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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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道帮忙处理了几个新鲜的伤员,一只眼睛完全支撑不住,又红又酸,时不时就填满新的泪珠,偏又不滚下来,眨眼的时候,眼泪就卡在眼睛里,看都看不清楚。

    这样就完全不合适继续手术了,他要是出了差错,那就是害人害己。

    老医生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对卫道:“你走,你走。”

    潜台词大概是:看看你那眼睛,不行就别来,少掺和了,不是缺了你一个不成,滚一边去。

    卫道没勉强,揉着眼睛和鼻子,张着嘴坐在边上去了。

    贝克德又地鼠似的突然出现在卫道身边坐了下来,量卫道的脸,声问:“你挨了?”

    卫道叹了一口气。

    贝克德笑道:“开个玩笑,你肯定是感冒了,这里按理应该有治感冒的药,只是不好找,一般也用不上。”

    着着,贝克德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看着卫道蹙起眉问:“你没事吧?”

    卫道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忙你的去吧。”

    他这话得好像老医生的翻版。

    贝克德眼底隐约有些担忧,不过还是站起身,对卫道了一句:“你可真是待了两天好像待了几年,比我还像老医生的亲戚。”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大概也是很忙的。

    卫道叹气。

    帮不上忙还拖后腿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到了晚上,天上的声音还是在响,好像巨大的蚊子悬在头顶,一群一群的。

    贝克德闲下来似的坐在卫道身边问:“好些了吗?”

    卫道点了点头:“好多了。”

    他觉得自己要瞎了。

    只是调整视力和听力还算简单,他的能力足以做到,问题在于,他难道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人做手术?别他觉得不行,就是伤员也不能这么干。

    听力处在老是嗡嗡嗡的阶段,完全关闭是不可能了,稍微有点差错,他不死,就是要带累别人死。不好,不好。

    麻烦。

    贝克德闲聊着问:“你也是教徒吗?”

    卫道迟疑着应道:“大概吧。”

    贝克德问:“你是哪个教里的?”

    卫道摇了摇头,没话,贝克德就替他补全了情况,善解人意地:“我知道了,不能是吧?那就别了。你挑能的吧。”

    贝克德又问:“你在教里是个什么职位?”

    卫道犹豫着回答道:“大概是普通教民。”

    贝克德点了点头:“哦,我比你高些,在神教里,我是个还有点权力的头目。”

    他了个哈欠,看起来很累,眯着眼睛问:“你也有信仰了?”

    卫道点了点头回答道:“我信仰……海洋之神……”

    卫道言语的停顿和之后的沉默没有击到贝克德的热情:“原来是这样,起来,我们也许还算同宗同源呢。”

    他对卫道笑了笑。

    卫道勾了勾唇:“不定。”

    贝克德兴致勃勃拉着卫道问:“你,明天,这里的声音能消失吗?”

    “大概不能吧。”

    卫道叹气。

    贝克德点了点头:“那你,我对神祈祷会有效果吗?”

    “我不知道。我们的信仰教派和神都不一样。”

    贝克德有点遗憾似的,哦了一声又恢复精神:“你觉得,安静好,还是吵闹些好?”

    卫道:“安静,安静比吵闹好得多。”

    贝克德有些犹豫,似乎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点了点头,认同卫道的想法,:“好像是这样,我在吵闹的地方待得多了,安静的时候,倒好像没有似的。”

    他自顾自对着空气笑了笑。

    卫道察觉出不对。

    贝克德依旧问:“你,周围的人要多好还是少好?那些九区、八区之类的地方,真的比我们这里好很多吗?怎么个好法?你见过吗?能不能跟我?我也见识见识。”

    卫道就给他描述了些许自己知道的东西。

    贝克德果然大开眼界似的哇了几声不择余力赞叹卫道言语里的环境,憧憬的意思非常明显。

    他又问:“你我有没有机会去一次?”

    卫道:“会有吧。”

    他的语气并不肯定。

    贝克德也不失望,笑道:“你有,就是有了。”

    他紧接着又问:“你猜猜看,这场战争还有几天才会结束?”

    卫道失笑:“我又不是预言家,又不是穿越回来的,哪里猜得准这种事情?就是猜着了也是歪正着,没什么好的。”

    他虽然这样给自己推脱过了,还是沉思了一二,蹙着眉有些惆怅地:“大概,两天之后?”

    卫道着,自己笑了笑,笑容的意味颇有些自嘲。

    他的话从来信不得,转头就能自己变卦,更何况是这种不是自己的事情。

    完全不能不重要。

    他想长些,又不想看这样的战场诊所,想短些,又不想接受自己猜不中的事实。

    思来想去,挑了个不算长也不能算短的时间段。

    贝克德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两天啊,真就够久的。”

    确实,对于他这样土生土长的人来,两天还得加上之前,卫道未曾参与过的好长一段时间,怎么也不能短。

    度日如年,度日如年。

    二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贝克德先笑起来:“你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卫道也笑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

    贝克德挥了挥手,作豪迈状:“没事,我不介意。我还有些时间,允许你对我哭一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对卫道挑了挑眉示意着笑道。

    卫道也笑:“不了。”

    他垂着眼:“不了。”

    贝克德拉了卫道的手,数着手指头似的,两根尾指勾在一起,低声道:“拉钩上吊,咱们定个约吧?”

    卫道看着他,他就当卫道默认了,笑道:“你当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他没看卫道的眼睛了这话,迅速又摆弄着卫道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还勾着尾指,用大拇指当印章,指腹对指腹盖在一起,舒了一口气,好像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了。

    得偿所愿。

    卫道没话。

    贝克德松开手,拍了拍衣服,站起身,自顾自在嘴里念叨:“时间也晚了,我还有事,今晚就不陪你逛街了,你跟着医生们休息,我先走了,明早见。”

    话间,贝克德真就几步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卫道叹气,按了按自己那只不争气的眼睛,吹了吹风,回到了休息的位置。

    一夜过去,早上的卫道像开了闹钟,时间一到就睁开眼,外面很吵,老医生和年轻医生已经醒了,或者他们之中有个人守夜没睡,卫道走出去一看,伤员几乎没有新增,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老医生吧嗒吧嗒抽烟。

    年轻医生在洗手,护士在收拾东西,伤员在休息。

    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对比一下,卫道比闲人还闲。

    炮火声还在持续,周围倒是诡异地安静下来。

    贝克德跑回来,没看卫道,对老医生:“我听到消息,敌人快进来了。”

    年轻医生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老医生点了点头:“不是还有个地下室?”

    不言而喻。

    众人回家的回家,躲藏的躲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新来的伤员,两位医生就带着卫道他们掀开了诊所的废墟,一起进了地下室。

    没多少时间,外面轰隆隆的声音近了许多,好像就在耳边炸开一样。

    卫道只觉得天旋地转,那只好像要坏掉的眼睛又开始流泪。

    贝克德挤在卫道身边,似乎在什么,卫道没听见,他就凑到卫道的耳边又了一遍。

    卫道还是没听见,捂着半张脸,睁着半个眼睛看他,不明所以。

    贝克德叹了一口气,捂住卫道的两只耳朵,将卫道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几乎是个半把人抱在怀里的姿势,卫道还是一点都听不见。

    地下室也晃了晃,卫道差点一头撞在边上的石块尖上,贝克德用力一按把卫道按在胸膛上,只是叹气。

    等晃动稍微了,贝克德按了按卫道的肩膀,对老医生他们比划几下示意,老医生抽着烟,瞅了一眼,点了点头,贝克德就顺着缝隙出去了,探头看了看,很快又躲回来,边边比比划划。

    卫道在边上看着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老医生看了卫道一眼。

    贝克德又了些什么。

    卫道闭着眼睛喘气,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撑着地,头晕目眩。

    贝克德看了看卫道的脸,卫道都没什么力气看他,迷迷糊糊地险些要睡过去。

    贝克德把卫道晃醒了,卫道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摇了摇头,贝克德才停手。

    卫道心想: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别人也尝尝晕头转向的时候还要被晃来晃去的滋味。

    他是很想干脆利落地晕过去的,贝克德显然不准备让他这么轻松如愿,两三次之后,卫道就是再困也醒了大半,勉强睁着眼睛,只能发呆,看不清楚东西,也听不见,确实是感冒了,一只眼睛又热又酸痛,一边鼻子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