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3 蓝星上
宋白照例在新的书房里, 半死不活地批改公务。
按时间来,盛老把手上的任务彻底交给他,是在上个月。
本来, 宋白还奇怪, 为什么盛老一定要拖了一年, 才把核心的任务交给他、
现在他是明白了。
因为太累了。
无数大事情, 大到是各地的汛情,灾害,到地方上的军部的跨区域训练, 事无巨细, 样样都要上报。这还是不提与国外其他星球上的维护友谊,贸易往来。
光是眼前国内这些事, 每天搬上来半人高的那么一摞, 盛老那时候成天忙到半夜,就连装病也不忘了工作的精神,也就不奇怪了。
难怪一个月前, 盛老把任务交给他时, 脸上带笑,白色的胡须一抖一抖,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合着是庆祝自己终于脱离苦海了。
现在,这苦海轮到宋白来遨游了。
宋白认命地一声叹息, 抽出一份新文件, 扫了眼, 又是两个邻市争一块地的事。
彻底接手任务之前, 宋白好歹实习了一年, 摸透了虫星的情况。
虫星的地方以前是领主制度,土地归领主所有, 长年累月下来,多少回发生些边界线不清楚的事。
而最后一任虫皇,虽然以他无可匹敌的个人魅力,收回了中央财政,又大力促成了虫星今天的地方州制的制度,但是,缺陷还是有的,原来的领主被剥夺了世袭的资格,但同时得到替代的是与他们领主地位等同的地方官职。
虫星现在虽然进入了现代化,但是,上层普遍还是由过去的那些旧有雄虫领主掌握。
这也是为什么三十年前,盛老尝试在上层推行平等制度,却遭遇严重反抗的最重要原因。
宋白在上面不痛不痒地批了几句,警告他们别再拿这等事来烦他。
笔尖抬离纸面,宋白眼眸微眯,呈现出了一种猎豹盯紧猎物的危险气势。
宋白知道,这不过是地方官员又一次来试探自己的态度,试探这位年轻的盛家主对于雌性权益的隐晦手段。
盛老固执的坚持,已经使这些官员们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加上中央军部雌性势力的快速崛起,都使得他们不得不来试探,这位年轻的家主究竟是继承了盛老的意志,还是和他们站在一边。
一个月来,类似的不痛不痒,但又隐隐能表明家主意志的文件,数不胜数。
无一例外,都给宋白挡了回去。
宋白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下狠手段,不管地方接不接受,直截了当,强制推行。
三十年前,盛老的失败已经告诉他,一人的力量,是无法对抗一个团体的。
不过,一个顽固的团体,也无法抗拒社会的潮流。
宋白和盛老一样,算去用一生,去谋划、布局这件事情。
暂时让他们高枕安睡,只等他们下一代成长起来的时候,才猛然发觉,一切竟然已经变了。
不过,这需要时间。
还好,宋白不急,他可以慢慢来。
……
下午三点,提前结束了整个下午的工作任务,宋白感觉神清气爽,他站起身抻了抻胳膊,量着窗外一席盛夏的景色,他恍惚感觉,自己是有多长时间没有出去走走了?
自从他接任了盛家以来,公司事务强硬地交还给艾伦,逼得艾伦不得不从安居的城市迁移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京都来,但是,宋白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学习与实践是两码事情,真正接上手了,才知道虫星现在这个摊子有多糟,宋白甚至不得不佩服起盛老,居然能守着这样的一个体制,把它维持至今。
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接下来,宋白自然也没有后悔,别人后悔是当初能有更好的选择,而宋白却知道,他一开始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有能力,也有信心把它改过来,眼下虽然辛苦,但也乐在其中。
只是,却愧对了萨丁和孩子。
这一年里,他和萨丁他们独处的时间,还不如自己刚到虫星的那个暑假多。
宋白想着,他走出了资料室。
在盛老离去后,宋白选择了资料室做自己新的办公地点,在最初向管家提出扩建的时候,管家还不解,可以直接用盛老的书房。
但是,宋白一是不想动这位他所尊敬的老人的东西。二则是和萨丁他们一样的理由,整栋老宅完全是继承了百年前的设施,古色古香,同时也就意味着古朴陈旧,虽然可以夸上一句大气沉稳,但里面的色调,摆放,什么也不符合宋白的审美风格,所以他该选择了扩建,按照自己的喜欢,将这个老宅焕发了新的青春。
当初管家还他折腾,但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他的雌崽终于有了一个在盛家老宅里不使他哭闹的地方。
越过暗沉色调的走廊,推开资料室隔壁的房门,一片天青与海蓝色的清新之色映入眼帘,伴随着耳边轻巧柔和的轻音乐,站在摇篮床里,百无聊赖,看着管家大叔逗他的辉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七个月大,继承了虫族雌虫早熟的本事,认人能力一流,面对眼前这个不是他雄父的雄虫,他都懒得装可爱,只差没有翻个白眼,显示自己真的很无聊,当然,如果他会的话。
伴随着自父体里继承的强大力量,带来了他天生对任何细微声响的敏锐感知。
他现在就听见了一缕风声,随后是脚步落地的声音,那柔软的鞋底刚刚踩在地上的第一下,他就凭力道认了出来。
“呼(父)!”他扶着围栏的手把婴儿床晃得剧烈,管家惊诧地一句“危险!”刚出口,辉就把他短短的白藕一样的腿跨过围栏,胖乎乎的白嫩身体像个棉花糖,骨碌着滚过栏杆,皮球一样掉在地上,就在管家感觉自己的心要摔个粉碎的时候,辉像长了翅膀的鸡,扑腾着、雀跃着向宋白奔去。
“呼呼。”他口齿不清,在被宋白张开手臂抱起来以后,搂住宋白的脖子,亲昵兮兮地吧唧他的脸。
“你呀,快把管家爷爷吓坏了。”宋白轻轻地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换了辉裂开嘴,傻乎乎的笑容。
管家刚才被辉吓得够呛,现在听到宋白嘴里的“爷爷”,感觉心口又中了一枪。
“我是叔叔!叔叔!”管家悲愤地。
宋白儿子在怀,心情舒畅,怼起人来,也火力十足,道:“辉叫怀余叔叔,管家先生,您好意思和怀余一个辈分吗?”
管家伤心地哭了起来。
宋白没理会管家的假哭,他向来记仇,牵着儿子的手,笑呵呵道:“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啊?”
辉还处在婴儿期,但他早就会从双亲的脸上分辨出他们喜恶,他知道,每次雌父抱着他走进这栋宅院,都会露出不适的神情,的脑袋里就下意识给这所宅子与危险画上了等号。
一听宋白要带他出去,刚才还笑着的笑脸瞬间皱成一团,委屈巴巴,扁着嘴,就要哭出来。
管家顾不上装了,一年来,他和宋白之间矛盾重重,一方面是他忍不住戏弄宋白的心思,另一面则是宋白总是不严格按照盛老的严谨规矩办事,千方百计地要削减工作量,宋白那边削减,他这边就格外忙碌,两个人的位置像个跷跷板,宋白轻松了,他就任务重了,兴许也是仗着宋白年轻,他总是做不到对他像盛老一样敬重,两个人之间的你追我躲,也算是沉稳的盛家,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过,管家还是有软肋的,就是宋白怀里那个的幼崽。
他一直也没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天知道,刚看见辉那个家伙从蛋壳里钻出来的时候,他就像所有的长辈一眼,一眼就被这个稚嫩的幼儿夺走了芳心。
“来来,乖乖,怎么哭了,爷爷抱,爷爷抱。”管家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宋白给他按上的称呼,向着辉张开怀抱。
结果,辉一看是管家,更委屈,攥着他雄父的衣领,脸埋进宋白脖颈,哭得更大声了。
眼看着白嫩嫩的脸哭得红通通,汗津津的,宋白忍不住好笑,抱着哭声放映机,拍着背诱哄着。
“乖,不把你给别人,不哭了。”宋白的声音温柔,软得管家睁大了眼睛瞪他。
“你对我怎么不态度好一点?”宋白明明有脾气好的时候,怎么一面对他,就总是坏脾气,不是怼的他不出话来,就是直截了当地翘班,留给他一堆烂摊子。
感觉到儿子幼的身体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停止抽搐,宋白才得空白了管家一眼,要不是管家除了有点坏脾气,工作上还很认真,宋白是真的考虑过要不要换了他。
“隔壁剩下没有看的文件,都退回去吧,我过,让他们自己分清了轻重缓急,再上交来,再让我知道,你批阅了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我就再不让萨丁带辉过来了。”宋白轻飘飘地。
“你——!”管家悲愤。
宋白老早就想整治虫星上目前混乱的管理系统,底下官员不论事情大,都往上报,一股脑地全交到盛家来,盛老或许喜欢这种事无巨细地风格,但他不是,也不喜欢。比起枯坐在案前批阅文件,他更喜欢陪一陪家人。
管家呜呼哀哉,蔫头耷脑地出门去了,在即将离开之前,他忽然转回来,道:“对了,主君怕孩子闹,把这个给了我,我刚才一直逗他,都快忘了。”
管家走过来,把一枚十字型的项坠递给宋白,银白色的光芒在日光下格外璀璨,耀眼。
如果不是作者写了出来,宋白都快忘了自己还宋白萨丁项链这回事。
起来,还真是丢脸,他陆陆续续送了萨丁一堆饰品,就差把萨丁装扮成一个展览架,要不是萨丁自己有选择,可能现在身上一走路就叮咣作响。
虽然看见项链时有了些许歉意,但还是忍不住埋怨,辉这么,怎么能给他玩这么细的东西呢,也不怕孩子误吞了去。
“对了,萨丁去哪儿了?”宋白问管家。
管家道:“家主,你忙糊涂了?主君不是去抑制剂了吗?”
管家难得扳回一点局面,想借机嘲宋白两句,却在看到宋白沉下来的脸色时,及时地收了口,安静快速地溜了出去。
宋白抱着辉坐在椅子上,儿子在自己膝上坐着哼唧,吵闹着要宋白注意他,但宋白的目光却只放在了手上的项链上。
他好要一直陪着萨丁,可是,却连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注射抑制剂的事,都忘记了。
萨丁从生了虫蛋以后,研究所那边就传来了医师抑制剂已经研制成功的消息。等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前去注射。
萨丁了这么多年的增强剂,就算是用这种最温和的抑制剂,也一定要少量,多次地注射,才能保证身体不会因为骤然失去所有力量,而导致骨骼与肌肉的承载能力崩溃,每一次注射完后,萨丁都会陷入长达一周左右的虚弱期,在这期间,他的力量会在抑制剂的作用下暂时抵消,身体连一个普通的亚雌都不如。
第一次注射后回来,萨丁面色惨白,满头大汗。
萨丁一向忍惯了,他不出声的时候,往往也是最痛的时候,那一次真的让宋白心疼坏了,不顾管家的反对,硬是回家住了半个月。
可是,在之后,他怎么就逐渐地忘掉了呢?
每天沉浸在了各种公务中,与底下官员勾心斗角,玩弄权术,他本来就是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家人才接手了盛家,可是现在,却连萨丁独注射抑制剂的日子都忘记了。
他抱起孩子,熟练地给他穿好衣服,拿起一旁萨丁早就准备好的婴儿包,用终端拨通了司机电话。
“……不是公务,是去研究所,路线不认识?你不用管,我车上和你,”宋白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面,开了门的是萨丁,他仿佛刚刚结束一场长跑,脸上泛着一丝因曝晒而导致的晕红。
他抬了眼睛,抹去额上汗湿的一绺,寒星般的眼睛,在碰到宋白时化为一汪春水,笑道:“你去研究所干嘛?”
宋白有一点激动,他连忙放下了孩子,辉坐在椅子上,盘着腿,眨巴眼睛,望着他的双亲突然拥抱。
他们总是这样,抱来抱去,都没有抱着他的时间多。
心里升起了一点不满,辉还处在口欲期,他拿起手边最近的东西,宋白刚才无意间落在扶手上的项链,搁进嘴里,嘎嘣一声脆响。
只见一团亮闪闪的银光自项链十字部分的宝石中亮出来,这团光从丸子大点,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大到把辉整个笼罩进去,宋白和萨丁也发现了异样,他们连忙赶上前去,共同被那团光吞噬。
嗖地一声轻响,三人共同消失在原地,只有啪嗒一声,十字项坠的链子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直把盛家的每一角落都笼罩在自己监管范围下的光脑最先发现了异样。
他从系统里调出了刚才的红外摄像,那团银色的光芒在计算机高强度的计算下,化身为无数串行的代码与数据。
如果光脑有人的表情,他此时应该颦着眉头,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和两年前的六月一模一样。”
两年前,六月份,宋白刚刚穿越并降临到原身的身上。
……
蓝星,此时正值下班时间,街上人流往来,穿梭不息。
就在这太阳即将坠下去的前一刻,天光尚且布满整个街道,轻而易举就照亮出了三个身穿奇装异服的人。
如果只是普通人,穿着奇怪,还不至于这样引人注意。
只是他们三个人,两大一,一个男人高高帅帅,个头高挑,另一个比他个子稍矮,但同样也是引人注目,眼睛像寒星一般,轻轻一瞥,见之难忘。
最令人惊奇的是他们怀里抱着一个的孩子,看上去才几个月,在众人或是欣羡或惊叹的目光中,只是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量着众人。
他们三个的出现,甚至造成了繁忙街道上的拥挤,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猜测,他们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长相这样出众,却穿得这么奇怪?还有人心里暗自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量着充满了霓虹招牌的街道,听着耳畔熟悉入骨的语言,宋白微微呼吸,他嗅到了熟悉的风。
家乡近海,一年四季,空气里都有着足够湿润的水汽,混合着盛夏的余温,形成了闷湿的感受。
“行了,萨,再不快点导演就要骂了,你孩子怎么就这么难哄!”宋白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拉着萨丁冲出人群。
围观的人们得到答案,也逐渐散去。
街上又恢复往日的繁忙。
“这是哪儿?他们都在什么?”萨丁尚未回过神来,他刚刚注射过抑制剂,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很容易受到影响。
宋白把孩子从萨丁手上接过来,刚才太匆忙,就一直是萨丁抱着他了,另一手把萨丁揽过来,他抚着萨丁的背,温声道:“我和你过,我是人类……”
“这儿就是蓝星?”听宋白讲完了原委,萨丁依旧满怀警惕地量着过往的人,他的眼睛像豹子,原本只是被他好相貌吸引的人下意识感到心里一咯噔,偏过头看着地面,赶紧赶路了。
他们目前在一个人员稀少的街道,眼看萨丁要把来往的人们魂都吓飞了,宋白连忙安抚他,道:“这里不是虫星,他们看你长得好,就都会想看一看你。”
“看我干嘛?不应该看你吗?”萨丁疑惑顿生,他又一次把对面过路的一个姑娘给瞪得哭着跑开了。
宋白微微扶额,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给萨丁讲了一下人类的区别,现在的他们,在人类眼里都是“男性”,宋白的相貌顶多算是一个英俊帅气,而萨丁的容貌在他们眼中,确实极其地惊艳。
萨丁听了半天,才勉强接受了宋白的解释,但他还是皱着眉,道:“他们怎么这么不规矩?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
在萨丁的理解中,人类的行为就像是雌性们大大方方地盯着单身雄虫看,在婚恋关系严谨的虫族看来,这是相当的“不检点”。
萨丁的还真委婉,宋白感觉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他在虫星上也没少被雌性们盯着看啊。
“好了,放心吧,我去找一下人。”
着,宋白抬腿就走,然而,他的衣角被扯住,萨丁抿紧着唇,道:“别丢下我。”
他的手还在发抖。
宋白恍然,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吞咽了下。
蠢货,萨丁哪里是委婉?
他分明就是不安!
在虫星,宋白早就习惯了这样交付给萨丁一些事情,然后他们分头做事,但是,现在初到蓝星,萨丁人生地不熟,有没有人可以交流,他那样的警惕,也都是因为过于紧张而自我保护的应激反应。
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握从指缝间扣进去,十指交握。
“一起走。”宋白稳稳地。
……
在向一个推着儿童车的好心妈妈(实际上是被辉的可爱给征服)借过电话,宋白拨通了家里熟悉的号码,但始终无人应答,他又分别拨了父亲、母亲,甚至连他自己的也拨过了,只有嘟嘟地忙音,顶着妈妈逐渐疑惑的目光,宋白笑了下,道:“好像都很忙,再麻烦您等一下。”
本来只是因为宋白抱着的宝宝可爱才借出了电话的年轻母亲,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她摆着手:“不忙不忙,你继续。”
萨丁虽然听不懂他们什么,但从举止上还是能分辨出一些的。
在宋白把妹妹的电话拨出去时,萨丁走过来,照着宋白的鞋上踩了一脚。
宋白转过头来,疑惑地看他,萨丁别开脸,哼了一声,走回去逗辉了。
“……?”宋白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手机对面就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这儿是X物理研究所,你找哪位?”
研究所?菲菲今年才十五岁啊,他看了一眼手机,道:“号码没错啊,你能帮我找一下宋菲吗?就她哥哥找她。”
“她哥?宋所长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哥?行了,B,你别再来骚扰她了,婚都离了,再这么纠缠也不好看,我挂了。”
“哎……”宋白刚出声,对面就挂断了。
菲菲?所长?宋白怎么想,也无法把印象里那个爱追潮牌的少女和物理研究所的所长联系在一起。
就在他放下电话时,他扫到了屏幕上的日期,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
2039年6月10日。
这里,不是他离开的2019年,是二十年后!
……
物理研究所,宋菲正在和她的同事们告别。
“今天辛苦了,明天继续。”
“所长也是,今天好不容易早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有同事问她。
宋菲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得回家写报告。”
“所长,你长得漂亮就算了,还年轻有为,还努力,让我们这群差生可怎么活啊!”一个向来贱兮兮的捧胸口道。
“滚吧。”宋菲笑骂他一句,她撩了撩酒红色的大波浪,一绺红发在指尖卷,道:“要实在闲,不如陪我一起加个班。”
“不不不,哈哈,那个,所长早点回去啊。”同事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忙收拾好,脚底抹油,溜了。
等所有人离开,宋菲松开指尖的头发,她长了一张美艳的脸,此时眉宇间却堆满了淡漠,仿佛没有任何人能近她的身。
“对了,所长,今天有个人来电话,当时你正在实验室,我就帮你挂了。”同事姐姐道。
这位姐姐比宋菲还大上两岁,但她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宋菲要得多。
“谁的电话?”
“我猜是你前夫那个混蛋的,但是,他都来骚扰你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这次又谎,谎称是你哥,要不是我早知道你哥二十年前就去世,我还真被他哄住了……”
“我哥?”宋菲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姐姐被她吓了一跳,道:“人死不能复生,他拿你哥开玩笑,实在有点过分了……”
“不是,姐,电话什么时候来的,你快帮我把电话调出来,查查gps,看他在哪儿?”
“……就、就二十分钟前,”同事姐姐磕绊道,见惯了宋菲的镇定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慌张,也以为出了大事,什么都没敢问,连忙利用电脑调出了之前通话。
她们研究所的个人信息高度保密,每一通电话都能定位到通话人详细的地址,同事姐姐把地址发送到宋菲的手机上,宋菲披上衣服,大步流星地往外赶去。
“你这么急干嘛?手机不要了?”同事姐姐跑着给她送上去。
“我的猜想,可能是对的。”宋菲眼里闪着星光地。
“什么啊,没头没脑。”同事姐姐挠了挠头,困惑道。
他们这家研究所,是宋氏集团单独给他家公主成立的,被招进了研究所的人都不知道研究课题是什么,只知道研究一块破石头,而且所一年一年地往里砸了不少钱,但集团的股东们谁也没皱一下眉。
……
宋菲一直到坐在车上,她才感觉到手心满是汗,方向盘握都握不准。
汽车的自动驾驶已经开始提上各大政府的项目计划,但是,与自动驾驶相配套的设施还没有推行开来,此时还是以传统的手动驾驶为主。
宋菲深吸了口气,她下了车,找了辆出租,坐在副驾上,查看着来电转接的记录。
自从哥哥车祸,父母空难以后,她不舍得家人的电话就那样报废掉,一年一年地续费,有什么电话都会转接到她的手机上,哪怕就是诈骗电话,她也总想要看看,就好像是家人还陪在身边。
望着短信里哥哥、父母的电话上,来电的是同一串号码,宋菲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就是她前夫,也不知道她父母的电话,有她父母电话的都是在二十年前就和她家有联系的长辈们,他们就算电话,也只会给她自己的手机上,而不是去拨亡者的电话。
可能……
可能,真的是她哥哥。
宋菲呼吸都不太稳了。
如果真的是哥哥,那就证明,她的实验方向是正确的。
出租车停下,宋菲踏在了公园的地面上,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景坐在长椅上,那个宽阔熟悉的身影,让她的记忆仿佛与二十年前重合。
她像个不安的女孩,紧张地拽了拽衣角,她走上前去,绕过长椅,对着椅子上的人:“嗨,你认识宋白吗?”
……
时代发展得太快,宋白刚过来时没有都没有注意到,人们已经把手机植入到了臂上,除了像刚才的年轻妈妈那样注重隐私的,还在使用老旧的手机,他再想借个电话,实在是难如登天。
真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位曾经的宋氏总裁,居然会因为没有电话而带着伴侣孩子流落街头。
现在怎么办?他除了家人的号码还记得,其他人的就真记不清了。
毕竟,他走的那个年代智能机普遍盛行,所有的号码都存储在手机里,没必要一个一个背了。
难不成,他真的要露宿街头?
想了想虚弱的萨丁,还有来得太过匆忙,只有一片尿布兜着的辉,宋白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故人。
宋白这么想着,正算行动,却听到眼前年轻的女人问了他一句话。
出于对自己名字的下意识反应,他条件反射般道:“我就是宋白,请问,您是哪位?”
着,他还没忘记站起身,伸出手来,尽管穿着奇装异服,但他的姿态充满了绅士之感。
眼看面前的女人眼睛一点点睁大,她的眼角也渐渐发红,她猛地扑上来,声音里带着哭腔,道:“哥,是我啊!”
“这位姑娘,你别激动,”宋白眼尖,看到到陪儿子玩的萨丁露出了熟悉的撇嘴表情,他身上一凛,感觉之前被萨丁踩的地方还在疼。
“姑娘,有什么话好好,别……”
“哥,我是宋菲!”美艳的姑娘哭着。
宋白要推开她的手停住了,他两只手握住了宋菲的胳膊,“你……你是菲菲?”
他的神情无法掩饰的激动。
宋菲点了点头,萨丁也注意到了不对,他把儿子抱进了怀里,直直盯着这兄妹两个。
宋菲感受到了萨丁的视线,她疑惑地目光转过去,询问宋白。
宋白得知了眼前的人是妹妹,他的心绪还在激动着,他拉住宋菲到萨丁面前,一只手揽过萨丁,扬起了可以称作是恶趣味的笑。
“菲菲,这是你嫂子,他怀里的,是你侄儿。”
美艳的姑娘泪还来不及擦干,又生生地僵在原地。
宋菲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
乘车前往宋菲家的路上,宋菲从她哥的口中,听到了一段堪称离奇的故事。
实话,她长大以后,也偷偷翻过宋白那篇文来看,在讲甜宠的今天,可以称作是天雷滚滚,雷不胜数。
也就哥哥这种男人专属的自我感觉良好的滤镜加持下,觉得自己写得是一个完美作品。
宋菲忍着没敢吐槽。
主要还是车上司机看他们的眼神太奇怪,透过后视镜不停地往后面瞄。
要不是自己的在那块矿石上研究了快十年,宋菲也是不敢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哪怕她哥和她“嫂子”,一直在路上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地讲话,她也绝对不敢相信。
不过,至少证明她努力的方向是正确的,宋菲拿着宋白交到她手里,避免让辉再嘎嘣一下吞进肚里的十字挂坠。
如果她的同事在场,一定会认出来,挂坠中心的矿石,和研究所里他们十年如一日监测数据的石头,材质一模一样。
……
到了家里,把累了一天,也紧绷了一天的萨丁和辉赶去睡觉,洗过澡的宋白穿着浴袍,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宋菲在客厅里等他,看见她哥还是记忆里那副年轻精壮的模样,她挑了挑眉毛,十分具有暗示性地“哇哦”感叹一声。
宋白面无表情地浴袍系紧,一点点皮肤也不露,走过来,对着扒在沙发背上的宋菲的额头,毫不留情地弹了一个脑瓜崩。
“姑娘家家,不该看的别看。”宋白走去厨房,找到冰箱,拿了一盒冰的牛奶。
路上,宋白已经得知了父母去世的消息,虽然拨电话就早有准备,但听到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沉了下去。
他们来的不是父母的家,在父母去世后,宋菲就搬出了那栋别墅,现在她是独自一人,住在这个四室两厅的大平层里。
这里倒是维持了和父母在世时一样的布置,宋白都没有多费心思,就摸透了她家里的布置。
很奇异地,宋菲的家里居然也备至了他的房间,里面还有他的衣服,摆设,仿佛他一推门进去,一切就又回到二十年前,他没有离开的模样。
萨丁和辉,就被宋白撵进了那间房里。
拧开盖子,宋白喝了一口牛奶,感慨一句他们果然不愧是兄妹,宋菲的癖好和她一样,冰箱里冷藏了满满的盒装牛奶。
“这么多年不见,就不会关心一下你妹妹生活?”宋菲捂着额头,道。
她哥以前就力气大,训她跟玩似的,其中的标志性动作就是弹这个脑瓜崩。
悲哀地是,自己受了这么疼的脑瓜崩,居然只觉得怀念。
三十五岁,美艳成熟的宋菲仿佛一朵艳丽到极致的花,和宋白记忆里还青涩的、会撒娇的姑娘始终合不起来。
只是,她的举止,动作,神态又处处透着过往熟悉的感觉。
时光太过神奇,带走了他记忆中的姑娘,送来了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
“我不问,你不会?”宋白挑了挑眉,他眉宇间与宋菲的神韵相似,但是嘴角翘起的笑意却是实实地恶劣。
“浑球。”宋菲低低骂了一声。
“你什么?”宋白曲起指,作势又要弹她,宋菲拿抱枕扔宋白,直往后躲,道:“骂你浑球!”
抱枕掉在地上,兄妹俩都停下了动作,他们隔空望着彼此,突然大笑出声来。
只是,宋菲笑着笑着,就渗出了泪。
“你还回来干什么啊?”她闷声地哭着,不想让已经三十五岁的自己在三十岁(宋白离开的年龄)的哥哥面前那么丢人。
她明明比他大了,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
她用胳膊一遍一遍抹着自己的泪,连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纸抽都没有注意到。
她被宋白温柔地搂着,哥哥的臂弯盖在她眼睛上,“好要送你出嫁的,是哥不对,哥给你道歉。”
宋菲终于哭出声来。
……
第二天,宋菲是在一片和煦的阳光下醒来的。
她感觉自己泡在一片暖洋洋的温暖里,自从和前夫闹翻,她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好梦了。
她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昨晚穿的那身衣服,皱皱巴巴。
行吧,合着她是哭累了,被她哥图省事,直接扔到床上,塞进被子,就不管她了。
真是亲哥。
她初中毕业时,和同学们在聚会上哭嗨了,第一次尝酒,醉醺醺的,也是被她哥黑着脸扛回家,一把把她塞到床上,裹在被里就睡了。
不过,那时候塞的是父母床上,第二天早上,她被父母训得生生听了两天“女孩家家要注意安全……”的经文。
那种奇异的怀念又浮上心头,宋菲心里暗骂着自己太没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大不了以后哥照顾你。”宋菲回想起来的,却是她被父母摇头叹息,念叨“以后嫁不出去”云云,宋白抚着她头发,温和地。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反正哥回来了。
宋菲听到自己的心中雀跃道。
年过三十,时常失眠的宋菲还是一个赖床达人,白天一定要睡到日升三杆才肯起来。
今天她却早早下了床,原因是空气里的一股食物香气。
她忙于实验,三餐错乱,饭等到吃时都要现去热一热,天知道她多久没有吃过现做的食物了。
宋菲以最快速度换了衣服,拢着头发,一边扎着,一边去到厨房,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道:“好香!”
“菲菲,来,萨丁也准备了你那份。”宋白招呼他。
宋白嘴上是萨丁准备的,但宋菲看得清楚,她的新嫂子也只是把牛奶热一热,然后倒进了杯子里。
真正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站在炒锅前面的,还是她哥。
“宝宝呢?他昨晚上到这就没吃东西吧,一会儿我下楼去给他买点奶粉……”宋菲正着,就看见坐在婴儿椅里的孩子手里摇晃着一个奶瓶,里面正是温度适宜的奶粉,家伙初尝到人类奶粉的甜味,不同于寡淡无味的乳果,他十分喜欢,现在正裂开嘴,冲着宋菲笑。
实话,宝宝笑起来都是可爱的,尤其是自家哥哥的儿子,那更是可爱得不行,软软嫩嫩,笑起来甜甜的。
只是,他身上那一身婴儿服装是怎么回事?
宋菲确定,昨晚上还没有这一身!
还有,宝宝那婴儿椅,奶瓶都是哪儿来的?
出于一种被她哥坑害多年而养成了习惯的第六感,她下意识往身后客厅里一瞧,满满当当,堆放的全是婴儿用品,还有少部分的成人衣物。
“这……这些,都哪儿来的?”宋菲颤抖着问。
“昨晚我拿你的手机研究了一下,顺手网购了点东西。”宋白一个漂亮的颠锅,金灿灿的鸡蛋就在锅里翻了个面。
“我手机设密保了,你哪儿来的密码?”宋菲不敢置信,刚把宋白接回来第一天,他就自动自觉地又成了宋家做主的那个人。
宋菲的工作出于保密性质,一直都没有选择臂下埋植的电子投屏形式,一直用着传统的手机。
“你密码?猜一下就知道了,不是手机后六位,就是你生日变换下顺序,多简单?”宋白理所当然道。
他关火,把煎蛋盛进盘子,和另外两盘一起,端上了桌。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吃饭?”宋白道。
宋菲估算了一下那些快十几万的东西,心里一阵崩溃,她哥不愧是她哥,挑东西的眼光还是那么毒,一件便宜货没有。
她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啊!
虽然她在公司每个月领的分红超过这个几十倍,但毕竟是自己工作得来的,让她怎么不心痛?
宋菲悲痛欲绝地端起盘子,化悲愤为食欲。
别,还真好吃。
宋菲心里哭着想。
--------------------
作者有话要:
我以为蓝星篇1w能完事,结果爆字数……感谢在2020-07-20 01:37:59~2020-07-21 06:5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wincy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