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古代番外】青梅令上?百合?HE?平淡?日常向
夏初,暑气渐盛,宫中还未供上冰盆,程妙仪从榻上醒来。后背黏糊糊的都是汗,睡了一下午,精神没好上几分,反而混混沌沌的,难受得紧。
倚在榻边缓了一会儿,这会儿有宫中姑姑进来取东西,透过珠帘看见她一人坐起,急忙走过来,顺手拿起搁在脚踏上的雀翎羽扇,边扇风边皱眉道:“新来的这些人可真是惫懒,见娘娘您睡了,就溜去偷懒!待会儿定要重重罚那蹄子。”
“紫杉……”
吹了一阵凉风,程妙仪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了,抬起眼皮斜斜看墙上的窗子,果然是关着的,难怪这么闷热。
紫杉跟她许久,不用她多就放下扇子,推开雕花木窗。
程妙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枕头上,正对着窗外几丛美人蕉,再远些,还能看到红墙碧瓦和天边低垂的乌云。
“要下雨了?”
“是啊。今日一整天都闷热得紧,估计很快就有一场大雨了。”紫杉递过一杯凉过的茶。
夏日多雨,尤其是疾风骤雨,一场大雨过后,暑气也能消散几分。
喝过荷露浸的茶,程妙仪仍觉得有些提不起精神,恹恹瘫在榻上。
这时,屋里又进来一个宫女,一看见两人就连忙跪下:“太妃恕罪,奴才……奴才是被前头的公公叫去了……”
“冒冒失失的!刚刚就是你守着太妃午睡?谁准你擅离职守?哼,前头的公公,我倒不知道哪位公公有这么大权力能叫得动太妃这里的人!”紫杉瞪眼怒视。
太妃?程妙仪蒙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呢。哦,她差点又忘了自己已经是太妃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撑着额头,轻轻笑了一声。
那宫女本就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等她发落,听见她的轻笑,心里恐惧更甚,连连磕头求饶,撞到了捧进来的罐子。
“你拿什么进来了?”紫杉眼尖。
宫女这才颤抖道:“是……是淑太妃让人送来的,是务必送到太妃手上……但是前院的人都去搬太妃的花了……奴才这才被叫出去……太妃恕罪,奴才真的没有偷懒!”
“行了行了,东西拿上来吧。”程妙仪按按额头。
紫杉赶紧从地上捡起罐子,确定完好无损,用袖子擦了一遍才递给程妙仪。
“你下去吧。我宫里虽然清闲,但也是有规矩的。这次就看在你刚来,下不为例。”
程妙仪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罐子上,是清润的沉绿色,在闷热的夏日里看着格外清凉。
“淑太妃一向记挂您,不知道这次又送来什么好东西。”紫杉一边替她捶腿一边笑道。
程妙仪脸上也有了笑容,将罐子在手中晃了晃,“感觉里面有水,还有点重……”
开罐子,一阵酸甜的酒味冲出来,紫杉连忙接过,看了一眼,笑着道:“太妃,是青梅酒。”
程妙仪笑了笑,坐正身子,“定是她亲自酿的。刚搬来这处行宫时,她就盯住了那棵的青梅树,如今这些年过去了,树上结的果子终于能吃了……”
紫杉取来一个透明的琉璃盏,将罐子里的青梅酒倒出,酒液澄澈,同时倒出来的还有一颗泡成灰绿色的梅子。
“看这酒的颜色,像是上月就摘了梅子酿的。”紫杉递过琉璃盏。
程妙仪接过琉璃盏,浅浅尝了一口。她不擅饮酒,只不过江兰心每次做了新东西都会拿来让她尝尝。
“太妃,味道如何?”紫杉期待问道。
程妙仪回顾嘴里的酒味、苦味和酸味,露出一个笑容:“尚可。”总比以前送来的那些看不出模样的吃食好。
不多时,青梅的酸味褪去,多了丝丝清甜,混着一室酒香,很是醉人。程妙仪看着浸在琉璃盏里的梅子,微微出神……
“太妃可要尝尝这梅子?”紫杉心思剔透,递上一双镶着白玉的竹筷。
程妙仪接过,漫不经心用筷子尖儿轻轻戳了戳酒里的梅子。
这时,窗外一声轰隆,暴雨噼里啪啦倾泻下来。
“太妃,这窗子还是关上吧?”紫杉站起身,关心道。
程妙仪搁下筷子,望着天边垂下的雨幕,模糊了宫外的世界和宫里的红墙碧瓦。
“再开一会儿吧。”
“是。”
紫杉从隔间里取出毯子,搭在程妙仪腿上,见她仍望着窗外,轻手轻脚退下的同时,收走了摆在桌上的青梅酒之类的物什。
又是这样的雨天……
庭下芭蕉独垂泪,宫中美人听更漏。漏声长,漏声长,更漏迢迢叹红墙。
这样的日子,程妙仪也记不清自己过了多久了。
似乎进宫来就是这样,从未得过“先帝”荣宠,就一晃从德妃变成德太妃。算算……她还不到三十岁,一生就在这红墙里看到头了。若以前,她还谨慎微,时刻担心着宫里的勾心斗角,甚至傻傻奢望着“先帝”宠爱,如今,她越活越觉得脱胎换骨了。
在她变成太妃,移居行宫“颐养天年”后,父母亲人便越来越少联系她了,左右她不过是个过继来的庶女,进宫能得宠那是最好的,得不到那就是个弃子罢了。
家族荣耀,不过如此。
至于“先帝”……呵,也不是个东西。
十几岁选秀时惊鸿一瞥,如今就像上辈子的事。进宫后她步步心,百般讨好,从未得“先帝”青眼,本以为是政事繁忙,毕竟后宫只有她与江兰心两名妃子并三位贵人,大家都是不得宠,没什么差别。
然而,谁能想到堂堂一国皇帝竟是断袖,专宠至宠之人是从宫外带回的一男子。谁又能想到,那个平素冷酷无情,性情暴虐的皇帝竟对那个男人用情至深,不惜假死退位给自己的堂弟,与心爱之人浪迹天涯。剩下宫中这些从未被宠信过的女人,被新皇帝封为太妃和皇考贵人,分别送去行宫和寺庙。
……
窗外雨幕由密转疏,有雨水滴滴答答从美人蕉的叶子上滚下。初夏,窗外绿意盎然,经一番骤雨洗涤,不仅未受摧残,反而更加清亮鲜活。
窗内是装饰精美的卧房,雕花大床,贵妃榻,珍珠和碧玺串成的珠帘,上好的香云纱……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贵重。在这样的地方过了这么些年,程妙仪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在一座锦绣牢笼里。
她忽然就想起了午睡做的那个梦。其实也没没到什么新奇的事,无非是一些恍若隔世的回忆罢了。
梦里也是这样的春夏之交,她正是豆蔻年纪,闺房外也种着一丛美人蕉。她并非是程家嫡女,就连庶女也勉强够格——程家大夫人和几个姨娘,几胎生的都是儿子,本来是件有福气的事。但是大夫人有一次去了趟寺庙,求了签,便听信了那尼姑儿女双全,福寿绵延的话,私心里盼着能生个女儿,奈何她和几个姨娘年纪都大了,也不愿再抬新人进门,最终决定从旁支里过继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也就是程妙仪。
那时候程妙仪年纪还,就得与亲生父母分离,住进陌生的程府,叫陌生人为父母,原本不甚外向,经这一遭她变得更沉默了。
偏生程夫人就是喜欢她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常常拘着她在屋里学女德女红,长此以往,程妙仪性子越发内敛,身体也不太好。
十四岁那一年,程夫人开始早早为她议亲做算,就等着她十五岁及笄,开始相看合适的人家。
同样的雨天,程妙仪待在房间里做女红,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魂不守舍,瞧着窗外的花花草草,几次扎到自己的手指。
最后,趁着午睡时候,伺候她的人都离开了,她悄悄下床,穿好衣服,溜到花园少有人来的一角。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架秋千,两旁是蔷薇花架,红色白色的蔷薇花开得正好,正能从侧面挡住秋千。
雨停了不久,秋千上还有些湿润,程妙仪犹豫许久,掏出帕子,垫在秋千上,心翼翼坐上去。秋千晃动几下,她紧张地抓住两旁绳索,等到自己坐稳,秋千静止,她才轻轻蹬着地面,往前荡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一次接着一次,一次幅度比一次大,最后她眼前只剩下满园春色,鼻端嗅得到蔷薇花香,耳畔风声裹着鸟叫抚过……
不到园中,怎知春色如此好。
不知荡了多久,花园侧门那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咦,这个园子里有人在笑……”
程妙仪正荡到高处往回落,闻眼脸色一白,捏紧两端绳索,用脚点地,拖慢秋千速度,在秋千差不多停下来时,逃似地跳下秋千。地面有些湿漉漉的,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却无心整理仪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那个人还是从侧门进来了,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诶,姐姐,你怎么啦?”
程妙仪惊魂未定,这时才分辨出这嗓音十分稚嫩,回头就看见一个看起来比她一些的女孩子,看起来粉雕玉琢,大眼睛扑闪看着她。
“姐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