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瑛娘

A+A-

    夏日凉夜,虫鸣渐起,风吹叶响。

    琅芸院里,沈延却睁着眼睛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杨姨娘在被窝里轻轻踢他,“侯爷今儿是怎么啦,有心事?”

    也就是白夫人远在栖霞山一无所知,否则定要气得摔了碗筷。她自以为了一手好牌,将杨姨娘关在镇北侯府,阻止侧室在婆母跟前献殷勤,万料不到沈延提前回京,竟便宜了杨姨娘专房专宠。

    沈延翻身将杨姨娘搂进怀里,叹息:“我想瑛娘了。”

    杨姨娘最清楚什么才是实际的利益,根本不会去吃一个死人的醋,也跟着叹。

    “妾一个人在府里的这些日子,也常想起郑夫人,想着郑夫人当年在北疆,也是这般孤身等着前线的侯爷回来,便觉得感同身受。”

    极其巧妙地将话题从郑瑛榕身上扯回了自己“一个人在府里”。

    沈延果然揉揉她的肩以示安抚,“夫人脾气不好,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哪里的话,妾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夫人原该管教妾的。这不,妾还因祸得福,提前见着侯爷了,妾欢喜着呢!”

    一边娇嗔地着,杨姨娘又往沈延怀里钻了钻。

    沈延给完糖,又递出一棒子:“你你也是,好端端地请什么风水先生?下次不要擅作主张,凡事听夫人安排。”

    买通风水先生的前因后果,白夫人在家信里已告了一状,是婳珠吃醋家里添了个养女,与杨姨娘串通,买通风水先生要将养女赶出去。

    这些内容,沈延凭经验,最多信上七分。

    女人嘛,告状的时候自然会把自己择出去,不能偏听偏信。内宅争风吃醋的手段,只要无伤大雅,镇守北疆的侯爷哪里会放在心上。

    再加上杨姨娘这两日的枕边风,沈延更觉得风水一事白夫人一定隐瞒了旁的信息。

    婳珠锦衣玉食长大,竟会为了一个养女如此气?

    肯定有内情,要么是白琬题大做,要么是养女先做了什么。

    沈延心疼杨姨娘一个人被留在府里,在下人跟前颜面扫地,又安慰:“公事已经办完,明日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你也该出去散散心,然后……后日随我一起上山去吧,给老太太和夫人一个惊喜,看看我提早了多久就回来了。”

    沈延自己提前上山去,的确是惊喜;再带上一个杨姨娘,对白夫人来只能是惊吓。

    等了这些天,终于得了侯爷的特赦,杨姨娘心满意足,很快便安心睡去了。

    沈延却依旧望着黑夜毫无睡意。

    金花酒肆里那个女郎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真像她啊……越回味就越觉得像,甚至比她的亲女儿婳珠还像她。

    她去得那样早,留在他心里的样子还停留在最美的年华。

    如今他已两鬓斑白、英俊不再,他的瑛娘在记忆里却定格在年轻貌美的模样。

    他这一生,竟再无机会与她携手白头。年轻时的誓言,都随她的衣冠埋进了坟墓。

    泪水划过眼尾的细纹,沾湿了枕头。

    蓦地,沈延的目光锐利地刺向轩窗方向。

    方才的动静细微得几乎与虫鸣融为一体,却没能逃过沈延的耳朵。

    那是有人从窗下俯身经过的声音,不会错。

    偷听?

    还是行窃?

    沈延抽出压在枕下的短刀,轻手轻脚起身出去查看。

    两个值夜的婢女在外间榻上睡着,一无所觉。

    深夜鬼鬼祟祟,不可能是府中仆从,镇北侯府没人会傻到偷到侯爷就寝之处。能穿越侯府护卫深入内院,倒有几分本事。

    人影在花\径掩映处一闪而过,没能逃过镇北侯的眼睛。他这一份目力,是多少年夜间奔袭练就,世间难逢敌手。这等毛贼,镇北侯爷毫不忌惮,只当失眠的消遣,也不喊人,提着短刀饶有兴味地追上去。

    一直追到西北角的千霜苑,人影仿佛凭空消失。沈延四下一望,并无利于脱身的其他道,于是凭直觉摸进了千霜苑,正房门户紧锁,那便绕过正房,果见一个人影立在海棠树下。

    竟是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隔着丈许的距离,晚风吹来女子身上的香气,香气有些古怪,不像普通的熏香,而是带着浓郁的辛辣感,又甜丝丝的。

    沈延顾不上理会什么香气不香气的,眯起眼,深深地望向海棠下的女子。

    居然……像是金花酒肆的那个女郎呢,连衣裳发髻都一点没变,可是似乎又瞧不真切。

    “是谁?”沈延不确定地问,语气里甚至并无敌意。

    女子转过身,同时檐下一排灯笼忽地亮起,霍然映亮了她白皙的面庞。

    沈延脑子里昏昏沉沉,只觉此情此景似梦似梦,仿佛置身画境。他不由向前挪了两步,明明走在平地上,却走得摇晃。

    看清了。

    那一双明丽的眼睛,那一身天青色的薄衫,那一袭银朱红的长裙,那一条黛蓝绣花的汗巾子……

    全都看清了。

    “瑛娘,是你吗……”

    沈延抬手按住额角,用力甩了甩发涨的头,想让这一切都感受得更真切一些。

    可是脑海混沌一片,眼前景象愈发朦胧。

    是她,怎么可能不是她!

    “瑛娘!”

    沈延伸出手,艰难地向前迈了半步,双腿却仿佛注了铅,抬不动。

    沈婳音站在海棠树下,后撤了半步,重新拉开距离。

    “瑛娘别走!”

    沈延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白日里挺拔如松的中年将军消失了,只有深夜里痛失至爱、青春不再的男人。

    “延郎。”

    沈婳音紧绷着身体,强迫自己唤出了这个称呼,容阿婆告诉她的称呼。

    “哎!”

    沈延喜极而泣。

    “我在呢,延郎在呢!”

    辛辣的香气混着不真实的画面,让沈延不得不大口吸气才能看得更清。

    头好晕……是高兴得发晕了吧!

    “瑛娘!我好想你!”

    海棠下的女子却幽幽地道:“骗人,你根本就不想我。”

    沈延无措:“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啊,是了,你一定还在怪我对不对?的确怪我!瑛娘,都是我不好,当年我去得太迟了,是我去得太迟了!我赶到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已经……”

    沈侯爷不下去,哽咽难言,用力抓住心口的位置,抓得寝衣皱成一团。

    “不,你并不想我,你连我唯一的女儿都弄丢了。”

    沈婳音看似平静的眼睛里淌下一行泪,在昏黄的灯笼下映照出一条晶莹的泪痕。

    “你扪心自问,到底有什么资格想我?”

    沈延茫然:“婳珠没丢,她好好的,就在栖霞山。噢,你还魂归来,没在府里寻见她对不对?她不在这儿,她在咱们的园子里好好地住着呢,没有丢!”

    沈延艰难地又上前一步,再次向女子伸出手,“瑛娘,回到我身边,好吗?这些年我想你想得好苦!”

    沈婳音缓缓摇头,眉宇间的苦楚化解不开。

    晚风拂过,过了花期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肩头。

    容阿婆过的,沈侯爷最爱海棠,因为郑夫人最爱海棠,他那是爱屋及乌,甚至给继室所生的嫡女取名棠姐儿。

    此刻,沈婳音只觉得喉咙梗住,发不出声音。

    所有人都侯爷念着母亲,白夫人过,老太太过,就连婳珠也过,可是侯爷若真念着母亲,怎么这么多年……连婳珠不是母亲的孩子都看不出来?

    从前婳珠在她面前,炫耀侯爷如何宠爱自己,沈婳音都无动于衷。

    如今当面见过了沈侯,见过了这个英武俊朗的父亲,再想起这些曾认为是事的细节,沈婳音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气闷难当。

    所有暴烈的宠爱明明都该属于她,明明她阿音才是侯爷真正的女儿!

    好嫉妒啊……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反而一个字都不出来。

    漫漫十二年错位的人生,要从何起呢?

    “你永远,不配想她。”

    沈婳音泪水滑落,一字一顿,缓缓抬起右手了一个手势。

    而后,她整个身体飘然而起,在海棠枝上借力一踩,蹬上了高高的北院墙,头也不回地转身跃出了镇北侯府。

    消失前,她衣袖一挥,那一抹奇异的香气便铺天盖地地迎面扑向沈延。

    “瑛娘,别走——”

    中年将军一身松垮的寝衣,华发披散,满面泪痕,手中短刀落地,缓缓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千霜苑一角的阴影里,一个劲装青年将檐下灯笼逐一熄灭,上前将沈延背起,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刀,箭步往琅芸院方向去了。

    晚风如旧,泪水入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北府墙外。

    楚欢将系在沈婳音身上的细绳解下来,又亲自蹬上府墙,跃上西厢房屋顶,将细绳的另一端从屋檐下解开,目光在千霜苑中一扫,确认并未留下什么破绽,这才又跃出府墙。

    “赵大哥将侯爷送回去了吗?”

    沈婳音胡乱抹净了脸上的眼泪,带着糯糯的鼻音问。

    楚欢料想她此刻不愿被人窥见流泪的模样,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让彼此的一切心绪都掩藏在黑夜里。

    “赵宁做事谨慎,不会留下痕迹,千霜苑一带的下人房中也是他去放的安眠香,没人会听见今晚发生的事。”

    “多谢他。不过,要是殿下你亲自送侯爷回房,我会更放心。”

    “那可是你庶母的内室,旁的男子进去不合适。”

    楚欢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许阿音没看出来……

    “赵宁是内侍。”

    “啊……”

    沈婳音的十六年人生里,还没接触过男女之外的第三种性别。

    原来赵宁大哥竟是阉人吗?

    因为楚欢特意叫上了赵宁,沈婳音便没有让月麟、红药一起参与晚上的行动,晚饭后就将二婢先安置在了昭王府。此刻,寂静的窄巷里只有他们二人,还有很有眼色地装聋作哑的车夫。

    楚欢将细绳收好,扔进马车。

    “阿音借体力,我当是什么重活,原来只是将你吊着飞起来。”

    沈婳音吸吸鼻子,闷闷地道:“我很重的。”

    楚欢挑眉,“你是看不起本王,还是太看得起自己的重量?”

    着,身子一矮,单手将沈婳音托起,让她坐在自己肩头。

    沈婳音惊呼一声,慌乱搂住楚欢的脖颈保持平衡。

    “楚怀清你疯了!刀伤好了?肩上的旧箭伤好了?”

    楚欢笑得任性,“既愈合了,就没那么容易再裂开。”

    “胡闹!楚怀清你怎么越活越了,可还有个大人样子吗!”

    “阿音叫我什么?”

    楚欢仰头看向她,她的背后是一轮淡蓝的圆月,与她上衣的颜色交相辉映,衬得她一张清净脸高冷如山巅雪莲。

    楚欢心底里恨极了这难以接近的冷。

    不,不是难以接近,其实阿音是个性格极温和的姑娘。

    这份冷,是她从不肯正面回应他,总是刻意将他的心意漠视掉,用她温和的面具强行扯回朋友的距离。

    真可恼!

    “什么叫你什么,快放我下去呀!”

    沈婳音面色赧然,偷偷看向车夫,见车夫正捧着一块风干羊肉慢悠悠地啃,眼观鼻鼻观心,良好地展示出了皇室家仆的基本素养。

    沈婳音:“……”

    “你直呼本王的名字楚怀清,本王听见了。”

    楚欢微笑得不咸不淡。

    沈婳音极力克制住想扯他头发的冲动,压着声音怒吼:“听见了还问!又不是第一次叫你名字了,稀奇吗?”

    “稀奇呀。”楚欢勾起唇角,“因为还想听到更多次啊。”

    “有毛病!”沈婳音不敢大声反抗,生怕被人听见,只敢用气音,“你讲不讲理?放我下去,这叫人看见了像什么啊!”

    “阿音的是讲理,还是讲礼?”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沈婳音有一万个法子能逼楚欢放手,容忍到此刻已经失去耐性,当即抱住他的脑袋,探手摸到他腰侧的章门穴,拿捏着力道飞快地点下去。

    楚欢登时身子一软,手上失了力气,两人一起向后摔了过去。

    混乱中楚欢将沈婳音往怀里扯,护住了她的头。

    “哎呦……”

    楚欢夹在地面和沈婳音中间,被撞得七荤八素,故意长长地呻/吟出声。

    车夫听见动静扭头瞥了一眼,见两个都没死,又继续谨慎地低头啃羊肉。

    听不见看不见听不见看不见……

    “我想吐血……”

    楚欢捂着胸口,面上略显痛苦之色。

    沈婳音冷着脸从他身上爬起来,没好气地垂首理着裙摆。

    “不至于摔成那样,你没的可吐,别装了。”

    楚欢被戳穿,只好收起表情,一个翻身利落跃起,胡乱拍了拍身上的土。

    “那……我头晕,你袖中还有迷香残留,方才全被我吸进去了。”

    这话倒是令沈婳音动作一顿,终于抬头看向他。

    “现在还晕吗?”

    楚欢唇角翘起,点了一下头。

    “这香厉害,我只嗅到一点,提前服过了解药尚且觉得头晕,可以想见沈叔的状态,明日醒来后必定以为今夜的一切都是虚幻梦境。”

    空气静默下来,方才的嬉笑怒骂被晚风带向了远方,不再回来。

    玩闹再久,也终究得面对现实。

    沈婳音低下头去,“时候跟着师兄们学习迷香配方,只是觉得有趣,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亲爹身上。”

    “如梦令,蛊惑人心,似梦似真,只要吸入一点,就会让人头脑混沌,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明日一早醒来,侯爷只会以为,自己梦见了瑛娘。”

    更声从主街方向远远传来,回荡在巷子里,显得窄巷格外幽深。

    沈婳音上前,张开双手按住楚欢的太阳穴和风池穴,慢慢揉动。

    穴位胀痛难忍,酸涩感顺着经络一直蔓延到整个颅骨,楚欢闭上眼,眉心微蹙,乖乖等候大夫的治疗。

    一时间谁都没再话,她袖间的苦涩药味混着残存的香气,绕在他的鼻端,令他片刻失神。

    “还晕吗?”

    沈婳音轻轻问。

    夜太静,衬得她语气中的关怀如羽毛般扫过心尖。

    楚欢心神一荡,抬手握住她的双臂,向前一拉,将人拽进自己怀里,低声道:“晕,怎么不晕?”

    如果天上飘过一片云,明知道自己抓不住,却还是追循着仰望,时间久了,难道不晕吗?

    这一次,怀里的女郎居然没有急着推开他,就这般放任他将她搂紧。

    有点反常。

    楚欢觉得奇怪,捧起她的脸,借着月色,看到她眼睫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受伤的兽。

    楚欢微怔,继而了然,她忍了半晌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下了。

    她多冷血啊……冷血得无知无觉。就在他又一次决定将自己这颗心完全坦白给她的时候,她积攒的悲伤决堤了,让他心底藏着的那些话再也不合时宜。

    是自己错了吧,楚欢心想。是自己不该在今夜这样的日子里沉陷于风月之情。

    他的阿音面对着亲生父亲,质问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刀刀划在她的心上,她怎么有心情去想别的?

    冷血的人,大概是他自己吧。

    楚欢用拇指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痕,低声道:“阿音,你方才得是对的,沈叔不配想起你的母亲,他连自己的女儿都错认了,拿什么向郑夫人的在天之灵交代?”

    许久,沈婳音将头埋在他胸口。

    “我真恨他!”

    “是,该恨。”

    “从前我想着,母亲甘愿陪父亲去北疆那兵荒马乱之地,自然是爱极了父亲。像我母亲那般的出身、那般的教养,能被她爱上,明父亲一定是个卓越英杰,当初母亲出事的时候,他也是真的分身乏术,所以这些年我从没怨过我那素昧平生的阿爹。”

    “可是自从我亲眼见过了沈侯爷,看到他的确煜然俊朗,的确气度超群,我反而开始觉得气愤。”

    “他分明不是愚钝之人,竟将大丫错认成亲生女儿宠爱了这么多年,怎么可以原谅!”

    “这无关于愚钝或聪慧,阿音,当局者迷。”

    楚欢轻轻抚着她的头,让她放心地靠在自己的胸口。

    “沈叔太在乎郑夫人,太在乎郑夫人留在世上的骨血,以致于即便婳珠有何可疑之处,沈叔都会一叶障目,他根本就想不到崔氏敢偷天换日。”

    “更何况,婳珠是从北疆回到京城的,就算有任何可疑的言行,也都会被‘她在外地长大’这个前因所掩盖,很难让人联想到身份作伪。”

    “所以,别难过,这件事里,唯一做错的人是崔氏母女。”

    楚欢的胸膛坚硬,沈婳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这世上是有所依靠的。

    她扬起脸,似乎从他的话里拾起了信心。

    “是我想偏了,侯爷对婳珠的宠爱,原就是承自对母亲的愧疚,一定是这样的。那么,我要大胆地猜一把。”

    “猜什么?”

    “猜侯爷明日就会上山去。”

    “会这么快?”楚欢挑眉,“你在府里听到的?”

    “不,我听到侯爷,他公事已经办完,明日陪杨姨娘上街逛逛,后日就启程上山与夫人团聚。”

    “在金花酒肆侯爷见了我一次,已经从我的衣着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再加上夜里添的这把‘火’,侯爷就更加想念母亲,并且这份想念必定前所未有地猛烈。”

    “侯爷唯一能够派遣这份想念的方法……你猜是什么?”

    月色里,她的眸子仍旧湿漉漉的,仿佛揽尽了星辰,晶莹明亮。

    楚欢如实回答:“……没猜到。”

    “母亲已不在世,侯爷想念母亲,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见到和母亲最亲近的人。”

    “阿音是,所谓‘唯一的骨血’,沈婳珠?侯爷会急着想见沈婳珠?”

    “没错。侯爷很可能迫不及待地明日就上山,去见母亲所谓的女儿。我也明日就上山去,彻底告诉他我是谁!”

    “不行!”

    楚欢忽然眸色严厉。

    沈婳音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