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所谓正道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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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若寻不到辛婵的踪迹,但辛婵的萤石环却在她手里,她也因此才能于千里之外传音到辛婵耳畔。

    辛婵在禹州悄无声息地住了半个多月,直至她听闻稻草妖林丰被丹砂观的那群道姑抓住的消息,这才终于坐不住,不得不启程往丹砂观去。

    为了保护聂青遥和林丰,这一年多来辛婵从未去找过他们,可林丰还是出事了。

    不必问,

    此事同莲若一定脱不开干系。

    身体的境况越发不好,可如今辛婵已然被逼得再没了退路。

    卸去所有伪装,她换了一身殷红的衣裙,提着一柄千叠雪,孤身一人往丹砂观去。

    而彼时丹砂观中,聂青遥在观主善微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天色渐渐呈现出鸭蛋青的色泽,聂青遥终于体力不支,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瑞玉每日必往观主处请安,她一来院中便瞧见聂青遥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神色大变,忙上前去将聂青遥扶进自己怀里,又抬头朝木阶上,紧闭的房门喊:“师父!青遥她晕倒了!”

    不消片刻,房门果然开。

    一身朱红道袍的善微从门槛内走出来,见阶下的瑞玉怀里抱着的那姑娘脸色煞白,眼皮动了动,勉强半睁起双眼。

    “这些年你在观中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如今竟还敢为了一个妖邪而跪我门前替他求饶?”善微的声音听似平和,那张面容清清淡淡地,似乎也根本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没害过人……”聂青遥动了动泛白的嘴唇,声音极为虚弱。

    善微掀了掀唇,语气里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曾教给你的你都忘了?妖魔生来便是危害人间的邪祟,他们诡计多端,心思难辨,你竟还敢相信一个妖怪的话?”

    “我不是听他的,”

    聂青遥缓了一会儿,强撑着身体从瑞玉的怀里挣脱出来,仰头望着阶上的善微,“我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的。”

    “师父,您要我除魔卫道,恪守本分,可是您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若是没有害过人的妖,我又该拿他怎么办?难道他没有害过人,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也要杀吗?”

    善微眼里终于是有了些压不住的愠怒,“聂青遥!你是在质疑我丹砂观的规矩?”

    “反正,”

    聂青遥撑着地面的那只手指节收紧,她迎着善微的那双眼睛,“您不是也从未将我当做丹砂观的弟子吗?您不是从来都没算留下我吗?是您要我回去做个普通人,又要我守您观中的规矩,师父,为什么啊?”

    她努力了很久,

    从来到丹砂观的那一日始,她便很努力地要做一个丹砂观的弟子,得到师父的肯定。

    可是十八岁好像一个魔咒,

    那是善微一早便决定好的事,即便她这十几年来做了再多的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变善微终要在这一年送走她的决心。

    此刻善微下巴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宽袖下的手指捏紧拂尘手柄,她面上越发没有什么表情,“既知道你如今已不是丹砂观的弟子,那么,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求您,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聂青遥挺直脊背,跪得端正。

    善微抿紧嘴唇,只看瑞玉一眼,便再不管聂青遥,只走下阶梯,绕过她,径自往院门去。

    瑞玉有些担忧地回望聂青遥,却也无法,只能站起身匆匆跟上去。

    可聂青遥却回头,盯着善微的背影,大声道:“您知道林丰是我的朋友,您也知道辛婵姐姐不会不管林丰,所以您今日叫了其他几宗的人来,是要等辛婵姐姐来自投罗网对不对?”

    “师父,名门正派也会用这样的手段吗?”

    此言听着委实大逆不道,瑞玉神色一变,当即呵斥了一声:“青遥!”

    善微脚步微顿,却终究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再度抬步,走出院门。

    丹砂观近几十年都未曾像今日这样热闹过。

    只因丹砂观排在九宗之末,宗门间的盛会从没机会在这观中举办,平日里八宗的人更是不会上门,而今他们却为了那稻草妖林丰,接连上门。

    便连那九宗之外的天照阁也不曾缺席。

    “程掌门怎么没来?”

    进了观中,天照阁阁主摇晃了几下玉骨扇,四处张望着,也没在那正清山来的人中看见程砚亭。

    “我爹身体不适,大师兄仍卧病在床,此番只能由我和我师弟君尧走这一趟。”程非蕴一见天照阁主秦昭烈,便朝他颔首行礼,又解释了一番。

    “月尘是个可怜孩子……只是你爹他,究竟是身体不适,还是羞于与其他几宗为伍啊?”秦昭烈摇着扇子笑了声。

    他这般突兀的话,毫无遮掩,教人听了便不由侧目。

    “秦昭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赤阳门主葛秋嵩甫一进门便将他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葛门主倒是永远不会缺席这样的场合。”

    秦昭烈瞥他一眼,又笑得意味不明。

    “什么风凉话?你秦阁主不也还是来了吗?”葛秋嵩冷笑。

    秦昭烈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用扇子挡了半张脸,“我可和诸位不一样,走这一遭也不是为了抓谁。”

    “你天照阁一向痴迷娑罗星,如今娑罗星在那黄毛丫头手里,你秦昭烈向着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若你今日敢坏了大事,你天照阁便是与宗门为敌。”

    葛秋嵩半眯着眼睛道。

    “到底我天照阁痴迷娑罗星,还是诸位之中从来都有人对其贼心不死,所以辗转了这么一段日子,谁都不肯放过那丫头?”

    秦昭烈面上仍旧气定神闲,语气也轻飘飘的。

    “那丫头杀了正清山首徒的新婚妻子,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难道我们不该将她拿来问罪?”梵天谷主叶司苍随意在观星台下的石栏上一坐,声似洪钟一般,底气十足。

    “诸位,诸位,”

    善微作为丹砂观主,此时见他们又将有吵起来的趋势便站出来摆了摆手,“今日诸位来此,都是同我一起来处置妖邪的,又何必伤了和气。”

    观星石台上,那衣衫褴褛,沾着斑驳血迹的少年垂着脑袋,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迷的,割裂的衣袖里露出来枯黄的稻草,他整个人软绵绵的,被一道淡紫的光罩包裹在其中,身上还缠了极重的铁索。

    “这辛婵真的会为了他而来?”幻蟾宫的左护法在底下量了那稻草妖好几眼,摸了摸下巴,有点不大相信。

    姜宜春似乎是心情很不好,他穿着锦缎长袍,站在底下瞥了一眼上头那稻草妖,不由想起当初在雁山,便是这少年跟在辛婵身边,总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里面装满了零嘴吃食。

    却不想,这少年竟然是妖。

    “她最好不要来……”

    姜宜春有些烦躁地嘟囔了一声。

    业灵宗的赵毓锦摸着驯龙剑柄,神色看着也有些不自然的紧绷,显然也在惦念辛婵的事。

    聂青遥勉强撑着身体跑过来,才见观星台上那少年,她的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仅仅才过了两三日,林丰便已经成了这副遍体鳞伤的模样。

    她眼眶憋红,看见那许多的人都在石台底下,好似看什么玩意儿似的,肆意量着石台上的少年,还有不知是哪一宗的弟子在低声讨论着稻草怎么成的精的声音。

    “青遥,你怎么跑出来的?”瑞玉最先看到聂青遥。

    善微听了瑞玉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见那个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的姑娘,她便面色一沉,“青遥,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场合。”

    “那什么才是我该来的场合?”

    所有人都在看她,聂青遥就这么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大声质问善微,“师父,他什么也没做错,您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

    “就因为他是妖?可出身,是他能决定的吗?我身为凡人,你们身为修仙的宗门人,又能比妖高贵多少?你们告诉我,你们又能比他高贵多少?”

    聂青遥发了疯似的往前跑,风声在她耳畔呼啸,她几乎听不见善微的大声呵斥,也根本没办法去管那许多人看向她的目光,她一直跑,一直跑。

    靠着贴在自己身上的符咒里蕴含的术法,飞身上了观星台。

    隔着紫色的光罩,她将里面那少年的狼狈看得更加清晰,也因此,她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林丰!林丰你醒着吗?”

    少年也许是听见她的声音,他终于有了点反应,乱发遮掩下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隐约看到了她的脸。

    瑞玉带着人来要将聂青遥拉走,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去挣开她们,可善微在一旁看着这样的闹剧,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意,上前便给了聂青遥一巴掌。

    那样清晰的一声响,在光罩里的林丰都听清了,他绷紧脊背,伸出手却被光罩烫伤了手指,一根枯黄的稻草从指头燃烧成了灰烬。

    聂青遥起初怔怔地盯着善微的脸,而后光罩的动静唤回了她的神思,她回头,正看见林丰的右手被光罩灼烧得变成了枯黄的稻草,被火星子燃烧得光秃秃的,她朝他摇头,哭着喊,“林丰,你别动了林丰……”

    他好听她的话啊。

    她让他不要再动,他就真的趴在地上,没有再去触碰光罩了,可他连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聂青遥崩溃痛哭,好像这辈子活了这十八年,她还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今天这样绝望过。

    她恨自己的弱,恨她明明离他这样近,却不能救他。

    可就在聂青遥被瑞玉强拉着要往观星台下时,一柄敛霜凝雪的长剑破空而来,剑气铮鸣激荡,重重地击碎了那光罩。

    所有人皆是一惊,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见一抹殷红的身影轻飘飘地掠至观星台上。

    聂青遥眼眶里还有将落未落的泪花,她才见那一抹殷红的身影,便不由失声大喊:“辛婵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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