    李玄愆回到西梢间,望着一脸平静仍无要醒之意的温梓童,眼中漫着惆怅与心疼。他抬手拂了拂她的脸颊,轻声问:“你吃这么多苦去偷那本名册,到底是为何?”

    顿了顿,他又问:“既然要来冒险,那时为何不告诉我?”

    他自然知道这会儿等不来答案,于是有些怅然的坐回床畔,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就这样默默的守着,很快天便亮了。

    从京城到宿州,李玄愆一路快马加鞭,沿途除了换马外没有片刻的停歇。赶了一日一夜的路到了宿州,如今又在床前守了一夜,直至天亮,他还毫无倦意。

    那张秀气又平静的脸,仿佛有魔力一般,他只要看着便移不开眼,不知疲乏也不知困倦。起初,他的确是时时刻刻都在盼着她醒来,后来有那么一瞬,他竟忽而觉得她晚些醒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像这样盯着她的脸多看上一会儿。

    然而就在他这样想时,忽然见那蝶翅般的睫羽颤动了一下……

    “阿梓?”他轻唤一声,然后屏气凝神的细细观察,果然见那睫羽又轻轻的颤动了两下。这回他方大喜,确定先前不是盯得太久产生了错觉。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热度全退了。他的手顺着额头滑下,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见温梓童的双眼眨动一下后终于翕开了一条缝儿。

    他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睁开,然后将声量刻意压得低低的,问她:“你醒了?”

    温梓童迷迷糊糊的看着李玄愆,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她平静的脸上忽然起了点波澜,细眉微微拧起:“四殿下……”

    开了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熬度的不成样子,又哑又干燥。

    李玄愆马上起身倒了一杯清水端过来,一手揽起她的脖颈,一手凑上去喂她。看着她急急的将水咽下,他心中暗怪自己的粗心。这一夜只顾了盯着她的脸看,竟未想起给她喂些水。参汤与药草皆是热补的东西,想也知道喝下后该有多燥渴。

    喂下一杯水的功夫,李玄愆已在心中暗骂了自己数句。他将温梓童平放好,问她:“可想吃些东西?”

    温梓童摇摇头,缓了缓后,许是觉得喉咙不那么干燥了,才再次开口:“殿下为何为来宿州?”这话才问出口,她却恍然一惊,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突然瞪起!

    李玄愆被她唬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椒红……椒红还在密道里!”

    “密道?”李玄愆歪了歪头,一时分不清温梓童是病未痊愈的胡话或是梦话,还是当真。

    然而温梓童急切的抓住他的手,双手紧紧握着,眼中满是焦急:“殿下快帮我去救她,就在刺史府的粮仓下面!”

    这回李玄愆信了她是认真,右手反捂住她的手,安抚道:“好,我这便命人去,你别担心,我定将她给你全须全尾的带回来!”罢起身出屋,给骆九交待几句后,骆九便急急离开。

    温梓童既已寻到,散出去的暗卫便也纷纷回到刺史府,如今人手够用,骆九带着十来人去往长史处。拿出四皇子手令,命长史将粮仓开。

    长史未想到密道之事,只当是太子要检查他储粮放粮的情况,于是暗暗庆幸自己昨夜的动作迅速,忙带着钥匙去将粮仓大门开。

    十数名隐卫冲入粮仓,不检查粮垛,却在地上找寻起来。此时长史方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但清醒的太晚,已听到有人禀报:“在这儿!”

    他递眼瞧去,果然是他前几日命人拿桐油石灰封锁的密道口,不禁心下大慌。

    骆九上前,用手摸了摸那封口处,石灰膏已然干尽凝固成型,与周边的地面连在一起。

    见此情形,长史心中闪过一瞬的侥幸,可下一刻这点儿侥幸心理便全然被焚灭。就见骆九抽出腰间宝剑,对身旁的人了句:“站远些!”之后手中宝剑挥舞几下,便见一片灰粉弥漫!

    待尘埃落定,视野清明后,就见先前还平整的地面上,被戳出了一个大洞。

    长史哪里见过这等功夫,当即吓得倒退两步,就听隐卫中有人笑言:“咱们头儿的佩剑可是当年的御赐宝物,削铁如泥,又岂会被这点儿石灰膏子难住?”

    也就这句话的功夫,已有两名隐卫跳入密道,很快便一人抱着一个女子跃了上来。骆九上前看了眼,一眼认出温姑娘身边的丫鬟椒红,只是见她不省人事,不由将心提起,伸手探了探鼻息。所幸,还有救。

    他招了下手,十数名隐卫便跟着他出了粮仓,带着椒红和另一名不知是何人的姑娘,去向四皇子回报。

    其它人在西次间候着,骆九一人前去叩门,进屋时温梓童刚刚向李玄愆讲明了发现密道,以及椒红被封入密道的整个过程。李玄愆心疼她病重未愈,不让她多,但大致情况已明了。

    李玄愆出去看了椒红一眼,迅疾命府医过来。他命人撤了榻案,将人先临时安置在榻椅上,府医瞧过二人后,道她俩皆是缺食缺水造成的昏迷,只需好生调养即可慢慢恢复。

    与府医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脸惶惶跟过来的宿州长史,他不知那密道中为何会有人,且其中一人还是他刺史府的丫鬟。但在府医看诊的这段时间他渐渐看明白也想明白了。

    刺史府的丫鬟身上绑着绳子,显然是被这个叫椒红的绑去的,椒红又是温梓童的同伙,看来钦差大人要找的那份名册,八成就在椒红这丫头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