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避免你看到他的尸体而伤心，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他将我揽进他的怀里，浓烈的玫瑰香气带来强烈的刺激，我从他那番话之后收回心神，感受着已经能够合拢的十指，垂下眼帘，想办法拖延时间：“既然我已经注定要失去从前的记忆，我想知道之前帝都发生的香水凶案，是你和议会派一起做的吗？”

    “只是一个意外，”阿奇伯德含笑道，“我发展那些教派，可不是为了恐吓平民。做出这样直白的事，可一点都不美观啊。”

    “他们的天父是你吗？”我心里一紧，想到了之前的艾尔沙，想到了那人所出的各个职位的天使，与最顶端的‘神’。

    “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他叹息道，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从脑后一路滑到后背，停在了我的肩胛骨处。对这样亲密的接触，我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开，然而想到现在的处境，我硬生生的忍了下来，不想在完全恢复行动力量之前暴露。

    他静静地抱着我，将额头抵在我的肩颈之间，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安斯艾尔，”他道，“你戴耳坠会很漂亮的。你见过你们新皇妃的耳坠吗？”

    我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了知觉，听到这句话，我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玻璃瓶上，随口道：“我并不喜欢耳坠，戴着太麻烦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瓶子离得有些远，我努力地伸手去够，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阿奇伯德抬起了头，看准这个机会，我伸手将那瓶子够到手里，用力的往下一摔，将玻璃瓶砸成碎片，牢牢地捏在手里，迅速地抵上了他的脖颈。

    “放我离开。”我冷静道。

    阿奇伯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的视线落到我的手心，似乎十分好奇：“你把这东西拿在手里，一点都不担心上面还有别的东西吗？”

    我心里一动，想到这东西在尔加维城还能将魔药保存完好，材质确实与众不同，而能在尔加维城依旧保存魔力的，就只有尔加维城原本的材料。

    然而就算他使用的是能夺取人生命的材料，死在这种东西手里，也比失忆之后被他当成玩偶一样摆弄要来得好。

    “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将玻璃碎片深深地抵在他的脖颈间，划出了一道血线，“如果不能放我离开，我只好和你一起死了，你谋划了这么久，难道会甘心死在这个无人敢踏入的禁地吗？”

    阿奇伯德的属下走进门来，他的额头上带着伤，血液染红了他的鬓发。他恭敬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在看清我们现在的动作，他厉喝一声，快步上前几步抽出剑来：“放开殿下！”

    我充耳不闻，定定地看着阿奇伯德，观察着他的表情，手上更加用力，渗出来的血也更加的多，他颈间的血流出来，混合着我手心的血液滑进了我的袖口。

    阿奇伯德竖起了手，示意侍从退开：“不用担心。”

    “殿下——”侍从担忧的声音响起，被阿奇伯德断了。

    “闭嘴。”

    完，他看向我，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你离开好了。”

    侍从看着那人的背影，又看向殿下的脖颈，心中十分愤怒：“殿下，要不要我上去把他他绑回来？任由他伤害您，是我的失职！”

    阿奇伯德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句：“用不着，刚才外面是怎么回事？”

    到这，侍从皱起了眉，如实道：“那个人变成了半龙，一下子伤到了十几个人，现在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我们也让他受了重伤，在尔加维城，他活不了太久的。”

    听到这，阿奇伯德挑起嘴唇微笑了一下，他看向安斯艾尔离开的方向，饶有兴味道：“半龙……这可是怪物一样的存在，我记得所有的传里，半龙都代表着不祥，对吗？”

    你会怎么做呢，安斯艾尔？是直接拿起剑杀了他，还是抛下他自己离开？反正这是在尔加维城，一个没人敢踏足的禁地。

    对于不敢出现的东西，怎么想都是直接杀掉比较好。

    “殿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侍从恭敬地问道，他们在玫瑰帝国已经停留的够久，就算他们有能够抵御尔加维城迷香的魔药，在这种地方久留还是非常危险的。

    阿奇伯德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皮很薄，能看清楚底下微微转动的眼睛。

    良久他才睁开了眼，对侍从官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去把安斯艾尔的哥哥带过来吧，”他微笑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

    我走在尔加维城的街道上，手里拿着从路边找来的树枝撑着走路。空气中的迷香常常让我感觉昏昏沉沉，一路走来，没有人出来阻拦我，然而我也没能发现奥斯顿的痕迹，看着地上的鲜血，再加上之前外面发出的一声巨响，我的心情越发沉重，浓重的愧疚感几乎要将我压垮。

    空气中又荡过来一层带着大量迷香的风，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这阵风过去。然而当我的视线落到不远前的建筑时，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雪因，以及它身旁蜷缩在一处的奥斯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雪因缓慢地扇了一下翅膀，我才反应过来我确实看见了它，顿时快步走了过去，破败的尔加维城到处是倒塌在地的砖块和生长出来的杂草，我心翼翼的走过去，却还是在即将抵达的时候被石子绊了一下，左腿的膝盖重重地磕在了石砖上——

    我用手撑着地面，勉强自己站了起来，然而刚站立起来向前一步，膝盖处传来的剧痛就让我不得不停止动作，闭上眼喘息了几下，尽量忽视这剧烈的痛感。

    雪因像是被惊醒了，它再次扇了一下翅膀，勉强睁开双眼看向发出声音的人。只一眼，它就兴奋地叫出了声，似乎想要向我飞过来，然而它一边的翅膀只软软地塌在一边，在冰白色的身体上，那块腐蚀状的伤口明显的像是夜空中出现的太阳。

    我朝它摇了摇头，伸过手去摸了摸它的头，转过视线看向用龙翼将自己包裹起来的奥斯顿。

    他翅膀上的伤比雪因还要眼中，冰白的双翅几乎被鲜血染成了鲜红，翅膀上到处是被剑刺出来的伤口，最大的一个伤口几乎有我的手掌那么大，鲜血正缓慢地从里面流出，顺着翅膀流到了地上，在地面上汇聚成的血泊。

    只一眼，我就像是被人用剑捅穿了心脏，心里涌出的泪意和苦痛淹没了我，一瞬间，膝盖上的伤都被我忽略了过去，我紧紧地闭上了眼，强忍住即将冒出的眼泪，整个人都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着。

    得知哥哥背叛时的愤怒都没有此刻严重，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逼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喉头冒出的酸意却无法忽略。伤痕累累的奥斯顿就这样躺在我的面前，就像是死去一般。

    如果他不来救我就好了，我怎么值得另一个人为我献出生命？我悲哀的想着，突如其来的寒冷让我浑身颤抖，我尝试着想要靠近，然而膝盖处传来的剧痛却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奥斯顿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然而我却连伸手却把他扶起来都做不到。

    强烈的无力感和愧疚感终于压垮了我，眼泪还是没能止住，我的双眼很快朦胧起来，源源不断的泪水从我的眼里流出，顺着我的脖颈流进了我的领口。

    雪因再次叫了一声，它纯洁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即使它现在只能扇动一边的翅膀。

    “……我会把你们送出去的。”我闭了闭眼睛，“即使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完，我伸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泪水依旧从我的眼里冒出，然而我坚定地走了过去，强忍着疼痛，走到了奥斯顿的身边。

    奥斯顿的手摊在地面上，苍白的手上是细碎的伤口，血液已经干涸，一颗熟悉的蓝宝石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

    我怔了怔，伸手想要拿起那枚蓝宝石。

    然而我的手刚刚触碰到他的手心，奥斯顿就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像是要保护手心里的东西一般。我能感觉他的伤口又开始流出血液，湿润了我的指尖。

    已经快要止住的泪水又有要冒出来的趋势，眼睛已经开始朦胧。我紧紧地咬着牙，硬生生地将冒出来的酸涩感压了下去。

    “……安斯艾尔。”奥斯顿虚弱的声音冒了出来，我以为他看见了我，然而他的脸被翅膀紧紧地掩盖着，我看不见他的神色。

    意识到什么，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轻柔地将他紧握的手掰开，将自己的手完整的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奥斯顿，”我低声道，“我会把你带出去的。”

    奥斯顿的手缓慢地收紧了，他轻轻地搭着我的手，像是害怕把它碰碎一般。

    掩盖在他身上的翅膀张开了，奥斯顿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苍白着脸色，半边脸都被血液掩盖。整个人看上去形容惨烈。黑色的眼睫因为血液而黏在一起，冰蓝色的竖瞳定定地看着我，半晌，他的眼睛慢慢变回了人类的瞳孔，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垂下了眼睫。

    “别看我。”他，“我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