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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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爆两样!”

    新的客人坐在餐桌边,对伍疏慵道。

    火辣辣的金灿灿烫油和还生鲜着的粉红牛肉产生激烈碰撞,牛肉由生转熟,粉红色渐渐消退,奇怪的淡白色浮了起来,一包白色的奶粉入锅,捞起这边过油后的牛肉,大火,奶粉和牛肉混合着翻滚起来,表面腾腾出一股热气。

    十分热情。

    奶粉黏黏糊糊裹着牛肉,入盘,端出。

    端到客人面前的盘子里,还有虾仁,去线去壳的那种白嫩嫩虾仁,一盘子都泛着黏黏糊糊的白,看起来好像有点费牙,实际上带着点刚出锅的滚烫点到舌尖,仿佛一颗火星点进干稻草堆,一垛子的干燥稻草犹如受了池鱼之殃,猛地了个哆嗦,燃起了火焰。

    嗅一嗅,空气里多了一股奶香味,可能会让人有种很甜的错觉,或者这盘菜就是甜咸交错混合的口味?不是,奶粉甜不甜不知道,入口的牛肉和虾仁都是咸味。食材足够新鲜,从口感也能让客人感受到鲜味。

    好像还有隐隐约约的蒜味,一般人不喜欢姜葱蒜就不要蒜,剔除这个味道,问题也不大。

    既不是点睛之笔,也不是不可或缺。

    最多算锦上添花。

    客人要了一碗米饭,吃到一半,对伍疏慵又喊道:“锅塌里脊!”

    大铁锅敲进铺满锅底的均匀蛋液,黄澄澄的颜色,泛出浓郁的蛋香,油香气不甘示弱。

    底面的蛋液渐渐凝固,表面的蛋液还在荡秋千,加入干净有味道的里脊肉,又嫩又咸,一入锅,香气四溢,仿佛两道彩虹半空相遇,越发激出油的好处来。

    加入一大勺汤汁,颠锅,翻转锅里的大蛋饼,里脊肉就面对着锅底的黑脸,亲亲热热,亲亲抱抱。火焰噼里啪啦,油脂滋滋啦啦,撞在一起,噼噼啪啪。

    端出来的时候,蛋面朝上,金灿灿的黄色,有些圆点似的发黑,并不是一颗蛋边缘焦脆的那种焦黑,但确实散发着一股轻飘的焦香,盘边盈盈着一汪淡淡的汤汁,用筷子一戳,蛋饼就破开一个洞,松松躺在汤汁的怀里,靠在盘子心口,笑眯眯看着客人,等待食用。

    肉香气这个时候才突兀又朦胧窜出来,叫人心头一空,神色一顿,险些让人不能想起来自己将要准备做什么,回过神来,那股子油香气就缠绕包裹着肉香合二为一,越发得了意,恃宠而骄起来,堂而皇之在众食客鼻尖下晃来晃去,悠悠然然又远去了,撩拨得令人垂涎。

    这个时候,那股子肉香气才占了上风,从油金黄的怀抱中争夺主导权,挣脱出来,一下子反败为胜,得意洋洋将油气踩在脚下,自己摇头晃脑,不知究竟多么叫人难以忍耐,刚进店的客人肚腹被这样的香味一激,都不约而同发出了饥饿的馋叫声——咕咕咕——

    好难忍,好难熬,好饿啊!

    客人的脑子里轰然一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觉得香气扑鼻,浓郁诱人,油脂和精瘦肉的结合恰到好处,入口又觉似乎肥瘦纤秾合度,倒让人有些舍不得一时咽下去,咀嚼了一阵,又夹起一大口往嘴里一筷子一筷子填满了,一点缝隙都不多留的时候,才知道幸福。

    不给空气留一点余地,也不给食物留一点侥幸的机会,要完完整整吞食,也要努力运用每一丝空间,更要加急锻炼自己的咬合肌,咀嚼,咀嚼,咀嚼!

    大概这就是美食的修炼之旅?或者,干饭人的必备技能?

    干饭人,干饭魂,干起饭来要用盆!杀人越货,放火烧山,居家隔离也不能阻挡干饭!

    饭菜虽好,可不要吃撑呦~

    客人将食物往喉咙下吞咽,含糊不清着咀嚼新的菜式,又对伍疏慵大声喊道:“黄焖两样嘿!哎!黄焖两样!我包一份。”

    这道菜的主料是面筋和牛肉,以前的牛少不许光明正大吃,更不许多吃牛肉,现在就随便了,牛肉本来就好吃,又不便宜,越发令人难以割舍起来。

    面筋软糯柔韧,爽口弹牙,一口咬下去,仿佛马上就能被崩掉一颗牙……当然是开玩笑!

    美食店怎么会让顾客被食物崩掉牙齿呢?那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整道菜都沐浴着香浓的菜汁儿,或是酱汁儿,中棕色,从头到尾覆盖过去,没有一滴漏网之鱼。

    这汁儿泛着一股油香,并不浓厚,不至于让人感觉到腻歪,也不浅薄,不至于让人以为这家店吝啬放一滴油给客人。

    仔细一看,灯光下的汁儿其实是有些泛黄的,那是一种很漂亮的黄色,能勾引出大部分客人肚子里的馋虫,让人不由自主流出口水来吞咽,有些客人甚至可以看着菜盘两眼发光,仿佛在眼珠子里加了两颗明晃晃的电灯泡。

    黄棕色混合得很好,面筋和牛肉也混合得很好,互相融为一体,几乎不能叫人察觉这是两份食材混合而成。

    再借着光仔细看,食物面上微微反光,有些光白的汁液在流淌,似活非活,似静非静。

    面筋还是能看出来,面筋的结构注定了它的特性,躺在汤汁里,仿佛醉淫饱卧之际半梦半醒之间偷偷穿了哪家的漂亮衣服,一时竟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玩意在若隐若现,香气逼人,冲来时是百炼钢,扑面时是绕指柔,果然有韧性。

    一口咬下去,汤汁蹦出来,好像一个巨大的惊喜,烫得人舌尖微妙发麻,又恍惚觉得有些辣意,又麻又辣又甜又咸似的奇怪感觉,不由得又压下去,咬了第二口,不是那么烫了,但一张口,还是能看见自己面前呼吸间飞出去的白气,好像是面筋怯怯的魂灵飘飘走了。

    食物总是那么容易让人感受愉悦的。

    又夹起一块牛肉,酥软烂糯,沾了些许面筋的面味,裹了一身紧紧娇娇的汤汁,仿佛披了一件大裘的贵妇,还有些不好意思见人,稍不注意就能让筷子夹进去,肉质藕断丝连,好像不太有力量的弹簧,弹一弹,翘一翘,还想捂住脸,汤汁滴答滴答从缝隙里滑过,落入盘中碗中和米饭的缝隙。

    牛肉的香气才缓缓舒展出来,这是被压在肉香、油香、面香之后的牛肉本身的香气。

    并非普遍意义上的肉香气,特属于一头牛的肉的香气,能让人联想到青草、黑白斑块、蓝天、白云、大山、溪流、天空和野原,还有牛奶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好像一个杯子,装进了许多东西,摇晃起来就变成七彩流光,让人见而不舍。

    米饭有些硬了,配上这样的许多汤汁正好,让每一粒米都裹上一层咸味相似而不同的汤汁,翻滚腾挪,拥抱亲吻,头碰头,手拉手,摩肩擦踵,如果它们有意识,大概要喊太挤了。

    汤汁软化了米饭的硬度,温暖了米饭的外衣,又添了一次火似的热。

    一个人,两碗饭,三盘菜,一口接着一口,咀嚼,吞咽,吃得干干净净。

    “我吃完了!”

    客人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筷,起身拍了拍手,付了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个时候,看起来就很像游戏里的普通角色,特意来送钱和好评似的样子。

    为了便于区分,客人们依次排序,上一位客人可以称为一,下一位就是二。

    第二位客人进门对伍疏慵道:“我要一份柿子牛奶冰!”

    这是一份甜品。

    橙子洗净切片,入锅加糖煮至皮层透明,入烤箱,作成蜜饯果脯,对光更漂亮。

    新鲜栗子作成糖水栗子,冷水加苏浸泡一夜,次日煮水,水黑后倒出,加入冷水重煮,煮好捞出,糖水入烤箱,再入冰箱冷却。

    巧克力隔水加热变成巧克力酱,牛奶加入冰箱,隔一段时间搅拌均匀,制成沙冰。

    不同食材作为成分准备完毕,牛奶沙冰铺平,后方放置脆柿片,边上放布里芝士,前方放置一个完整的柿子,芝士边是柿饼和糖水栗子,再然后是橙子巧克力插片。

    色泽澄明如灯,红色与黄色混合,得到了一份漂亮的微微橙红色的大个柿子,约一个拳头,顶着帽子似的绿叶,呆呆看着客人。

    好看但不能吃的枫叶,颜色暗沉,比豆沙色更深,比大红色更浅,比橙色更黑,比紫色更艳丽淡然,大概是一种略微发乌的橙红色偏白皙些,叶片修长,分成几个角,锦上添花。

    有字母印记的饼干条,大概一根食指长宽,浅棕色,很浅,干干脆脆,有些凉意。

    剥壳的棕色糖炒栗子,挤在一边,向着另一边张望。

    冻硬的柿子泥,泛着一阵浅金的黄色,仿若流动的光,温和安静铺在盘边。

    明亮的切片橙子,配上一半的巧克力酱,凝固的那种。

    最平静的牛奶刨冰就在最下方,铺平了盘子底部,泛着不加水的温柔乳白色。

    细碎的冰沙也在表面铺了一层,仿佛雪花般唯美温馨。

    柿子软糯,红皮润泽通透不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