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唐起周三晚上抵京,又扎扎实实忙了两天,周六去了趟医院,奶奶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出现了一系列的并发症。手术前主治医生跟他的很清楚,即便抢救过来,也会致残或成植物人。
唐起请了看护,跟赵姨轮班照顾。
周末又去接张哲也到马术俱乐部,带了一整天孩子,晚上还要粘着他不放。唐起实在没辙,只能将人带回家。张哲也兴奋得上蹿下跳,跟个窜天猴似的,麻溜儿爬上副驾,系好安全带,举起手机就给母亲电话:“妈,我今天不回去了,我住二哥家……吃过啦,我们吃的潮汕粥……哎呀知道啦……二哥开车呢,安全驾驶,不能跟你讲电话……”
因为唐起也才刚搬过来不足俩月,张哲也是头一次来,家里没准备孩儿的洗漱用品,唐起便领着人去商超购置。
提着袋子上楼进屋,张哲也蹬掉运动鞋就往沙发上扑,唐起在玄关处换鞋,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又把新买的拖鞋拆开,给张哲也撂在沙发边:“一身的汗,先去冲个澡。”
张哲也在宽大的沙发上滚了两圈,双脚踩进拖鞋里,当场扒了衣服裤子,光着屁股往浴室跑。
唐起把电动牙刷和睡衣给他拿进去,摆在洗漱台上:“哲也,用这只杯子刷牙。”
张哲也站在蓬头下,开花洒:“谢谢二哥。”
唐起回头,却见他胳膊上一块淤青:“你胳膊上怎么青了?”
张哲也撇了撇嘴,不大高兴:“张齐悦掐的呗。”
张齐悦是张哲也同父异母的二姐,都快满二十的人了,却总跟孩儿过不去。
“她掐你干什么?”没轻没重的。
“我不心把番茄酱挤她身上了,她就大骂我一顿,我跟她顶嘴,她就我是二奶生的没教养。”
唐起反感的蹙起眉。
张哲也挤了一滩沐浴露往身上抹:“她太跋扈了,我就用美工刀把她的包给划了,她气炸了,掐我胳膊,还扇我耳光,幸好爸爸回来。”到这儿,他还挺乐呵,“其实是我提前给爸爸了电话,让他早点回来的。”
唐起扯了根浴巾,站在淋浴室门口:“你还挺滑头。”
张哲也搓出一身泡泡,站花洒下冲洗,闷声道:“张齐悦一个月十万块的零花钱,为了买那个包攒了好几个月呢。”
年纪,就知道戳人戳痛处。
冲干净泡沫,关掉水,唐起把浴巾往他身上裹,揉干湿发,并督促他换好睡衣,站洗漱台前挤牙膏刷牙。
唐起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三两下把这颗脑瓜吹干。
张哲也吐掉水,抹一把嘴,将牙刷立在大理石台面上:“我想跟二哥一块儿住。”
“你爸同意吗?”
张哲也撅了撅嘴巴:“咱妈同意。”
唐起撸一把他的头:“我可没功夫带你,洗好了回房间。”
“哦。”
张哲也提了提稍微偏大码的裤子,走出浴室,捞起客厅茶几上的ipad,直奔主卧。
唐起自己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卧房里张哲也在喊:“二哥,你手机响。”
屏幕上一条“送行者”发来的微信,他下午去的问候,间隔六时秦禾才回:【刚忙完。】
算下来快一个礼拜没见面,两人都有点事务繁忙,连微信都聊成了他白天一问,她晚上一回,或者他晚上一问,她凌一回,就跟有时差似的。
现在好不容易对上频,唐起快速字:【在殡仪馆吗?】
【嗯】对话框顶部显示正在输入中,秦禾又发一条,【准备去吃饭。】后面跟一个很饿的表情。
【你自己吗?】这条发过去,如石沉大海,秦禾那头没信儿了。
唐起等了半个多时,给张哲也下了几个智力游戏,并教会他规则,又等了半个时,等得抓心挠肝。
唐起干脆拨个电话过去,没响几声,秦禾接了:“喂?”
“你忙什么呢?”周围很嘈杂,像在什么大排档,有人粗声粗气地喊老板,加盘儿毛豆。
秦禾捏着手机回:“撸串儿。”
旁边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异常响亮:“喻言,启瓶器递我一下,欸,让老板再烤两串大腰子。”
还有人喊:“我去,酒洒我身上了,端不稳还是怎地?!”
唐起拧起眉头:“你跟谁?”
“几个同事……”秦禾话到一半,有人端着花生上桌,大着嗓门儿岔:“秦禾,你最近上哪儿去了?怎么今天才回来?”
秦禾啧了一声,对那人道:“我接个电话。”
唐起一怔,瞬间反应过来:“你今天才回去?”
秦禾扒了下头发,快速组织语言,然而酒精上了头,脑子有点短路:“不是……”
“你去哪儿了?”
“搁家呢。”
“你之前怎么跟我的?!你殡仪馆太忙,这几天日夜颠倒着加班,”唐起有点火大,“你又在骗我!”
“我这么的吗?”秦禾显然底气不足。
微信的聊天记录铁证如山,她根本无从抵赖,唐起忍了又忍:“秦禾,你嘴里还有没有句实话?!”
秦禾也懒得再编,反倒理直气壮起来:“我今天回来怎么了?”
“我问你去哪儿了?”
她觉得唐起有时候真挺难缠的:“我歇几天不行?”
“歇几天你至于跟我撒谎?”
秦禾被他质问烦了,脱口就道:“不是,我爱去哪儿去哪儿,没有义务跟你汇报吧?”
唐起被噎了一下,才猛地意识过来自己没立场管,但他忍不住:“你是不是一个人去H市了?”
秦禾静默两秒,叹了口气,不太想跟他扯:“我现在跟同事吃饭,你别跟我闹。”
他在闹吗?唐起愣住了。
愣过之后,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爬上心头,唐起实在拿她没办法:“秦禾,你讲点道理。”
秦禾搞不明白他,有什么道理可讲呢?她又哪里不讲道理了?
真是三年一代沟,六年两代沟。
之前还觉得唐起挺懂事儿,结果这么不依不饶:“挂了哈。”
“秦……”不容他,通话已经掐断,唐起握着手机,在主卧的阳台外站了许久,他很想再拨过去,但极力克制住了。
他问她是不是去了H市,秦禾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她一定去过了,八九不离十,那天在西安买的根本不是回京的车票。
秦禾之所以瞒着不,是怕他又跟着去涉险。
唐起把着栏杆,俯瞰川流不息的车流,思索来龙去脉,一颗心揪紧了又松开,因为秦禾去了又回,现在平安无恙地跟同事喝酒撸串。
关心则乱,他知道自己语气急躁了,所以秦禾才会:“你别跟我闹。”
他觉得沮丧。
“二哥,”张哲也扒开玻璃门,伸颗脑袋出来,“你干什么呢?”
唐起蓦地转身:“我个电话。”
“谁骗你了吗?”
“一点分歧,不是你该操心的,”唐起进屋,“九点了,你要睡觉了,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学校。”
“妈明天让钟叔叔过来接我。”
“行,上床吧。”
“二哥我跟你睡。”
“嗯。”唐起给他盖上被子,关掉大灯,留了条灰暗柔和的灯带。家里有个孩子在,他不好走开,心里却一直挂着秦禾那边。
大排档人声鼎沸,七八个人露天围成一桌,有男有女,秦禾的脚边空了三个啤酒瓶,第四瓶吹下去大半,嚼了串排骨,把铁签子堆在桌上。
方喻言举着瓶子跟她碰:“还能喝吗?”
秦禾闷了一口:“差不多了,一会儿早点撤。”
桌上手机屏幕亮了几下,是唐起发来的微信,秦禾看了一眼,问她吃完了吗?回家了没?
方喻言吃着拍黄瓜,扭头看她:“怎么?有事儿?”
秦禾摇头,扯纸巾抹嘴,揩净指腹上的油,抓起手机字,刚出两个“回了”,按发送键的时候顿了顿,遂改成:【就回。】
然后她拖开椅子站起身,拎啤酒跟大家走了一个,把最后半瓶干完,就告辞先撤。
周毅正喝得起兴:“这就走了?”
“嗯,”秦禾也不催他,“你继续喝吧,我自个儿车回去。”
方喻言站起来:“没晕吧?”
秦禾笑了一声:“这点酒不至于……”
手机又响,秦禾接起来,周毅叮嘱了句:“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秦禾挥了挥手,走到街边才:“唐总,我吃个饭,你可真不消停。”
“我也是怕你喝多了找不到自己家门儿。”
“瞎操心,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靠在椅背上,跟司机报了殡葬用品店的地址。
车门一关,隔绝了嘈杂,电话里的声音低沉且安静,唐起问她:“远吗?”
“三四公里地,一脚油门的事儿。”秦禾把车窗降下来,冷风扑面,她懒懒地眯了眯眼。
“我刚才……”唐起欲言又止。
“嗯?”
“不是在跟你闹。”
秦禾笑了一声,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我也没放在心上。”
可这一声略带微醺的笑,顺着听筒搔在唐起心尖上,他觉得耳孔里头麻麻的,所以他情难自禁道:“明天见个面吧?”
“嗯?”副驾驶的椅背后面拴了串中国结,秦禾拨了一下红穗子,“有事?”
“嗯。”唐起心,我想见你了。
但嘴上却道:“去吃鸳鸯锅,顺便聊聊你这几天干的事儿。”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