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六月。

    绿树阴浓夏日长，满架蔷薇一院香。

    何岂淮给三宝系上牵引绳。

    初若织往书包里塞了几包牛肉干：“快点，别迟到了。”

    何岂淮接过媳妇递来书包，给三宝背上。

    三宝要去上学。

    它自己清楚，趴在地上不愿站起来。

    何岂淮索性将它拽起来拎下楼，一边训斥：“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垃圾。”

    一下楼，三宝就朝何晖叫唤，龇牙咧嘴。

    何晖无语，淡定品茶。

    三宝平日很乖，一个月不叫唤三次，乖得不像骨奶麻薯。

    何晖有次随口提了句：“这狗是哑巴吗？”

    正好三宝在客厅，听得一清二楚，以后见到何晖就吠。

    初哲还笑他狗都嫌。

    何岂淮将三宝送去专门的宠物学院，之后又带着媳妇出门。

    今天两人带着骨奶和麻薯去参加宠物聚会。

    狗子也需要社交攀比。

    宠物聚会定在一个湿地公园。

    骨奶长得威猛高大，绝对不是那种肥胖瘦竹竿狗子能攀比的。

    它一进公园，就因体型外貌，吸引了一大波狗子的注意力。

    麻薯比它还兴奋，蹦跳着想撒野。

    初若织马上就要生了，行动特别慢。

    何岂淮为了将就她，牵着两只压根不放手。

    两只狗急得嗷嗷直叫。

    “放它俩去玩吧……”初若织撑着腰，“这段时间在家憋坏它俩了。”

    何岂淮将牵引绳解开，两只冲出去各玩各的。

    见媳妇有些辛苦，他搀扶着她胳膊：“要不要休息一会？”

    “我走一会吧，天天坐着躺着对身体不好。”

    走了百来米，何岂淮发现，媳妇哪里是想散步，她是想看别人家的狗。

    公园里有各种品种的狗，都是有钱人家养的，养得赏心悦目。

    一只胖成香肠的拉布拉多看见初若织，尾巴摇出残影，双眼亮得不行。

    “我可以喂它吗？”初若织一颗心都要化了，“它叫什么名字？”

    谁会拒绝美人的请求？

    狗的女主人笑着点点头：“可以的，它叫郝瘦。”

    初若织眉眼弯弯，从何岂淮手里接过开封的牛肉干。

    郝瘦吃了一块，喉咙呜呜低嗷，好吃到嘴角吹了个泡泡。

    “汪！汪！”

    还要！

    骨奶在不远处跟别的狗子玩得滚，余光瞥见女主人给别的狗子喂零食。

    那可是它的零食！

    护食的脾气上来，它像破海面的鲸鱼，咬了一口跟它玩耍的罗威纳，四脚落地朝郝瘦扑过来。

    猝不及防，两只狗了起来。

    “汪！嗷——”

    初若织不设防，整个人被得站立的骨奶撞了一下。

    “唔……”

    “织织，怎么了？”何岂淮瞠目吸冷气，用身子护着她。

    初若织捂着肚子，闭眼凝神了好一会后，实在受不住：“我肚子疼，好像流血了……”

    何岂淮弯腰稍微撩起她裙摆，膝盖上方已经开始沁血了。

    他整个人都慌了，双手双脚颤栗。

    冷静点！

    “织织不怕，我们去医院……”他弯腰要抱初若织——

    “我包包掉了。”

    何岂淮又折回去捡起那个巴掌大的包包挂自己身上，抱起她往外走。

    步伐沉稳又迅速。

    郝瘦的女主人尖叫，又慌又怕，拉住郝瘦不知所措。

    骨奶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也不敢架了，整条狗懵在原地，不敢跟过去。

    短短几分钟，初若织原本透红的脸蛋已经白了。

    她感觉自己快生了，叫了声骨奶。

    公园人狗太多，轻而易举掩盖了她的呼唤声，这令她子宫收缩更快。

    “阿淮，骨奶他们……”

    她额前沁出冷汗，努力忍着痛，怕男人理智会崩溃。

    何岂淮有些生气，但他知道两只狗在媳妇心里的重要性，不怎么情愿大喊了声：“骨奶麻薯，过来！”

    骨奶架时，麻薯听到动静就回来了。

    听到主人呼唤，两只一窝蜂追上去。

    这次，两只很听话，后座车门一开，就陆续跳上去。

    何岂淮哆嗦着手给初若织系安全带，不知道在安慰媳妇还是安慰自己：

    “织织不要怕，不会有事的，反正早晚都要生，咱们早点卸货。”

    初若织：“……”

    她怎么觉得，男人比她还怕？

    何岂淮规矩行车几十年，人生中第一次闯了红灯。

    交警吹着口哨跑着来阻拦，听到何岂淮喊车里有要去医院的孕妇，忙疏通出一条路放行。

    人间冰冷，人间亦温暖。

    何岂淮将初若织送上手术推车，后背沁出一层的冷汗。

    初若织疼得咬唇，气息只出不进，脸周围的头发都汗湿了。

    一股恐惧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摧毁了之前做的生产心理准备。

    她拽紧男人的手，眼泪从眼角滑出：“老公，我害怕呜呜……”

    她指甲不长，因为恐惧，硬生生将男人的手背抠破皮。

    何岂淮却没一点感觉，一边跑一边握着她的手：“我陪你进去生，不会有事的……”

    “你别进！”初若织突然一个激灵，似乎猜到男人的固执，半是恳求半是威胁，“你要是、要是进了，我跟你没完，嘶——”

    “好好好，我不进，就在门外等你，你跟宝宝都会平安的，不怕。”

    很快，何岂淮被拦在手术室外面。

    许芙叶给初若织主刀。

    以前，何岂淮就跟母亲过几次，如果出意外，一定要保大人。

    如果不能两全其美，他只要织织！

    签手术同意书时，他视网膜成的像很模糊。

    抖着手歪歪曲曲签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一生中要签很多名，妻子生产的手术同意书，是最沉重的一次签名。

    那签的不是名字，是人命与希望。

    何岂淮最后再次斩钉截铁申明：“如果有意外，一定要保我妻子。”

    他在门外徘徊几次，昔日的直角肩突然垮下来。

    手术室的门厚重，他听不到里面半点动静。

    他赶紧给亲属电话：“织织要生了，地址是……”

    初哲跟齐瑶最先赶来。

    向来要盛装扮才出门的齐瑶，今天蓬头垢脸出来，还穿着拖鞋：“孕产期不是下周吗？怎么回事？”

    “骨奶跟其他狗子架，撞了她一下。”

    齐瑶捂嘴，眼眶泛泪，初哲忙搂着她，声线发抖：“织织会平安生产的，别慌。”

    何晖接到电话后，从钓鱼场赶过来，一身运动装。

    产房内……

    初若织的阴?道太过狭窄，怀的又是双胞胎。

    她感觉身上的力气渐渐被抽走，这是一种失控感。

    她眼泪跟着汗水流：“妈，我生不出来……啊！好痛……”

    “不怕，吸气，呼气，吸气……”

    手术室有好几个医生，许芙叶一直安慰儿媳。

    手术室门开。

    护士原本的顺产要改为剖腹产。

    何岂淮没忍住，一双眼猩红得可怕，拿着笔看向初哲：“爸，我手抖……”

    初哲也跟着哭，剖腹产同意书最终还是何晖签的。

    三个时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许芙叶出来。

    何岂淮冲过去：“妈，织织怎么样了？”

    “她没事，双胞胎也很健康……”毕竟是自己的孙儿孙女，许芙叶有喜悦有成就感，“恭喜你晋升为父亲。”

    何岂淮悬在嗓子眼的心平安落地。

    他脑子转得有些慢，只知道媳妇没事，别的也不太想管。

    不能再生了。

    刚才剖腹产时，他就后悔让织织怀孕。

    初若织被转入病房内，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我见犹怜。

    何岂淮也没去看孩子，就待在病床旁边守着她。

    初若织麻醉醒后，睁眼便看见自家老公。

    她动了动手指，喉咙很干：“宝宝健康吗？”

    “很健康……”何岂淮握着她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嘶！我浑身都痛……”

    剖腹产要剖七层，她一动身子就痛，泪眼汪汪：“我不生了，好疼……”

    “肯定不生了……”何岂淮跟她意见一致，心疼得不知要怎么照顾她。

    因为实在太疼，初若织拿到手机，录了个语音，在病房内循环播放：

    “我好疼，真的好疼……”

    她的力气都耗在手术室里了，只能让语音告诉亲人们。

    等初哲何晖等人进来时，病房内的画风就无比诡异。

    初若织生孩子时隐隐听到许芙叶龙凤胎：“我给你生了孩子，你不开心吗？”

    今天孩子降世，何岂淮都是忧愁，谈不上多欢喜。

    直到看到媳妇面部渐渐回血，有了些笑意，他才有了初为人父的欢喜。

    俯身圣洁地亲了亲她额头：“特别开心，织织谢谢你为我们的宝宝拼命。”

    “我想看看宝宝。”

    初若织开心起来，身上的痛好像减轻了几分。

    何岂淮接过宝宝时，俊脸一凝。

    初若织心里咯噔一跳，以为宝宝有什么残缺，声线发颤：“宝宝怎么了？”

    “没什么……”何岂淮赶紧将两个宝宝给她看。

    “怎么这么丑？！”

    初若织震惊。

    两个宝宝面色发紫，皱巴巴的像老头。

    护士很有经验：“一出生都这样的，养一段时间就会粉嫩好看，别担心。”

    齐瑶安抚：“当年你出生时，比这两个宝宝还丑，你看现在不长得国色天香？”

    初若织：“……”

    能不能对她这个产妇好一点？

    齐瑶等人在病房内待了一会才离开，离开时还将骨奶和麻薯带回去，让她好好养身体。

    初若织在长辈面前特别乖巧，基本不忤逆。

    长辈一走，又是另外一副面孔：“老公，我想吃火锅、麻辣烫、烧烤。”

    “出院带你去吃……”何岂淮给她倒了一杯水，“咱们先养好身体。”

    “老公你上热搜了。”

    初若织冷不丁一句话，令他手一抖，差点烫了手：“啥？”

    他探头看过去。

    视频是医院的监控。那时初若织在产房生娃，监控拍到他跟初哲两个大男人在产房外面抱头痛哭。

    何岂淮阴着脸，作势要给十六电话：“谁将监控放出去的？活腻了。”

    “别撤……”初若织感动又觉得好笑，拉着他手腕，“留着吧，我觉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