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安静的屋中隐隐有极轻微的动静响起,南榕皱了下眉,在床幔被人掀开的瞬间,她似有感觉般忽地睁眼起身,
“你?怎会回来?”
床边坐下的男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色分明,面如冠玉,实是一幅极清隽无双的绝佳相貌,可南榕却无心欣赏,她披着发,手下意识拥着被向后挪了身子,白净微粉犹带睡意的脸疑惑的看着他,又微探身撩开床幔向外看了看,入目一片漆黑后又重看向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男子,不解道:“此刻你不应在宫中主持大事,怎还能出得宫来?”
她的嗓音柔软,神情朦胧纯粹,身姿慵懒,衣着素薄,纤纤玉手拥着被坐在不算狭窄的床榻间,迎着榻脚莹莹发光的夜明珠盈盈看来,直教人满身疲惫尽消,只欲想醉在她的温柔乡中就此不离。
温景州这几日用膳寥寥,清隽的脸庞稍有消瘦,但双眸之内却依旧深黑如海,清冷从容,只此刻,他似是许久不曾见她,静邃的眼眸看着她时,已然流露灼灼之色,
他不再按捺,修长的身形轻而易举翻上床榻,长臂一伸便将坐着的女子揽入怀中,薄厚适中散发着女子馨香气息的锦被罩下,温软清香的身体不算柔顺的契合在怀的满足,令他紧绷思念的心神柔软如水,
无声喟叹后,他收紧了手臂,将怀中柔软玲珑的身子更深更紧的贴在身前,感觉到她绷紧了身子又加了力欲要挣脱,便一下下拍抚在她温暖纤薄的脊背,低声道:“南儿莫动,宫中多事,我只不放心你回来看看,一个时辰便还要回去,“
感觉到掌下身子蓦然一顿,时紧时慢吹佛在胸前的气息亦凝了瞬,他轻吸口气,闭了眸,下颌抵在她的额前,哑声道:“我与南儿分开已有四日,你独自在府一切可都还好,先帝蓦然驾崩,民间哀肃,你可吓坏了?”
知他不会久留,也感觉得到他在克制,无冲动之意,南榕便稍缓了身体,去了睡意的清婉嗓音在静谧清香的床榻间轻轻响起:“我无事,只觉你时辰紧迫,诸事繁多,却浪费在此,委实不必。”
温景州低声轻笑,遒劲紧实的胸膛低震了下,连带着紧密相贴的柔软身子也跟着颤了瞬,“于我而言,与南儿相见,比之任何事都要重要,值得,”
他微躬了身垂下头,将她的额抵起,深若旋涡的眸紧紧凝着她寸寸流连:“见南儿安好,更是值得。”
“再过不久封地王亲便会返都,届时城中紧肃,我若抽不得身回来,南儿出门定要带好随护,
简言罢,他抬起头在她眉心轻吻,嗓音微疲,低声呢喃:“扰了南儿安眠是我的不是,乖,睡吧。”
而后双臂合拢,抬腿将她细嫩的双腿亦圈在身下,垂下头抵在她的发顶闭上眼,不消片刻呼吸便平稳绵长。
他回来的突然,南榕惊醒间也未能仔细看清他的气色,但以他如此之快睡下便可想而知这几日他定然累极也不曾好生休息,
而似现下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嵌进他身体里,亟需得到抚慰的姿势,从前也都不曾有过。
鼻端萦绕的是他身上独有清冽好闻的松香气味,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密闭的床榻之内除了他比平日稍沉长些的呼吸声,便是他的心脏在她耳畔规律怦动的心跳声,
夜深人静,睡意朦胧,被温暖完完全全的笼罩包裹着,南榕本应很快也能睡下,可她此刻却了无睡意,更觉身体沉重如被绳缚,
她动了动身体,却只得到更紧密的禁锢,她尽力仰起头,从他颈侧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黑亮澄净的双眸静静看着床顶云锦素缎,不知多久后察觉到身前的男子气息有变才倏然闭眼。
先帝驾崩百官柩前守灵,一日里至多也只能休息两个时辰,温景州不辞辛苦避人出宫,只待一个时辰,时辰一到便立时醒来,他轻轻松开怀中安睡的女子,深深凝视许久后,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入枕间掩好被子,而后再不停留,夤夜离去。
*
自那日他夜半归来又乘夜而去已又有三日未回,但他人虽不在,却每日总有消息递来。如今上都内外一切喜乐消失匿迹,入目尽是白色,大街巷之内虽仍是人来车往,却凭显沉默肃然,再不见昔日声嚣鼎沸,
便连寺庙之中亦因天子驾崩,众多僧人被召入宫中而犹显冷清。
“阿弥陀佛,贫僧来迟,让施主久等了。”
南榕收回远眺的目光,去掉兜帽转过身,看向慈眉善目,满身禅意,眼眸睿智的主持,合手回礼:“大师有礼,又来叨扰您了。”
乐隐微微一笑,侧身示意:“阿弥陀佛,施主请。”
*
远在各地的王亲在讣文下达的第八日便有陆续抵达,随着一批批风尘仆仆满身哀痛的队伍入都,上都城内便如由春转冬般,愈显冷肃,沉寂逼人。
皇宫之内,先帝柩前,亦因各位王爷的出现,如阴云过境,压沉紧绷。
“父皇!儿臣离开的时候您还好好的,怎才不过月余不见您就这般突然宾天了?!儿臣都没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父皇!”
“父皇!”
“父皇,儿臣来迟了......”
“父皇您可留了话给儿臣父皇!”
跪在最前方的幼帝本就悲痛难当,听闻此更是哀上心来,但却也知如今他已为这天下之主理应担起重任,便忍下悲痛起身转向众王,语声犹稚沙哑道:“众位皇兄节哀,父皇--”
他一开口跪在蒲团上的众王这才看清他身上所穿的白色孝衣下,掩盖不全的黑金色帝王龙袍,再向上看,面容白净满脸稚气,双目红肿的少年头上,赫然正戴着唯有帝王可戴的黑玉王冠!
也就是,太子已经登基了!
响彻殿中的悲哭声不知何时停下,仅有殿内两侧的僧人仍在诵经念佛,灵柩前百官跪灵之地却鸦雀无声。
就在场面一触即发时,温景州自天子下首的蒲团上起身,立在幼帝身侧略后,目光静邃的看了眼众人神色,最后停在满脸悲怒下阴翳不甘的安庆王身上:“先帝去前已降下遗召,驾崩之日,便是太子登基之日。各位王爷远在封地,无法及时回返,然国却不可一日无君,待先帝灵柩归陵,便行登基大典。”
“众位王爷,众臣工,参拜新帝。”
随着沉着优雅的嗓音落下,早已看清局势,且确看到先帝遗召的众臣便未有任何犹豫于殿中分列而立,后齐齐跪地拜道:“臣等,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殿朝臣山呼万岁之景,应和着那少年天子身后的黄金棺椁,格外震撼人心,而年幼帝王身后那身姿修长,气度清雅却静若深渊的男子,虽是眼帘半垂却直让人倍觉压迫。
本就无有野心的富贵闲王,及有心却无力的王爷已知大局已定,且名正言顺,众臣皆服,便也陆续撩袍下跪,俯首参拜。
萦绕着浓郁药味与燃香味的停灵殿中,除温景州与少年天子,便只有立在众王爷身前,为先帝生前除太子外最为重爱,且早早成年的安庆王爷。
新帝虽年幼,也心地仁善尊重师长,但生长在帝王之家,也习得些帝王之术,更已担当重任为一国之君,
纵他对这个大哥心怀敬重以及亲近之意,却也知天子威严不容挑衅,太傅已为他震慑众人,他自不能无能退缩,叫他,及众臣工失望。
“安庆王,你不拜见新帝,可是对朕有何不满吗?”
少年天子的嗓音虽还带稚气,却在此刻显出帝王尊仪,虽还不足以让众臣心悦诚服,却已能令人生出敬意。
满殿朝臣皆拜,皇子王亲皆服,安庆王爷纵心有不甘,却名不正言不顺,也无那能力手段翻转乾坤,
他眸光微动,恰与新帝身后那气度卓然神色清淡的男子目光对视,接触到那双静若深渊高深莫测的双眼时,思及一路行来城兵尽备,严阵以待的凛凛威势,终垂下眸,屈膝下拜,
“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按制,天子棺椁应停灵百日,然峼帝皇陵早早便修建完毕,且新帝年幼需得尽快稳固朝纲,遂,一众老臣重臣与幼帝皇亲商议后,终定于停灵第十日,请先帝入陵。
那一日,阴云蔽日,干冷如冬。梓棺出宫时,皇亲护送,百官随行,魂幡高举,诵经不停,声势浩荡,绵延无尽。
只可谓,生时尊贵至巅,死亦尊奢永驻。
丧事毕后,登基大典便立时提上了日程,与之同时,本定于五月的天子婚事亦同样需得重新盘算,以及还滞留在上都的众位王爷等等,都需得要处处计议。
朝堂之上繁忙不休,明里暗中,波云诡谲,然这一切,都与平民百姓无关。
峼帝入陵后,温景州曾回来一次,但因朝堂与幼帝离不得他,见她一切安好,只能歉意关怀后便又匆匆离去。虽日日不曾断了与她传信,却及至登基大典前夕,他都未能得空回府一趟。
三月二□□吉之日,
这一日,晴空万里,阴霾尽散,乐声隆重时,新帝登基,定帝号为承,年号承宁。
这一日,上都城内大街巷人头攒动,高呼万岁者,水泄不通。
然这一日的热闹,南榕并无甚兴趣围观,府中人皆知她不喜杂闹,听她吩咐出城亦觉寻常,只却不想此一去,便是肝胆俱裂,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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