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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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道才看见一地的血色,伍疏慵在边上递出一块帕子,心翼翼提醒道:“陛下,血。”

    卫道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接了帕子,闭上眼睛在脸上蹭了蹭,再看,果然是不心沾到眼睛里去了,擦了血迹,看起来周围的光线都仿佛要好些。

    卫道把帕子丢回去,伍疏慵收了,尹葛覃才走回来。

    熟练处理完这个刺客,卫道回了寝宫,脱了外衣,后知后觉脖子上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拿了镜子一看,脖子上有一道极细的伤口,早就在路上结痂了,只是现在,昏黄的灯光里看着,似乎还有些红,莫名有点费眼睛。

    伍疏慵站在一边,卫道招手让他过来。

    “你之前在宫里是做什么的?”

    “回陛下,奴婢之前负责洒扫和绿植。”

    “你之前在家里做什么呢?”

    “没有家,来宫里之前,奴婢居无定所,孤身一人,勉强活到宫人外出采买,将我买了。”

    “这么,就是不会照顾人了,有不会的,让尹葛覃教你。”

    “是。”

    “睡觉去吧。”

    卫道挥了挥手,往床上一躺,忽然觉得硌得慌,隔着一层被单往下按了按,硬邦邦的。

    翻个身,还是硌得慌。

    怎么就变成豌豆公主的设定了?

    卫道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根本睡不着。

    灯烛温柔地流泪,烛光隔着一层罩子,跳跃的火焰安分许多,莹莹的烛光如同泪光。

    冬日室外夜晚很冷,刮着风,倏忽间就呼号起来,仿佛妖魔横行。

    听起来杂乱又急躁,又冷,又空,仿佛有人在哭。

    室内的烛光温暖,一寸一寸铺在锦被华服之外,并不刺眼,也不足够明亮,却照得到处都是煌煌暖黄亮光。

    风了,窗户外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嘭嘭嘭,又在敲门,嘭嘭嘭。

    还是风。

    闹得很,一时更冷,卫道了个哆嗦,还是睡不着。

    他想:可能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要不是上次想不出故事,现在睡不着的,怎么都该是伍疏慵。

    伍疏慵也没有睡着,他睡在寝宫的地上,顾忌卫道在,没有翻来覆去,不过醒着听见卫道叹气,知道卫道也醒着,犹豫了一下,坐起来声问:“陛下怎么不安寝?”

    卫道看了他一眼,:“睡不着的。”

    伍疏慵心问:“陛下有何心事?”

    他胆大,这是胆大包天,他胆,看模样与胆如鼠也差不离了。

    卫道叹气:“没事。”

    伍疏慵试探道:“奴婢虽然未曾读书,也看得出陛下心事重重。”

    他顿了顿,见卫道没生气,又问:“陛下?”

    卫道淡淡:“你的话太多了。”

    伍疏慵吓得浑身一抖,砰的一声就磕了个头,五体投地跪在地上。

    卫道看也没看他,蹙了蹙眉:“不必如此,起来吧。”

    话音未落,卫道咳嗽起来,两颊渐渐红了。

    热的。

    卫道下床就要去开窗。

    伍疏慵试图阻拦:“陛下,夜里风大,仔细着凉。”

    卫道将他推开,又推了窗,坐下冷冷道:“注意自己的身份。”

    伍疏慵跪在地上,垂着眼睛,眼眶很快就红了,应声道:“是。”

    卫道咳嗽了一阵:“咳咳咳——”

    伍疏慵欲言又止看着卫道,还是低下头去。

    吹了半夜的风,卫道十指冰凉,脸上倒越发热起来。

    “陛下,关窗吗?”

    伍疏慵声问。

    卫道挥了挥手:“关吧。”

    他蹙着眉回到床上,被子一盖,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卫道发烧了,本来肤白,从来有一股腐败的意味,两颊烧红,仿佛半开的优昙花,随时可能昙花一现,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夜盛极,清凋零,永远在黑暗沉默。

    伍疏慵深深看了一眼,依旧垂下头去。

    尹葛覃站在卫道身后,一言不发。

    卫道整理好着装,准备出门。

    整个国家名义上是属于卫道的,实际上卫道根本不是来管事的,所以大臣们都在居家办公,并不需要卫道这个国王亲自去每日早朝和处理可以成吨的奏折,卫道只需要看看送上来的最终决策,选择同意还是拒绝,别的都不用管。

    他只需要每天在自己的王宫里散步就行,等着刺客搞刺杀,要么他死,要么刺客死。

    等到伍疏慵的污染差不多的时候,这个幻境就可以结束了。

    至于,究竟什么时候算污染差不多,大概是这个国家要玩的时候吧?

    卫道也不太确定,毕竟,污染不是要到他这边储存至死。

    外面的风很大,卫道想了想。

    尹葛覃对卫道提议:“陛下前几日不是想去看看炼药师们的炼药室?”

    卫道点了点头:“带路。”

    尹葛覃对伍疏慵低声道:“你回去给陛下带件厚实衣服过来。”

    伍疏慵在路上忽然听见两个宫女的声音,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这里整日扫有什么意思?陛下又不会来。”

    “毕竟是先帝先后的……少话,心叫人听见。”

    伍疏慵脚步一顿。

    “先帝先后感情不和,据,先后给先帝亲手做了糕点,用了紫河车!”

    “先帝几次想杀后,不知怎么下不了手……陛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那还留着这里?!”

    “以前有个歌女,陛下听着歌就让人杀了,还把骨头作成琵琶和笛摆在……后宫无人至今,你可少痴心妄想。”

    “多谢姐姐!”

    伍疏慵匆匆而过。

    尹葛覃守在卫道身边,指挥人把新的刺客尸体拖下去。

    话从头,卫道到了炼药室,炼药师都在大锅面前熬煮药剂。

    药师的外袍都是白色底,站在自己的锅或碗面前,取了瓶子晃来晃去。

    卫道正在看着,忽然有一个炼药师拿着一个绿油油的瓶子装着绿油油的液体,用托盘放着,走到卫道身后。

    “献给陛下!”

    这个白袍炼药师将手伸出来,盘子平平稳稳,瓶子递过来,低着头,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声调抑扬顿挫,有种昂扬且激动的情绪,声音很大,对其他人却并不造成影响。

    卫道听见了,第一反应觉得自己耳朵痛,然后看向对方,又觉得眼睛痛,脑子里也嗡嗡的,莫名有种听从对方言语的冲动。

    他控制得很好,但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想问一句:“献给我?”

    “是!”

    “什么东西?”

    “好东西!”

    炼药师笑嘻嘻几声之后,发现卫道露出似乎难以忍受的痛苦神情,用平稳且引诱的调子对卫道:“请陛下享用!此乃永生之药,食之可以不老不死!来吧,陛下。”

    卫道懒得听他扯犊子,笑了一声,伸手取了,晃了晃药瓶子,看了对方一眼,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睛里,贪婪和兴奋毫不掩饰。

    卫道仰脖子喝了一口,炼药师的表情还在激动里。

    卫道没有喝完,瓶子里还有大半,晃了晃瓶子,炼药师脸上的褶子都僵住了。

    卫道当然没有就这么死了。

    他对炼药师笑了笑:“看起来,没什么用处。”

    炼药师的眼神逐渐变成震惊。

    尹葛覃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开始转移。

    看起来之前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强制挪开了,即使卫道这么大个国王就在面前,他们也视若无睹,可以自己专注自己的事情而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炼药师,也不止会炼药。

    卫道面上带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抓,想要转身逃跑的炼药师被一把按住。

    卫道抬腿一踢,炼药师猝不及防扑倒在地上。

    趁着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卫道多踩了两脚。

    伍疏慵过来的时候,尹葛覃已经接过卫道递给他的绿色药水瓶子,让人强行给炼药师灌了下去,炼药师口吐鲜血瞪着眼睛死了。

    尹葛覃又让人抬着炼药师拖走,地上多了一条血淋淋的拖拽痕迹。

    卫道正在看尸体,余光里发现伍疏慵过来,对他笑了笑,又想:他看起来胆子很,不会看见死人害怕得做噩梦吧?

    于是,卫道的目光落在伍疏慵身上,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伍疏慵之前路上听了一耳朵关于卫道的八卦,卫道对此一无所知。

    知道得太多,也是死因之一。

    伍疏慵担心卫道知道自己听见那些,又担心卫道受了炼药师刺杀的伤,看见尸体鲜血淋漓的样子,虽然也在心里留了印象,怕倒在后头。

    抬眼一看卫道的表情,心里隐约有几分猜测,伍疏慵顺着卫道往前走了几步,作出柔弱可欺又无助惶恐恰到好处的样子,似乎有些腿软,走到卫道面前,足以让卫道发现他力图藏起来的轻轻颤抖。

    卫道看出来了,伸手往他肩上一搭,那种这个人在发抖的感觉完全在掌心发烫起来。

    卫道没怎么在手上用力,看着伍疏慵含而不露的惶恐模样,他有点担心自己稍微往下用力压一压,伍疏慵就能直接跪在自己面前。

    他不是很想弯腰把人扶起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