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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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从很高的天空飘下来,晃晃悠悠的,像拉着降落伞的精灵玩具。

    地上结了一层很薄的冰,走在路上,鞋底滑溜溜的,又不是很结实,稍微用点力,冰层就裂开。

    草木似乎有一层霜,渐渐化开,在橙色的灯光边缘,翘起一个角,羞涩地露出一团毛茸茸的刺,晶莹剔透的雪霜,散发悠悠寒气,好像某种软乎乎的精灵团成一团,变成的球,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温暖的店内。

    美食店里的灯光总有这样温和的能量,只是看着就仿佛暖了一层。

    进入店内,身体都迅速暖和起来,好像多了一件厚实的毛绒衣服裹在身上。

    卫道坐在似乎扩建过几次的美食店角落内的桌边,一整张桌子只有一个人。

    周围的桌子坐满了人,来来去去,没有人往角落多看一眼,这里安安静静。

    伍疏慵和傅蛇迅速解决了一部分的客人之后,对众人宣布:“今天即将烊,大家尽早回家,我们就要关门了。”

    他们看见了卫道,也知道卫道喜欢安静,在这里开了这多年的美食店,少半天的客人问题不大,起来,现在的美食店和卫娇娇名义上依旧属于卫道,就实际情况来看,倒好像卫道早早就送出去,转手给傅蛇和伍疏慵了似的。

    这种决定不需要过问卫道,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是他们在搭理店铺。

    更何况,卫道没什么意见,降低存在感确实可以让周围的人忽视自己在的区域,但影响范围不能太大,否则会对半封闭式空间内部营业造成奇怪的损失。

    等店内的人都走光了,伍疏慵关上店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傅蛇拉上帘子,四面随着冬日降临越发晶莹剔透的玻璃落地窗户就渐渐隔绝,原本清晰的玻璃变成了磨砂质感,窗外的雪花还不甚清晰,玻璃上的雪花贴纸越发趣味十足。

    店内的一个角落摆着一颗圣诞树,碧绿的枝叶,红彤彤的长筒袜子,金灿灿的铃铛,三角形的身材,冒尖尖的翘呆毛,灰色毛绒玩具猫玩偶,方方正正的礼物盒子,彩虹色的丝带,长方形的贺卡,漂亮的纹路。

    偏实木色带纹路的实心墙面上,还贴着类似温暖壁炉的贴纸,悄悄向外散发着热意。

    伍疏慵坐在卫道边上,将人看了看,笑道:“仙长今日怎么想着回来了?”

    卫道笑了笑:“我不能想回来看看?”

    傅蛇坐在一边笑道:“当然可以,反正我是随时欢迎的。”

    卫娇娇从柜台里面,悄无声息地踩着地板走出来,又轻快又警惕,睁大着两只眼睛,左右看了看,倒好像不是出来见熟人,而是出来探查敌军情况,走路的样子,又好像地板有点烫脚,像被一只猫上了身。

    卫道的目光向下降低,看着尚且无所知的卫娇娇问:“你在怕什么?”

    卫娇娇猛地一哆嗦,差点跳起来,连忙摇头,对卫道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怪怪的。

    卫道将众人都看了一遍,笑道:“既然你们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以后有空了,咱们再聚一起话。”

    话间,他就起身要走。

    伍疏慵手比脑子快,下意识拉住了卫道,又不知道怎么才好,看向了一边同样站了起来的傅蛇,卫娇娇嗷呜了一声,心翼翼往卫道身边凑了凑,又不敢凑得太近,仰着头望着卫道。

    傅蛇看向卫道问:“仙长怎么急着要走?”

    卫道:“也不是很着急,但我也不好一直留在这里,你们理得很好,不用我在这里,我要是留下来,反而碍手碍脚地给你们添乱,我也不会招待客人,也不会照看店铺,也比不过你们有经验,当然要走了。”

    卫娇娇嗷呜嗷呜两声,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卫道看了他一眼,抽了抽自己还被攥在伍疏慵掌心的手腕,伍疏慵拉了一把,他是不想松开的,但是看了看卫道,伍疏慵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依依不舍地望着卫道问:“仙长,不能多留几天?”

    欲进不能进,欲退不能退,想不能,想写不能写。

    伍疏慵心里知道,卫道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的,从前店里还算人少,现在店门一开就要营业,营业的时候,店里的人数怎么也不能算少,卫道不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即使美食店本来是卫道的,卫娇娇本来也是跟着卫道的。

    从前卫道不会因为他们留下来,现在更不会。

    他不能让卫道留下来。

    卫道也不会因为他几句话改变主意。

    有些话可以忍了又忍,有些事从来没变过。

    卫道对伍疏慵笑了笑:“走啦。”

    他走到店门口,对众人挥了挥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又见面了,反正从前那么长时间,不是也三天两头见不着面吗?以前过得下去,现在当然也可以。没有我,店里的生意都好多了。再过一阵子,我的事情办完了,咱们有好长时间可以聚一聚,只怕,到时候你们还嫌我烦。”

    卫道着,拉开了店门,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伍疏慵站在店内,望着卫道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

    傅蛇坐了下来,隐约感到被抛弃的滋味。

    卫娇娇最放松,趴在地上,松了一口气似的样子,转身又蹦蹦跳跳往柜台后去了。

    它趴在柜台的角落里,耷拉着耳朵,闭上眼睛,下巴压在爪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卫道,卫娇娇也有点社恐了。

    卫道应对社交的办法是休息,卫娇娇有样学样。

    久了没有见面,卫娇娇对卫道的社恐比对一般人还严重些。

    幸好卫道没跟它多几句话。

    在某种意义上,还算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之后,卫道去了七十区,那里没有战乱,没有家劫舍,偷摸很频繁。

    日子也过得下去,大家的情绪都差不多,虽然觉得自己过得不够好,但也没觉得多么不好,今天是这样,明天也是这样,长久以来,没什么变化,对治安条件更没有要求,好像得过且过,真要把他们丢到后面的区域去,他们又似乎不愿意了。

    这里的晚上很平静,没有人在街道上吵闹,昏黄且安静的路灯站在角落里,光晕温和,像夜晚的阳光,秋日的祝福,朦胧的梦。

    孩子在白天出现,蹦蹦跳跳,手里拿着玩具,嘴里发出各种拟声词,身边不是高头大马,就是疲惫劳累的手艺人,总有那么多的精力,玩游戏,比赛,找吃的,跟着父母对外来人指指点点,对路边的乞丐叉着腰骂大坏蛋。

    女人不是抱着孩子,就是挺着肚子,时而弯弯腰抖抖衣服,时而拿着锅铲骂骂咧咧,时而拎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杆子在外面走来走去,似乎寻找没有回家的孩,找到了就给一顿竹笋炒肉,没有找到,就该回家哭着抹眼泪,让更多的人帮忙,或是干脆不管。

    男人更多,走街串巷吆喝买卖,坐在路边拿着工具等客人上门,在茶馆酒楼里笑笑。

    有穿毛衣服的,有穿长衫的,有穿绫罗绸缎,有穿粗布麻衣,偶尔来一个特别有钱的人,一群人都上去围观,好像动物园外面站着一群看热闹的游客,中间是一只稀有动物,或者,猴子?

    今天听见路上有人在议论一件事,好像是李家的羔羊不见了。

    “我听得真真的,那可是个空旷的大草原,牧场占了不少,白天放牛放羊,晚上关起来,它们就在圈里睡觉,圈里也干干净净,就跟咱们不一样,还养狗,大的的都有,马也膘肥体壮的,看着就威武,有精神得很。”

    “你听见什么了?”

    “我听见,大晚上的,那边的圈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听声音像羊,可我想了一阵又觉得想牛,再后来,听着睡着了,第二天一问,大家都没有,我可就奇了,怎么会没有呢?

    我听得真的,就是有声音,怪怪的,我不相信他们的话,肯定有。要么就是他们没听见。”

    “要是你听错了?”

    “我不可能听错,我跟你讲,我就怕自己听错了,当天晚上就去了,我知道羊圈在哪里,我摸着黑就过去了,本来想提个灯的,后来,一想太扎眼了,牧场又不是我家的,万一让人当偷就不好了,灯一时又不好熄灭,就没带。”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起来,看了周围,没有人,往窗户外看,也没人,也没灯,那地方可跟我们不一样,不兴什么路灯,我推开门,走了一路,一个人没有,冷冷清清的,风都吹得人直寒颤!

    我认得路,去了,到地方都摸到栅栏了,肯定没走错。

    里面静悄悄的,比我出来的时候还安静,我就蹲在一边,真让我听着了,没多久就有那种声音叫起来了,我探头看,圈里的羊都睁着眼睛,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