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开了一天会，手机设置成静音，散会时看见好几个未接来电，刚点进去，江明成走过来：“一起吃个饭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私房菜，就在附近，过去试试？”

    唐起盯着最近通话录里秦禾的未接，斟酌了一下：“改天吧，明成哥，我晚上还有点事儿。”

    “行吧。”江明成也不磨叽，收拾起摊在桌上的文件。

    唐起给秦禾回拨过去，对方这次接得快：

    “喂，唐先生，你好。”

    “我下午一直在开会，”唐起声线平直，问，“什么事？”

    “哦，我看你昨晚给我了两个电话，我当时睡着了没听见。”

    唐起听她睁眼瞎话，把咖啡往桌上一搁，用了点力，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却把旁边的江明成吓了一跳：“你轻点儿放。”

    唐起没理会，听秦禾还在：“那么晚了，是准备过来取寿材吗，不好意思啊，睡得比较沉，但我今天在店里，看你有没有时间。”

    这时听筒里又插进另一位男士的声音，在喊：“秦禾，过来吃饭了，快点快点，今天吃鲶鱼，鲶鱼炖茄子，香死老爷子。”

    唐起眉头皱起来，品到嘴里咖啡的苦味，脱口竟成了质问：“你昨晚是在睡觉吗？！”

    对方反而奇道：“我不睡觉我干嘛？”

    这装傻充愣的造诣着实高超。

    “秦老板。”平白给人揍一顿，罪魁祸首还在跟他装糊涂，唐起心里多少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见江明成走出会议室，他才压低音量，用一种平铺直述的口吻跟对方陈述事实，“我昨晚进医院，轻微脑震荡，缝了四针。”

    电话那头静默瞬息，继续装：“哎呀，怎么回事？唐先生是遭劫持了吗？”

    “在XX街区烂尾楼，”唐起直接撂话，摊牌了，“被狠狠敲了两棍子。”

    这次静默的时间比较长，对方半天憋出一句：“挺疼的吧？”

    能不疼吗！要不敲你两棍子试试？

    唐起咬着牙，听见秦禾惺惺作态地：“唐先生在外边儿，要注意安全啊。”

    给唐起气得，腾地站起来，涵养都维持不住了：“秦禾，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秦禾挑眉，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听见一个学生在对她：你再欺负我我告老师了。

    挺有趣也挺好笑的，然后她就真的笑了，弯着眼睛，放松地靠在柜台前：“遇到这种事，不应该第一时间就报警吗？”

    把唐起堵得哑口无言。

    “唐先生，”秦禾举着电话，想起唐起那张俊脸，突然有了点逗弄的兴致，“你这通电话，哦不，你昨晚电话过来，是想跟我商量要不要报警吗？”

    唐起万万没想到，自己一通电话追过来算账，反倒被人消遣了一顿。

    “要我……”秦禾语气懒洋洋地，还在恬不知耻地怂恿他，“肯定要报警啊……“

    唐起立刻接茬：“报警抓你啊。”

    “抓我干嘛，我一良好市民，又没犯法。”

    “你我！”唐起完，就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劲，跟个受气包似的，就闻听筒里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问他：“我什么时候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唐起挨着手机的那只耳朵阵阵发烫，很羞耻：“昨晚。”

    “昨晚我在家里睡觉呀。”秦禾张口就来，“我从来不人的。”

    唐起可算开了眼了。

    他丢直球过去，但对方压根儿不接，秦禾一直跟他绕圈子，绕着他玩儿。

    唐起咬牙：“好玩儿吗？”

    “嗯……”秦禾顺着他的话，笑着，“唐先生真有意思，电话逗我玩儿呢。”

    到底谁逗谁玩儿？！

    唐起都要生气了，一忍再忍，就听电话里响起刚才那声男音：“跟谁逗闷子呢。”那人催秦禾，“赶紧吃饭了。”

    “就来。”秦禾应答一句，闷着笑，问，“唐先生要过来不？”

    唐起差点误以为这是在邀请：“干什么？”

    “取寿材呀？”秦禾理所当然道，“你要是来，我就等等你，你要是不来，我今晚也要早点睡觉。”

    唐起硬邦邦道：“不来！你早点儿睡吧！”

    “得嘞。”秦禾比他还干脆，“唐先生啥时候过来给我电话哈，我就先不跟你聊了，拜拜。”

    利落撂完电话，秦禾盯着屏幕思忖了片刻，把昨晚的经过大致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戴着兜帽跟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压根儿没留下任何破绽。

    她嘶了一声，还是想不明白哪个环节露了马脚：“他到底怎么认出我来的？”

    也许是瞎猜呢？可电话里的口气却这么笃定，而且随便瞎猜就能猜到她身上么？他们又不熟，仅仅至于见过而已，更令人疑惑的是，为什么唐起会出现在那里？

    秦禾想不明白，她也是在把人晕之后，才认出来唐起。

    “什么认出你来的？”周毅进来拿杯子，正好听见秦禾嘀咕，随口问，“谁呀？”

    “一客户。”秦禾若无其事的坐到饭桌旁，抓起筷子就夹鱼，“阿姨炖的吗？”

    “我爸炖的，还专门儿给你搁了米辣。”

    秦禾吃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就是这个味儿。”

    “喝两杯不？”周毅开冰箱，掏了两罐啤酒出来，“我今晚不用值班。”

    秦禾咽下一块茄子：“喝呗。”

    周毅坐下来，把酒满上：“对了，昨晚那个高坠的姑娘嘛，今天家属来殡仪馆认尸了，一个单身母亲，年纪将近六十了，哎哟，在停尸房哭得死去活来，急得拿脑袋撞墙，得亏让警察一直拽着，才没出个好歹。”

    秦禾剔着鱼肉，摇了摇头：“伤心难过的肯定是活着的人。”

    周毅端着酒杯：“方法医尸检结果没有嗑药，但是肯定喝了不少酒。”

    秦禾跟他碰了一下杯，仰头闷一大口：“咱也不爬那么高。”

    “要是我回头摔沟里呢？或者掉河里呢？”

    “要不你别喝了。”

    周毅一仰头干了，叹气：“可惜啊，据这姑娘还是个高材生，北京XX大学毕业的，家里好不容易培养出来，没就没了。”

    秦禾闷头吃鱼，思绪有些飘忽，只偶尔应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那边唐起胸闷气短的走出办公室，在电梯口赶上江明成，他快步跨过去：“明成哥。”

    江明成快速按开即将合上的电梯门，让唐起进来。

    “还是一起吃饭吧。”唐起改变主意，“去你的那家私房菜。”

    “嗯。”电梯往下行，江明成道，“正好谈谈收购达诚不良资产，咱们前期初步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大概梳理了该项目公司的债权关系，接下来是否算深入跟进？我最近发现还有好几家品牌房企都在跟那边接触，免得夜长梦多，我想尽快约个时间，你出面签个意向协议，咱们就可以安排人过去做尽职调查。”

    达诚也就是开发那栋烂尾楼的项目公司。若双方达成协议，就能签署排他条款，这期间不能有任何第三方插足介入，也就没其他房企什么事儿了。

    “嗯，可以。”

    更多的细节两人挪到饭桌上深入详谈，担忧最大的当然是该项目存在的风险，风险能不能量化，或该如何规避，都是必须针对性考虑的问题。

    唐起是个有头脑的人，而且机警敏锐，总会抠出被别人忽略的细节。

    因此，若某个项目由他盯，集团上下能放百分之□□十的心。就连每次拿地前，知道是唐起推的项目，大家跟投的资金能翻好几倍，完全就像内部人员自行发起的众筹，办公区一片响应：“唐总亲自下场推进的地块吗，必须跟投啊。”

    “退一万步，就算不赚也保险，亏不了咱们。”

    这种巨大的信任建立在唐起的业务能力上，现目前经手的地块从没踩过坑，出来的楼盘也相当漂亮，加上对市场的精准定位，几个楼盘的去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中途服务员递来菜单，江明成点了几个招牌菜，三荤两素，两盅汤，抬头问唐起还加一两个什么。

    唐起菜单都没翻，鬼使神差地答了句：“鲶鱼炖茄子。”

    服务员致歉：“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里没有这道菜。”

    江明成道：“要不你问问后厨，看有没有鲶鱼跟茄子，帮忙做一道。”

    “好的，那二位稍等。”

    待服务员走后，江明成：“怎么突然想吃这道菜？”

    “我今天听人，鲶鱼炖茄子，香死老爷子。”唐起道，“就想尝一尝。”

    “从来没吃过吗？”江明成笑起来，“味道确实很不错。”

    奈何后厨没有鲶鱼，上不了这道菜，大堂经理亲自过来致歉，江明成只好表态下次带唐起去一家地道的东北菜馆吃。

    “我，”江明成转了个话头，“你要不要换个助理？”

    唐起用消毒毛巾擦手，闻声抬起眼皮：“嗯？”

    “我看你那个助理啊，愣头愣脑的，不太灵光，据还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怎么协助你，干脆调到后勤部。”

    “你可真能操心，忙成这样了还有功夫留神我助理。”

    还不是因为有次会议过程中，年轻恰巧坐到他旁边，结果全程呆愣，江明成看不下去，就点了对方一下：你开会不做会议纪要？全凭记忆力好？

    年轻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把笔盖抽开。

    之后慢慢发觉这人能力不太行，就多关注了几回。

    江明成瞪唐起：“你别不识好歹，我是为了给你匹配一名优质干将，起码做事情高效。”

    这时候菜端上桌，唐起夹了块凉拌秋葵，“人家孩儿挺努力的，你别给我支走了。”

    “随你便吧。”江明成也就是提出建议，既然唐起不算换人，他也不会擅自越权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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