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满意
沈溯手足僵硬无措得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根本不知如何安放,他紧张不已的心尚不能从自己竟被于筱筱请进襄南侯府中而冷静下来,眼下再被姜芙这般忽地从旁扑到他身上抱住他,惊得他本就跳得飞快的心险些从胸腔里蹦跳出来,更是猝不及防得他双脚一时间竟是未能站稳而往旁退了一步。
他担心姜芙会随他摔了,着急忙慌稳住双脚的同时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扶住姜芙的肩。
于筱筱转过身来时即见姜芙像只雀儿似的面含笑靥直朝沈溯腰间抱去,被她吓得惊慌失措连站都快站不稳了的沈溯则是着着急急地扶住她的肩稳住她的身子。
于筱筱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以致她微微失神。
她于姜芙这般年纪时,也曾是这般欢喜地朝她心仪的姜郎君扑去,令他猝不及防得手足无措。
看着眼前欢喜的姜芙与局促的沈溯,于筱筱好似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与姜蒲。
因而她自是看得出来,沈溯眼下这般举动毫无他意,仅是担心姜芙会因他站不稳而摔了而已。
无意间的举动,最是出自真心,也最是做不了假。
不过……
“酥酥。”看着同沈溯亲昵不已毫不避嫌的姜芙,于筱筱还是正了脸色,蹙着眉心轻斥道,“不成体统,过来。”
沈溯这才发现走在前边的于筱筱此时正沉着脸盯着他们瞧,吓得他飞快地将姜芙从自己身上推开,然而他自姜芙肩头拿开的双手却不知如何安放,最后竟是在于筱筱定定的目光中像个做错事的大孩子似的将双手背到身后。
姜芙被他这慌乱情急的憨实举动逗得掩嘴直笑,既不恼他将自己推开,也不怕于筱筱的斥责,倒没有非再缠着他不可,而是转身朝于筱筱蹦跳着过去,一把搂上她的胳膊,欢愉又娇气地唤她:“阿嫂。”
于筱筱轻瞪她一眼。
姜芙轻轻晃晃她的胳膊。
于筱筱一脸无奈。
“走嘛阿嫂,你不是让庖厨备了鹿梨浆吗?我正好渴了。”姜芙盈盈笑道,在随于筱筱转身继续往府邸里走时还朝后边的沈溯眨了眨眼。
“你呀你呀。”转回身来的于筱筱被搂着她胳膊的姜芙弄得心头一软,面上佯装绷住的脸色再维持不住,只见她笑得无奈又宠溺地抬手捏捏姜芙的鼻尖,语气又恢复了寻日里的温柔,“外人面前怎连个正形儿都没了?没羞没臊的,若是被你阿兄知晓,定又该斥你。”
“阿嫂不同阿兄,阿兄便不会知晓了。”姜芙丁点不担心,反是笑得愈发娇甜,“再,阿溯也不是外人呀,他晓得我的性子的。”
于筱筱面上无奈更甚,再次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个姣姣,真是愈发不知羞臊了。”
“嘻!”姜芙呲牙一笑,将脑袋靠到于筱筱肩上,“这是在阿嫂面前我才敢这样嘛,酥酥知道阿嫂待酥酥最好,也最晓得酥酥了。”
“就属你嘴最甜。”于筱筱终是又被她逗笑了。
姜芙撒娇地用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后这才又看向她,好奇地问道:“阿嫂方才怎的会到门外去?”
且出现得那般及时,像极了有意为之。
甚至还狠狠地撕了一把苏泽那虚伪人装模作样的伪君子面皮,真真是让她完全想不到。
阿嫂寻日里便是待下人都温温和和的,可从不会如此黑脸向人。
不过,阿嫂方才的言语,可真是太令人畅快了!
“还不是因为迟迟不见你这个姣姣回家来?”于筱筱倒也不将自己心中所想瞒着,“听得篆儿不当心漏了嘴你那位沈郎君送你回府,左右我也无事,便到外边去等等瞧瞧。”
没曾想却是见到了苏泽那般不为人知的丑陋一面。
看姜芙仍是一副诧异不解的神色,于筱筱接着道:“我本就寻思着见上一见那位让我酥酥牵肠挂肚的沈郎君,又怎办都不合宜,现今他既送你回府,依待客之道将他请进府来坐上一坐,喝一盏茶,既未失了我们襄南侯府的礼数,也正好让我见见他的为人,这般岂非正好?”
她虽不担心酥酥心仪的郎君会是个歪瓜裂枣模样的,却也未想到竟是个如此仪表堂堂的。
给人的感觉并非时下京中年轻郎君那般的文质彬彬,而是常年操练的将士骨子里那般的刚劲。
于筱筱虽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可她自年少时便不同与京中大多娘子那般喜爱只知舞文弄墨的读书郎,反是欣赏握刀持枪的军中将士,否则当初她也不会一眼便心仪健硕有力但容貌寻常的姜蒲。
于她眼中,男儿郎便该顶天立地刚劲有力,而非是稍稍提些重物便气喘吁吁的弱柳。
兼之方才在门外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郎苏泽同沈溯做比,原本只是想观一观沈溯是何模样以及为人如何的于筱筱现下是愈瞧他愈觉满意。
出身虽不如人,可他如今还不过弱冠的年纪,放眼整个京城,除却得圣恩蒙荫的门户,在弱冠之前便能有官身或功绩的屈指可数,可谁又能知他们弱冠之后不能出人头地?
且官人还极为赏识这位沈郎君的才能,若加以指印,并非不能成才。
只不过,还不知他自己是缘何算的。
姜芙听了于筱筱的话,虽是高兴,同时也担忧得抿起了唇。
“要是遇着阿兄,怎么办?”她晓得依阿嫂的性子定是要见一见阿溯的,可是阿兄……
想到沈溯将将恢复的身子,姜芙便忍不住担心,若是让阿兄在府上见到阿溯,指不定他会出手比前两次更重!
于筱筱知晓她的担忧,不由轻轻拍拍她将自己胳膊愈抓愈紧的手,微微笑道:“放心,有阿嫂在,不会让他伤人的。”
姜芙这才又眉笑颜开,“阿嫂最最最最好了!”
她们姑嫂二人走在前边有有笑,却是苦了独自走在后边的沈溯。
他因紧张而浑身绷得僵硬又笔直,手心里的汗水沁得指缝都满是湿意,脑子里这会儿更是迟钝得做不得任何思考,他跨出的每一步都想要往后转身,逃离这座让他不知所措的府邸,他更是下意识地想要将头低下。
这般一来,他瞧不见旁人,便能于心中宽慰自己,旁人也瞧不见他。
可前边姜芙的身影却又让他如何都低不下头。
唯有看着她,他才觉自己有敢于随她往前的勇气与力量。
她在往前,他便不能后退。
显然是清楚他心中的不安,姜芙不时回过头来看他。
在抵前厅前最后一次回头看他时,姜芙发现他竟是紧张得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模样来,连跟在他后边的篆儿都忍不住笑他。
“阿溯,我方才探了我阿嫂的口风了,阿嫂她还是颇满意你的。”姜芙在于筱筱入前厅至落座间的这个空档折回沈溯面前来,扯着他的衣袖噙着巧笑飞快且声地同他道,“傻木头,别这么紧张呀,我在的呢。”
罢,她将自己的随身帕子塞到他手心里,这才重新回到于筱筱身侧。
“沈郎君无需太过拘谨,且坐。”已然落座的于筱筱瞧沈溯站在椅子旁迟迟不敢动,不由温声请他入座。
沈溯这才动作僵硬地坐下,却是如坐针毡,手中紧紧抓着姜芙的帕子。
篆儿很快便将早已备好的鹿梨浆端上来,只听于筱筱又道:“这是酥酥寻日里最喜喝的甜浆,沈郎君且尝。”
沈溯向来寡言,现下更是因为拘谨而成了“哑巴”,连客气的话都忘了,只端起篆儿放在他手边的碗盏,一口气便喝了大半盏的甜浆。
喝得太急,以致他根本就尝不出是何味道,只知是甜味。
喝罢甜浆的他才发现自己举止粗鲁,手中的碗盏放也不是,拿着亦不是,霎时尴尬得面红耳赤。
然而于筱筱面上只见温和笑意,不见诧异,更不见嫌恶,反是问他道:“沈郎君可还需再一碗?”
“多谢姜夫人,不、不用了。”沈溯连忙将碗盏放下,以免自己再失态。
“酥酥向来爱使性子,怕是未少有给沈郎君添麻烦,作为阿嫂,我在此谢过沈郎君对她的包容了。”于筱筱着,站起身来朝沈溯微微躬身,“以及为外子前些日子的无礼向沈郎君赔个不是。”
“姜夫人使不得!”沈溯惊得自圈椅里弹起身来,着急忙慌侧开身的同时抬起双手隔空虚扶于筱筱,一边情急地解释,“姜娘子善解人意温柔懂礼,从不曾给我添过任何麻烦,反是一直在予我帮助,当是我要同侯府道谢才是!”
“姜殿帅虽伤了我,却非有意为之,他仅是担心姜娘子罢了,且殿帅也已请人为我做了医治,如今我已无痊愈,来还是我欠了姜殿帅的恩情,否则我背上的伤也痊愈不了这般快,我是万万受不得姜夫人这般赔礼的!”
“是我该向姜殿帅与姜夫人赔礼!”
沈溯完,将双臂拱于身前,朝于筱筱深深躬下身,言行举止极是诚挚。
“既是如此……”于筱筱面含柔笑,“待会儿便留下来一道用晚饭吧。”
压根没能从方才的话题转过神的沈溯:???
甚、甚么?
根本没有话机会的沈溯只听于筱筱又道:“我已经让厨房那儿准备了,你若是推辞,便是心中还怨着外子。”
沈溯:“……”
他觉得他许是知晓了酥酥那总“语出惊人”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人。
姜芙见沈溯木头桩子一般迟迟没个答应,急得直跺脚,正要跑到他身旁来催他应声,终是听得他磕磕巴巴道:“我就……那就、我……恭敬不如从、命。”
姜芙开心得于原地蹦了一蹦,忍不住兴奋正要朝沈溯跑来,厅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伴着姜蒲沉而有力的声音:“夫人!我新练得一套拳,你来,我与你瞧!”
原本雀跃的姜芙霎时变了脸色,愈发着急地往沈溯面前冲去。
谁知却被于筱筱拉住,她满脸紧张,怕极了姜蒲见着沈溯又要对他动粗,然而于筱筱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面色平静,示意她不必担心。
然最慌张的却非姜芙,而是沈溯。
仅是听闻姜蒲的声音,他便不禁了个寒颤。
姜蒲仿佛他心底暗影,令他畏惧。
倒非是姜蒲的拳头太过狠厉,而是他身为姜芙长兄的身份。
姜蒲之于沈溯,就像位高权重的老丈人之于贫穷且无能的女婿,令沈溯自惭形秽,更令他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然而想到此前他曾呵斥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抬头挺胸的话,沈溯非但不敢躬下腰身低下头,反是抬头挺胸站得笔直,双手更是紧贴着身侧放好,目不斜视,就像个等着将军来检视的士兵一般。
姜蒲虽是于家养伤,可他如何老老实实坐得住,仅老实了几日而已便浑身如生了虱子般难受,便总是悄悄背着于筱筱偷偷练拳,于筱筱起先还嗔怪他,后来则是由着他了。
只要他不抡刀弄枪地再伤着腿,仅是练拳而已,便随他了。
姜蒲也不舍让于筱筱为自己太过操心,这些日里就只一心专研拳法,刀枪棍棒一具武器俱是不动。
他今儿一整日都在后院的空地对着木桩人练拳,终是将自己这些日来钻研出来的拳法成了一套,兴奋得满面涨红,连因汗湿而脱下的衣服都顾不得披上,即从后院疾步到前院来寻于筱筱,将自己的喜悦与她分享。
然当他前脚才跨进前厅门槛,脸上的兴奋便瞬间僵住,继而是一脸的冷硬与阴沉,浓眉紧蹙而起,一双眼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杵在自家厅子里的沈溯。
“官人又是创出了甚么拳法?”已然站在厅子中央的于筱筱朝姜蒲迎来,浅笑着关心道,“怎的连衣服都未穿一件?”
不忘吩咐旁侧的婢子道:“去替大郎君那身干净衣裳来。”
姜蒲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盯着沈溯问她道:“这子怎会出现在此!?”
着,他转头瞪向姜芙,自是觉得此事和她脱不了干系,正要呵斥,只听于筱筱道:“官人莫怪酥酥,是我将沈郎君请进来的。”
姜蒲恼怒的话顿时卡在喉间。
他是时常被姜芙气得厉声呵斥,然而对温柔的妻子,他却几乎未有高声过话,饶是此刻既震惊又恼怒,也未有声声俱厉,只是沉着声问:“夫人这是做甚么!?”
他的皮肤因长年于边疆曝晒而呈铜色,身材健硕,肌肉结实,汗水顺着他浑身肌肉而下,显得他极是孔武有力,那紧握的双拳手背上青筋暴突,仿佛随时有朝沈溯抡来的可能。
姜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拳头,以在他抬手之时就能拦住他。
虽有于筱筱让她不必担心的话在前,可看着姜蒲的拳头,她还是无法不担心。
“官人成日独自钻研拳法,纵是创了新拳,与我瞧,我也是瞧不懂,官人既是觉得沈郎君的拳脚功夫不错,不若让他与官人过上几招?总比官人兀自对着那木桩人来得有感觉不是?”于筱筱并未将沈溯送姜芙回来一事相告之,反是换了一种辞。
而姜蒲一听她这般,虽将眉心蹙得更紧,但紧握的拳头却是松开了些。
于筱筱是这世上最是知晓他心中所想的人。
自姜蒲回京来后,便再无于边疆时那般有能与他当对手过招的对象,能与他做“对手”的,唯有那桩桩不会还手的木桩人。
他欣赏沈溯的身手,也恼他勾了他唯一的妹,因而如何都不情愿别下这个脸面来找沈溯比划一番。
于筱筱今日将沈溯请进府中来,并留他用饭,既是为了姜芙,亦是为了姜蒲。
她心如明镜,既知姜芙非沈溯不可,那纵是他们做兄嫂的如何反对都无用,既然终究都要成为一家人,从现下开始好好相处并无甚么不好的。
况且,明明他们两位郎君就很适合相交为友,若一直都如现下这般,岂非可惜?
“时辰不早,该是用晚饭的时辰了,待会儿用罢晚饭,官人你再与沈郎君到后院空地那儿好生过过你的新拳法。”于筱筱边边将姜蒲往外带,“我这便让厨房那儿将饭菜端上来,官人你且先同我到旁屋将衣裳穿好,这般光着膀子,可不成模样。”
待姜蒲回过味来时,人已被于筱筱带到了旁屋,不由沉哼了声:“夫人这是在帮那子,莫以为我没看出来!”
“我也没想过要瞒官人。”于筱筱笑,“官人胸中有气恼,我晓得,但你已经了他两回,该出的气也都出了,日后不可再胡乱伤人了,我瞧着那孩子挺好,酥酥并未看过人。”
“夫人才是第一回见他,不过了几句话而已,竟就能识得出他的好赖来了?”姜蒲又是重重哼声。
“我识不识得他的好赖不紧,紧的是官人你识得清便好了。”于筱筱边用绞了水的棉巾为姜蒲擦去身上的汗水边道,“官人若仅是觉得他有才而无能无德的话,这会儿就不会任着我将你扯过来,而是怎么着都会将他出去了。”
“官人,我得对是不对?”于筱筱站在姜蒲面前,仰面看他。
她面含浅笑,是姜蒲眸中一直以来聪慧又温柔的模样。
他自上回从沈溯园圃那儿拿走他的随笔素纸后的这些日子里一直在着人听与沈溯相关的一切,此事他虽未同于筱筱提过,可身为他的枕边人,于筱筱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于筱筱的自是都对,然而姜蒲一想到沈溯就是姜芙想嫁且将来也定是会嫁的人,他便还是忍不住气恼,如何都不愿意承认于筱筱的对,只愈发用力地又哼了一声。
旁屋前厅里,姜芙也是站在沈溯面前,亦是仰面看他,弯着眉眼与嘴角笑得甜甜:“呐,阿溯,我了我阿嫂很好,也会像我一样喜欢阿溯的,我是不是没有骗你?”
沈溯则是艰难地启了启唇,“酥酥,我……可是让你失颜面了?”
他已经紧张得甚么都快不知晓了。
“才没有!我看得出来的,阿嫂很满意阿溯的。”姜芙完,朝外边瞥了一眼,而后将自己的双手塞进沈溯垂在身侧的双手手心里,踮起脚飞快地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口,笑得愈发甜道,“阿溯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沈溯顿时也慌张得直朝门外看去。
虽没有于筱筱与姜蒲,却有下人,尤其还见着篆儿为自家娘子这般臊人的举动而羞得背过了身去。
面红耳赤的沈溯:“酥酥……”
“我在呀。”姜芙亦是赧着双颊,巧笑倩兮。
“嗯。”沈溯不禁也微微扬起嘴角,才要握住她塞到自己手心里来的手,却发现姜蒲正铁青着脸出现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
昨晚二更任务失败,一起合到今天这章啦。
沈溯: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丑媳妇见公婆的既视感。
阿嫂:我简直就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嘤嘤嘤,我好泄气,木有突突的码字动力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