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伯德带着我在一道从来没见过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

    自从要离开皇宫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内之后，我就以各种理由探索完了这所皇宫里的所有宫殿。我本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皇宫的布局，但现在这座陌生的殿门的出现，无疑是推翻了我之前的想法。

    “安斯艾尔。”阿奇伯德已经推开了一道门缝，在里面的光透出来的那一刻，他却停住了动作。

    他转头微笑着看向我，眼里的光一晃而过，像是在期待什么，“你来。”

    我没有拒绝，走了过去，伸手推开了那道门。

    璀璨的光从大开的殿门透出来，最先入目的是绘满美丽花朵的彩绘墙壁，在五彩的玻璃花窗之下，点燃着名贵香料的香炉飘出浓郁的玫瑰香，依稀混着百合香；大殿正中，数百根蜡烛所发出的光照亮了整间宫殿；蜡烛的正中间摆放着各种炫目的宝石和花朵，然而这一切都不及躺在其中的那个长发女子美丽，美丽的黑色卷发缠绕着红色的玫瑰花瓣，褐色的皮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柔和，与阿奇伯德相似的面容明晃晃的昭示了她的身份——她就是我此行的目的，阿奇伯德的母亲。

    阿奇伯德握住了我的手，不容拒绝地带着我走了进去。

    殿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关上，发出厚重的响声。伴随着响声，躺在正中间的女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直视着上方，紫色的双眼里透出呆滞的死气。半晌，她动了动，眼珠转向了我，朝我生涩地露出一个笑容。她的容貌无疑是美丽的，像是一朵娇艳的红玫瑰，然而她那僵硬的神情却像是某种奇异的生物，是死而复生的尸体。

    “她喜欢你。”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他握着我的手用力地捏紧了，低低地笑了一声，“去吧，安斯艾尔，去和我的母亲个招呼。”

    我缓慢地向前走了一步，更加能看清女人的身体和表情。

    在华贵的饰品下，长长的白色衣袖下，那截褐色的手腕平放在地上，原本应该是手心朝上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十分怪异。我皱了皱眉，将奇异之处记在心里，蹲下身去想要将女人扶起来。

    女人的眼珠动了动，她望着我的眼神炽烈了一些。

    “母亲。”阿奇伯德制止了我触碰女子的动作，他的手捏住了我的手腕，轻柔地带着我缩回了手，“这是安斯艾尔，我的皇后。”

    我看着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右手动了动，伸手抓住了阿奇伯德垂落下来的头发，是一个不太明显的愤怒的表情。

    “别担心，他是我的皇后。”阿奇伯德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凑了过去，唇角带笑地在女人耳侧低声地了几句话。

    我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看见她的表情时而舒展时而愤怒，最终随着阿奇伯德的离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了他，形状优美的红唇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叫声。

    阿奇伯德捂住了我的耳朵，此时他的表情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兴奋，脸上的表情开始冷淡下来。

    “您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他冷笑了一声，“您喜欢他，所以我就让他去陪您了，从此以后你就永远的拥有了他，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女人的表情更加愤怒了，她盯着阿奇伯德，一开始那呆滞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此时的她完全就是一个被恨意和怒火所支配的女人——她甚至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了，艰难地抬起了一旁的手向着阿奇伯德的脸去。

    但她的动作终究还是太慢了，并不是阿奇伯德躲开了她的攻击，而是在她碰到阿奇伯德之前，她的手就掉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无力。我惊愕的看着那截断掉的手臂，终于明白了我之前见到这截手臂的怪异之处：它并不是右手臂，而是被人安反了的左臂。连接着身体的金色链子此时也散落一地，上面镶嵌着的黑色水晶沾染了鲜红的血迹，滚到了我的脚边。

    阿奇伯德的手顺着我的耳朵滑到了我的手臂，他的声音还在继续：“……看来还是没能将您完整地唤回到我的身边，但这次是您自己的失误。母亲，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他所要倾诉的对象没能听见，从那只手臂断掉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呼吸。同阿奇伯德相像的脸上犹带着不甘的恨意，瞳孔里空茫一片。

    断掉的手臂处溅出鲜血，溅射到我的手腕上。

    “……又把你弄脏了。”阿奇伯德轻轻地捏住了我的手腕，那滴鲜血被他的手心所掩盖。

    我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阿奇伯德，他直直地看着我，眼里带着怪异的兴奋，然而脸上却又露出淡淡的愧疚，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分裂的两个人，就像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一样，是被拼接出来的“人”。

    寒意从我的后背升起，我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它一下又一下，在这座空旷且诡异的大殿里显得是那么的响亮，与之相对的事是我越发放浅的呼吸；明亮的烛火微微摇晃着，然而阿奇伯德却背对着它，让自己的半边脸藏在阴影之下。紫色的双眸里晃着烛火，我的手指因为这诡异的情形而微微收起，不好的预感让我迫切地想要拿到什么东西，比如一柄剑。

    阿奇伯德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手背。

    “安斯艾尔，”他站起了身，将我拉了起来，另一只手也牵住了我的手，摆出了一个共舞的姿势，“我的蔷薇，在我们分别之前，最后跳一支舞吧。”

    优美的旋律从他的口中流出，典雅且悠扬，阿奇伯德向前了一步，我不得不跟着后退，碰到了地上的几支蜡烛，蜡烛上的火焰撩上了我的衣摆，那炽烈的温度让我想要回过头去。

    但拉着我的人却紧紧地牵住了我，他自顾自地哼着曲调，与此同时，我的脑内开始响起剧烈的玻璃碰撞声，这声音比之前所有的碰撞声加起来都响，像是有一根棍子伸进了我的大脑开始剧烈的搅拌，我紧紧地皱着眉，疼痛感让我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被迫跟着对方的舞步行动。

    火焰卷上了我的皮肤，我闭了闭眼，用力地挣脱开阿奇伯德的双手，强行中断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舞，将燃烧着的衣摆用力地撕了下来。

    阿奇伯德站在原地，他的眼里带有一些惋惜。

    “真是可惜。”

    然而他在我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危险的疯子，我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了沉重的殿门，径直走了出去。

    一路走来，不少奴仆都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我，我明白自己现在的形象算不上好看，然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被人掌控在手心里的感觉无力又愤怒，阿奇伯德虽然是一个疯子，但他却把我牢牢地捏在手里——

    亚当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最先看到了我的腿，眉头紧皱。

    “是谁做的？”明明还在外面，但他的声音却并没有伪装，低沉的声音里透着焦急。他半跪下来，伸手捂住了我的伤口，奇怪的事发生了，被他捂住的地方不再有被烫伤的疼痛，我没有低下头去看，仰起了头。

    听着他的声音，脑内那剧烈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奇异的感觉让我鼻尖一酸，声音却依旧冷淡：“我再问你一遍，既然你爱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是谁？”

    对方的动作顿住了。

    清脆的撞击声减轻了一些。

    半跪着的人动了动，我低下头去，看着他抬起了头。他注视着我，喉结微动，像是在注视一个脆弱易碎的珍品。

    我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他的头发开始从头顶变成黑色，我的手正好遮挡了变化的景象。

    “……算了，走吧。”我轻声道，将手收了回来。

    然而对方却站了起来，原本杂乱的棕色卷发开始快速地变成利落的黑色短发，冷白的皮肤取代了原本的褐色，那普通的让人过目即忘的容貌也变成了冷冽俊美的样子，他依旧穿着奴仆的衣服，但他的容貌却让他与这身衣服格格不入。

    冰蓝色的双眼注视着我，脑内的剧痛在看见对方容貌的那一刻卷土重来，他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我，但又像是害怕一般，只是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指尖。

    一瞬间，大量的记忆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张开的双翅，染血的脸庞，还有冷漠下掩藏着的爱意。即使是加重的疼痛也无法将这些记忆全部抹去。

    “奥斯顿·霍华德。”对方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巨大的双翅从他的背后展开，撕裂的白布从空中飘落，他再次伸出了手，这回揽住了我的腰。

    -

    接到消息的布莱恩赶了过来，他看着因为离开的那两人而慌乱的奴仆，心情复杂。

    安斯艾尔能提前恢复记忆，当然是一件毋庸置疑的好事，然而奥斯顿对他的影响能有这么大，也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闭了闭眼，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的嫉妒心不要超过自己的理智。

    两三秒之后，他放弃了。

    他再次望了一眼天空，放任了如毒液般侵蚀自己的内心的妒忌情绪，拿出了之前就已经研制好的沉睡魔药。

    既然安斯艾尔已经安全离开，那他就可以开始实施一开始的计划了，将妒忌的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他的安斯不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