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而过，吹起萧临鬓边发丝，冷风从头吹到脚。

    “这两个字太重了，明澈。”萧临道。

    明澈哼道：“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些你都改变不了！就像三百年前。”一刀刀刮在萧临心上，他还在不停地捅刀子：“就像阿止的死！就像你我是飞升的命数！”

    “别了！别了！”萧临死死扒着门边，近乎逃避：“秦玉，替我送瑶枢真君。”

    明澈阴阳怪气道：“玄玉元君医术超群，也用不上我来操心！”完睨了眼秦玉，收起鸣霄，一闪身消失在原地。

    藏了三百年的事，终究藏不住了。

    萧临拖着沉重身子，往回走，倏然，膝弯一弯，整个人被腾空抱起。

    萧临一惊，推了推秦玉胸前，秦玉依旧抱得紧紧的，便道：“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去。”

    秦玉道：“萧兄出来的急，忘了这是天凉，连鞋都忘了穿。”

    萧临这才想起，出门太急，怕明澈毁了一怒之下毁了秦玉的往生阁，直接光脚跑出来了。

    萧临一时语塞，挣脱不得，又不好直视秦玉，偏过头看另一边。

    秦玉直接将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温声道：“明澈，萧兄身上有旧疾？”

    萧临知道秦玉迟早会问，隐瞒不住，如实点点头。

    秦玉眉头微蹙，又问道：“多少年了？”

    “不记得了，这么多年，我也不能事事人人都记得，都记得也不是什么好事。左不过冬日受凉，饮食无律。”

    秦玉、明澈水火不容，秦玉不问，萧临却觉得有必要言明，沉吟片刻，道：“他的不错，他是我……师兄。但是他怨我、恨我，我对他有愧，今生还不上了。”

    秦玉道：“世间的账本就没有道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谁也不清楚，萧兄不想，那就不要了。”

    秦玉出了房门，直接宣了鬼医。

    秦玉拢了拢剑袖，冷声道：“之前玄玉元君发热是你诊的，这次碛鬼一事重伤也是你诊的，诊出什么来了？”

    鬼医背后冷汗直出，心答话：“玄玉……玄玉元君，身子如常，好好……好好将养便……”

    秦玉阴森森道：“我看你是不是在往生阁呆腻了，想去忘川里走一走。”

    鬼医吓得头直磕地：“阁主饶命，饶命，实在是玄玉元君有吩咐，不让在下。”

    秦玉：“你只管如是。”

    鬼医擦了擦额头冷汗，战战兢兢道：“玄玉元君曾肉体凡胎不慎掉入寒冬腊月的冰河，长年累月饮食不律，落下了难以恢复的病根。”

    鬼医越抖得越厉害，生怕秦玉直接将他扔进忘川那不入轮回魂飞魄散的地方。

    秦玉：“不能调养？”

    鬼医：“不……不能，除非……除非再度飞升，神格庇佑。”

    秦玉神色愈来愈深，深不见底，周边一片寂然，鬼医匍匐着头紧紧挨着地，不敢抬头。

    良久，他听秦玉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鬼医：“别无他法，居于温和之处可缓解身寒但也只是缓解，若要痊愈只能再度飞升。”

    秦玉挥手示以鬼医退下，鬼医一出门深呼两口气，抚了抚并没有心跳的心脏，暗自庆幸，总算保住了一条鬼命。

    秦玉不动声色在往生阁里里外外设置保温结界，所到之处皆置火盆，为保炭火长久不熄火盆均是灵力所凝成的红莲。一时之间，往生阁如临春日，温风和煦，莲池里的水不再如鬼界般刺骨寒冷，触手生温。

    萧临也一如往日，送来的汤药瞒着众人偷偷倒掉，秦玉总是看着他把药喝掉，每次都寻各种理由把人支出去。

    秦玉又端这汤药进门，与之一起进门的还有各式样糕点果子，萧临嘴角抽了抽，这下该拿什么理由支开秦玉才好。

    萧临捧着药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我去拿帕子。”

    秦玉眉眼弯弯，从身后取出一方锦帕。

    “有些热一会再喝。”

    “我试过了，刚刚好。萧兄何不试试看。”

    ……

    萧临哭笑不得，无奈汤匙舀起一口。

    竟是浓郁果香味？

    萧临不可置信又尝了一口，浓郁樱桃香味。惊愕看像秦玉，秦玉笑眯眯道：“是药，我让鬼医调的，没有苦味药效相同。”

    “这位鬼医倒也是贤才。”想起之前眼盲时，也有一位医者：“我眼盲那些时日，是不是也是这位医师替我诊的。”

    秦玉道：“萧兄怎么知道？”

    萧临一饮而尽，道：“当时便觉那位医师来历蹊跷，身上带着淡淡草药味，与其他混乱复杂的药味不同，是甘草味，我闻鬼医身上也有，很是相同，便问一问。”

    秦玉把碗放到一边案上，道：“是他，往生阁鬼医韩措。”

    按道理鬼是不会生病不会死的，鬼界却有鬼医的存在，萧临好奇道：“他为何不转世，留在鬼界他一身好医术无处可施展。”

    萧临竟在秦玉眼中看出些许感同身受，秦玉道：“他啊，在等他夫人。”

    “韩措与他夫人自幼青梅竹马，本是羡煞旁人，他夫人却突发恶疾，走的匆忙，可怜他一身高超医术却救不了最亲近之人。”

    “他在等他夫人？”萧临道。

    “他到鬼界时，韩夫人早已投胎转世，他不愿放下，便留在鬼界，每隔数十年就去奈何桥上等着，再看韩夫人一眼。”

    一身医术，却看着心爱之人生命逝去而无能为力，萧临喟叹道：“如此深情。”他接着轻声道：“束手无策时的人最是可怜。”

    不知的是韩措，还是他自己。

    秦玉闻言忽而笑了，他不否认韩措夫妻情深，他调笑道：“萧兄日后若娶妻，该当如何？”

    萧临一怔，问题怎么绕来绕去绕到他娶妻的事上了，数百年间，凡间行走倒也从未考虑过此事：“没考虑过此事。”

    秦玉来了兴致，追问道：“何出此言？”

    萧临叹息道：“且不我这人不人神不神的样子，单是我这副残躯，也不想拖累旁人，何必误认终生呢。”

    秦玉笑容凝在嘴角，半晌，他道：“凡间现在是冬日最冷的时候，萧兄不如等来年三月再回与君筑。”

    他到底不是鬼界之人，留在此处怕也有许多不便，本想开口婉拒，谁料秦玉道：“萧兄过，要在往生阁住一段时日，眼下要言而无信了？”

    住？他怎么不记着还有这回事？

    见萧临犹豫，秦玉一拍即合，随即欣喜道：“我这就去安排，萧兄就在这住下了！”

    不等萧临叫住，秦玉便出了门，沉声吩咐内外，语调一如既往沉静却遮不住欢喜。

    萧临心叹道：“算了，由着他吧，在与君筑还是在往生阁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