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日救两人(出现啦
九断桥,每九步有一处断痕,断痕天生,因此得名。桥有九柱,柱有麒麟首,口衔绛纱灯,桥下水湍而过,锦鲤卧跃。清风浅过,绛纱随风而舞。
帷帽遮住面容,萧临兀自笼袖前行,走了几步拐进一道胡同。
死胡同。
墙皮有些斑驳,稀稀拉拉的往下落着土,石砖路上青苔遍布,巷子幽邃潮湿,角落里窜过几只老鼠,还未深入就扑过一股霉味,显然是多年没人居住的死胡同。
未等走近,一阵咒骂从深巷飘进耳朵,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言辞犀利,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仔细听还有几道悉悉索索拳脚踢声。
萧临不疾不徐依旧从容走着,未走进就看清了内里的局面:一个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被三个二十来岁的市井无赖堵住,抱头缩在墙角,瑟瑟发着抖。头发脏乱,衣服上满是斑斑点点是洗都洗不掉的泥渍,补丁一个接着一个,已经补了不能再补。
一个尖嘴猴腮的无赖注意到了萧临,厌厌地咂了一眼,弱不经风、病病歪歪,怎么看都是个病死鬼模样,便恶狠狠道:“你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没等萧临回答,便有一个无赖跟炸了毛似的附和道:“还真想多管闲事?这个子欠我们钱,怎么?你要替他还?”
“妈的,没钱就赶紧滚,在这碍老子眼。”
“不是我,这子可是个灾星,克死他娘不,连他爹都是要死不活的,你你一个病秧子,再把你给克死了。”
帷帽下,萧临眉头微蹙,从袖中摸出一枚钱袋,扔给那群无赖,淡然道:“够不够?”
“够了。”为首无赖从地上捡起钱袋,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与身后两人相视一眼,不知餍足地朝萧临边走边笑道:“他的钱是还够了,不过……”
“不过你们还想将人捆了绑了,这位先生看起来器宇不凡就算不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也是少有的富庶人家,想来也是能讹诈一番,岂不比日日霸凌欺市要好。”浑厚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萧临身后传来,逐渐走近一道黑影。
见计谋识破,恐闹到了官府又是一顿好,一个头脑还算灵活的无赖心虚道:“你…你别胡,谁要绑他了。”
萧临也不知这几个无赖哪里瞎了眼居然看他是富家子弟,就算是三百年前萧临也从未和富庶二字沾过边。宽大的袖口下莫不做声地将三根蓄势待发的银针收回,萧临本想若是这三人贪得无厌拿了银钱还胡搅蛮缠便一银针扎晕过去带这孩子走就是。
男子走近与萧临齐肩站定,透过帷帽白纱,萧临看清来人。一身黑衣,瓷白肌肤,剑眉英挺,长睫轻颤,五官分明。一双眉眼,看似眉眼弯弯、古井无波实则暗流汹涌、杀机暗藏。走在阴影里脚步极轻,像是久居深林的毒蛇,要么隐忍不发要么一击毙命。身材修长高大,足足比萧临高出一头,虽笑地可掬却骨子里给人难以抵制的压迫感,只站定那一瞬,萧临便觉此人不善。
男子抱臂嗤笑道:“不是最好,这光天化日怎能又人又捆人的?”
看来人并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三人哆哆嗦嗦的挪到墙跟底下,趁人不注意拿着银子一溜烟儿跑没影了,出巷子前还大放阙词下次肯定不会放过萧临三人,然后跑的更快了。
萧临走过,蹲身将那个孩子扶起来,替他拍掉身上的土,温声道:“没事了,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了。”
那孩子估计被吓坏了,身体遏制不住的发抖,萧临把那孩子安抚的差不多后,伸手翻了翻衣袖里,摸索着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翻到。
萧临心中无声一叹,倏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一枚钱袋塞到萧临手里,萧临寻钱袋的方向望去,是那个黑衣男子递过来的。萧临道了声多谢,将钱袋递到那孩子手里,道:“把钱收好,别再让那些人看见了,回去给你父亲找个好大夫。”
那孩子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银子,在萧临以为他不会开口话得时候,低不可闻的向两人了句谢谢。萧临见这孩子活像只受惊的猫,心中一酸,感慨良多,万般言语难以表达,最后只揉了揉那孩子的头,交代他早点回家,莫要在路上耽搁。
目送那孩子离开,萧临转身想与男子些什么,但两人离得过于相近,只差半步之遥就贴上了男子的胸膛,萧临不喜仰头与人对视,后退几步,直到俩人能够平视。
萧临又恢复了往日疏离的模样,微微倾身以示谢意,平静道:“方才多谢公子了。”
男子展颜道:“那三人是武城出了名的泼皮,闹到官府也就一顿训斥,指不定就会迁怒这孩子。”男子稍稍倾身,背手歪头微微一笑:“先生以退为进,最好。”
萧临总感觉面前的男子在凝视他,眼神太过炙热,背后直发毛,好在隔着白纱,又不想与此人过多交际,萧临便道:“公子仗义疏财,广结善缘,定是有福之人。”想了想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告辞”
男子回礼,并未多言,一双黑眸沉在深巷阴影里,看不清神色。萧临转身不疾不徐走出深巷,心道:“绝非善类,敬而远之。”
缥缈山水师庙离九断桥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
拜水节临近,前来上香的信徒越来越多。萧临绕着水师庙转了两圈并无所获,随意上了柱香,算离开水师庙。临出庙门注意到庙门背面刻有暗纹,暗纹错落有致,远观似梅,近观却是符咒形状。
萧临第一次见庙门背面刻有暗纹,觉得新奇,便拦住观里的一位道士,双手合十,微微低身问道:“这位法师,请问这武城的水师庙门背面,为什么会有暗纹作饰?”
道士回礼道:“施主有所不知,这庙门的暗纹本是没有的,数百年前,我观一位深得道法的观主做了一场梦,梦中水师庙门刻有暗纹,观主深信是水师大人托梦,便命人在庙门后刻了暗纹。”
只凭一场莫须有的梦便刻一门暗纹,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凡人向来信奉神明,得道的道士僧人便更加信奉,总是拿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大做文章用来彰显自己的年高德劭,这样一来也的通,只是不知道哪位法师居然会想到这样奇葩牵强的辞。
萧临还待细问,倏然哐当一声闷响砸在远处,闻声两人皆是一惊,寻声望去,见一个黑衣男子倒在不远处杏树下,倒地动静太大,被砸下来几个熟透的杏果子还在咕噜咕噜滚着。
萧临与道士忙赶过去将黑衣男子扶起,萧临手上一怔,这不就是方才那个给水师庙的禅房。
道士惊魂未定地嚷嚷着去找师父静远法师,跑了没几步想到庙里不能疾跑就又换成疾走。
萧临摘下帷帽,笼袖立于床边,眼眸微眯,眼尾上挑,量起床上人,一个时辰而已,此人却屡次出现,先是九断桥再是水师庙,水师功德丢失此人却纠缠不清,是机缘巧合还是另有所图?
萧临随意搭了把脉,又不可思议的看了男子一眼。
萧临怕自己诊错,又去翻开黑衣男子的手掌看。骨节分明,皮肤白皙,韧劲有力,指肚覆有薄茧,是个用兵器的练家子。
谁若是惹上这双手怕是要被直接捏成齑粉。这双捏过无数齑粉的手如今却生出许多绿色的创伤,隐隐从翻出的血肉里莹出绿气——竟真的是尸毒!
急匆匆脚步声走近,萧临将手收回袖中,转身之时正见赶来的静远师徒两人。两人相对一礼,萧临往边上挪了几步给静远大师让出位置。静远大师一番望闻问切,越往下眉头蹙的越紧。
空致声道:“师父,怎么了?是治不好吗?”
师父摇摇头,苦恼道:“不是,不是治不好。是这位施主的病为师诊不出。”
空致不相信,又道:“师父莫不是看错了,或者看的不仔细?再诊一次吧。”
静远法师却十分笃定的摇摇头,惭愧地如实道:“不必了,为师的确诊不出。”
空致挠了挠头,懵然道:“啊?这……?”
“或许还有救。”静远法师道:”这样,你现在立刻去十里外的普济寺,去请静岸师太,或许能诊出这位施主的病症。
“是。”空致得了命令立马跑出门去办差了,跑的飞快,全然忘了寺院内不许疾行的规矩。人命关天,静远法师倒也没有什么,转身叹了口气,与萧临一阵寒暄后,怅然离去。”
萧临立在床边离窗子不远处,远远眺望还能看见山上长着的几棵杏树,几颗被人无暇顾及的杏树倒也长得极好,树上还挂着或多或少的杏子,还未熟透,有点泛青,不过在满山的绿枫叶下倒也是一番景致。
萧临若有所思地直盯远处那几棵树看,良久 ,袖中紧攥的手如释重负,将随身携带的银针包取出。
自床边坐下,犹豫须臾,心中一沉,取针,施针,行云流水,技法娴熟,一气呵成。取下最后一根银针,萧临将针包收起 ,系好,又放回身上不显眼的地方。
尸毒已解,多留无益,离开水师庙时萧临将男子倒地时滚落的杏子捡了几个,赶回客栈时天色已晚,扶苏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