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万象皆是空

    镜潭。

    天和地像两面镜子映照出彼此。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它看着似在缓缓流动，踩在上头却坚实如钻石。

    云轻然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遥远的地平线燃烧着熊熊烈火，张牙舞爪的模样看着怪吓人的，但云轻然只瞅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识海中响起儿子的提醒：“娘亲，那是幻象，你如果攻击它，力量就会作用于镜潭，反噬父君和你自己……”

    “嗯，看出来了。”她轻道。

    匪匪的虚像从她识海深处走出，面露疑惑，好奇地问：“娘亲是怎么看出来的？”

    云轻然挑了挑眉，【火焰上方飘着“此乃幻象，别看！”这几个大字，你看不到吗？】

    【那个，大概是父君专门给你开的金手指。】

    他知道幻象是基于对另一颗灵珠的了解和实力感知，娘亲的修为还不到那个程度，显然是操碎心的镜潭主人——父君在默默帮她。

    云轻然心里暖暖的，同时又有些许无奈，哥哥就这么不放心她么？！

    撇撇嘴，灵力灌注在声音里，高声喊道：“灵珠，我来了，咱们好了单独斗，别藏着掖着了，快点出来，速战速决，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她头顶的天空映照出的另一个她嘴角扯了扯，眼神透着冷意，一言不合就脱离了天空，径直朝她砸落。

    云轻然轻松避开攻击。

    旋身稳住后，和「自己」面对面，语气不太好，“你是没脸见人吗？”

    “哼！”

    灵珠重重的跺了跺脚，身量瞬间压缩成一米出头，模样也变回原先那副粉雕玉琢的精致人儿。

    云轻然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夸道：“这不是挺可爱的嘛！”

    被夸的灵珠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像是在思考——她这是什么战术？夸我是企图麻痹我？我是这么好骗的吗？！

    嘴角下弯，不悦的冷哼：“都人类惯会拍马屁，你一个堕凡的仙也染上了这毛病，神界想必也是腐败到骨子里了，还有什么理由不毁了它！”

    “啧，你脑洞开得挺大的，可惜脑残了点，听不懂人话，靠想象给三界众生定下莫须有的罪名，纯粹是因为你有颗无处安放的躁动灵魂吧？简而言之，闲的蛋疼！”

    灵珠瞪大眼睛，愤怒反驳：“我是女的！你肚子里那家伙才闲的蛋疼！竟然自降身份，投胎去当神族的走狗！”

    匪匪：“……”我竟无言以对。

    云轻然不高兴了。

    谁让她她儿子来着！她的儿子只有她能数落！

    一言不合就开。

    灵珠被气坏了，瞬间幻化出无数个自己，出言挑衅：“你只压低修为，看好了，每个我都只有大乘期巅峰……卧槽！你隐藏实力！”

    之前明明探查到她的修为才将将大乘期初阶，就算自己把实力压到大乘期巅峰，还是高出她整整两个境界，绝对可以秒杀她。

    可眨眼功夫她就变成渡劫期巅峰了！

    “你作弊！”

    云轻然不屑的嗤道：“我什么来着？允许你将实力压到人界法则以下，你自己非要压到大乘期，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能晋阶全凭实力，跟咱们的约定半点没有冲突，倒是你变化出几十个来，算以多对少，明显你才是作弊的那一方。”

    “连个劫雷的影子都没看到，你你是刚刚晋阶的？骗谁呢！”

    灵珠才不信她的辞，边边发起攻击。

    几十个大乘期对付一个渡劫期！

    利用人海战术结合车轮战，本来还是有些优势的，可云轻然不走寻常路，对付那些幻影全都是虚晃一招，能避则避，只有对付本体时才招招凶狠。

    两人交手了半天之后，灵珠忍无可忍的收起了幻影，猛的把修为拔高到渡劫期巅峰，气愤地嚷嚷：“前面只是热身，现在我要动真格了！接招吧！”

    话声落下……

    千万枚五彩纷呈的灵珠朝云轻然疾射而来，一副不把她射成马蜂窝誓不罢休的架势。

    朱雀从空间里闪出，翱翔于天际，吐出三昧真火攻击灵珠本体。

    与此同时，云轻然掐了道诀，口中念念有词。

    境潭内骤然云雾缭绕，电闪雷鸣。

    雷池的虚影浮现在厚厚的云层上方，二话不先给下了一场暴雨，境潭顷刻间变成了水世界，被兜头浇了个透心凉的灵珠火大的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和火系神兽朱雀扭成一团。

    最让她无语的是云轻然竟然连衣角都没有淋湿。

    这场雨分明就是她的杰作！

    “我要碎你的牙！”

    这个女人的笑容实在太碍眼了！

    灵珠一生气就跺脚，整个镜潭都跟着震颤起来。

    雷池在主人的召唤下化作一条紫光闪烁的巨龙俯冲直下，沿路刮起猛烈的龙卷风将攻击云轻然的那一大片灵珠裹挟而上，暴躁狂戾的模样颇为吓人。

    龙卷风中心传出「叮叮当当」的碎裂声以及「滋滋」的电流声。

    少顷……

    风停，雨歇，雾散。

    五彩灵珠碎了一地，被云轻然的火灵技——凤凰于飞烧成了碳渣。

    灵珠气急败坏的挥开朱雀的火凌箭，抗议起来：“你这个坏女人！大骗子！好的单独斗，你不守承诺！”

    “朱雀是我的契约神兽，你都能裂变出幻影助阵，怎么到我就这搞起双标了呢？”

    “强词夺理！”

    “啰嗦！要就，哪来这么多废话！”

    云轻然的修为好不容易重回渡劫期巅峰，将记忆中的火灵技行云流水般挨个耍了一遍，每一次攻击都挟带着雷池毁天灭地的狂暴力量，得灵珠哇哇直跳脚。

    她这下总算弄明白了。

    岔岔叫嚷：“你居然是雷池拥有者！神族特么是不是有病！竟然把你落凡尘，万一你误堕魔道，三界就是侥幸不灭也得被毁掉大半……”

    灵珠突然噤声。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敌人又露出那标志性的嚣张笑容，内心的阴暗面无限扩大，抑郁的情绪有形有质的化成魔气裂变重合，不出一分钟就长成了黑色巨人。

    目测身高超过十米。

    云轻然抬起头，蹙眉看了黑乎乎的傻大个一眼，心情不是很美妙。

    “有没有礼貌？跟发面馒头似的发得这么高，长时间抬头很容易得颈椎病的你大概不晓得吧。”

    她凉凉的看着得意洋洋的灵珠。

    灵珠：“……”你搞错重点了喂！

    云轻然冷哼道：“你把混沌魔气吞噬了，不觉得恶心？亏我之前还觉得你长得水灵灵的挺可爱的，没想到内里又脏又臭，秒杀臭豆腐！”

    “你！”

    “我得不对么？”

    “臭豆腐不脏！”

    云轻然笑了起来，饶有趣味的问：“你吃过？”

    “我看过！三界百态尽在我眼中，人类愚昧无知，神族孤傲自大，魔族更是傻得一批，与其让它慢慢败坏，不如快刀斩乱麻，重新洗牌。”

    灵珠的眼神晦暗不明，垂眸低语：“浮生万象皆是空，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个家伙却是不懂……”

    “不懂的人，只怕是你。”

    灵珠的眼底满是戾气，跳过这个让她不高兴的话题，回旧事：“混沌魔气本就是鸿蒙意志的一部分！它已经完成考验三界的使命，让我看到了三界存在的弊端！”

    她没的是，当初那家伙就是嫌弃混沌魔气又脏又臭，硬把它塞给了她，如今他妈的辞跟他如出一辙。

    忒让人生气！

    更气人的是云轻然竟然还要怼她：“就算你是垃圾回收站，也太不挑了，混沌魔气明显是有毒垃圾。”

    灵珠差点被她的话气吐血了。

    她再也受不了这个嘴里不饶人的女人了！必须把她毁了，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灵珠身后的混沌巨人听从她的命令像个黑洞般开始吞噬四周。

    匪匪见情况不妙，连忙道：“娘亲，她狗急跳墙了，咱们的目的已经达成，在有十足把握之前尽量不要跟她正面对上。”

    云轻然也是这么想的，心念一动，闪进空间里。

    和朱雀两人从内往外看，境潭里灰雾朦胧，魑魅魍魉般的魔气横冲直撞，甚嚣尘上，灵珠挑衅的话语盘旋在镜潭中：

    你以为区区神族的介子空间救得了你？我只是懒得破它罢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劝你还是乖乖出来受死。

    然而云轻然就是不搭理她。

    灵珠要能轻易破了天道系统的空间，岂不表示她的实力辗压诸神？那还个毛线，直接收割三界人头不就好了。

    匪匪奶萌的声音传来：“本来是可以轻而易举让三界重归混沌的。”

    云轻然闻言轻笑起来。

    是的，灵珠只是鸿蒙一半意志，实力除以二，他们还是有胜算的。

    唱独角戏的灵珠狠狠的又跺了跺脚。

    镜潭内倒没什么事，外头的三千世界几乎同时山崩地裂。

    君濯言在确保云轻然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淡定地释放神力加持于镜潭之中。

    温颐安顿好流民之后走进来，面露担忧，问道：“君少，灵珠目前被少夫人拖在镜潭中，威力虽大却还不至于毁灭天地，问题是没完没了的折腾，战扬他……撑得住吗？”

    战扬即君少的法器——镜潭。

    他的力量来自君濯言和天外天诸仙神。

    自君少从神界归来后，那子便觉醒了法器的记忆，自愿随鲲鹏前往魔界对付混沌魔气。

    温颐跟他平日里吵吵闹闹的，感情却是比任何人都深，不免担心那颗实力非凡的灵珠破镜而出，那样的话，战扬不就……

    一想到这儿，他就坐立难安。

    君濯言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若然然和战扬困不住灵珠，她一现世，人间界必毁。那样一来，神族便可毫无顾虑的踏足此界参战，胜败难。”

    “就算最后神族赢了，三界也只剩两界了！”

    温颐不由得拭了拭额上冒出的冷汗。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神界众神却袖手旁观，敢情他们一来，威力堪比灵珠现世，对人类而言，结局似乎没什么不同。

    眼下人类的命运全落在少夫人和战扬那子身上了。

    “灵珠还挺有头脑的，把战场选在最弱的人界……”

    君濯言冷笑一声：“如果她想尽快灭世就应该把战场选在神界。”

    只要灭了诸神，魔界和人界便会顷刻崩塌，达成她的目的，可她却没那么做，迂回选择人界大概率是像然然的那样——

    那颗灵珠寂寞了太久。

    然然便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能将灵珠拖在境潭中。

    毕竟屁孩都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不是吗！

    他和儿子，以及神界众神都需要时间提升修为，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谁也没想到，捉迷藏的游戏一玩就是半年多！

    神秘莫测的组织「Q」在这半年里，协助「蓝」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避难基地，通过阵法可快速进入幽壤专门为人类开辟出来的一片天地。

    周行成为帝都基地的负责人。

    他一天到晚跟在席凌屁股后面，讨教符篆术和修炼之道，谁能想到他竟然身负雷灵根，一把年纪洗髓成功，把他高兴得恨不得@所有人。

    身为云轻然唯一的徒弟，席凌在师父进入镜潭之后便开启了没日没夜的修炼，功夫不负有心人，昨日顺利渡过金丹雷劫，实力更上一层楼。

    他冷凝着脸，收回投向师爹所在的那扇门的目光，握拳心道：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灵珠实力强大，十分难缠，身在人界的师爹也必须遵循天道法则制约将修为压在渡劫期巅峰，万一灵珠突破境潭被天道石感应到，诸神便有理由参战了。

    只是，人类不得不放弃三千世界。

    以师父名字命名的「Q」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算，随时转移人类。

    如果神族赢，人类还有机会拥有新世界，可神族要是输了……

    三界便没有未来了。

    他的修为还远远不够，帮不上师父。

    门内传出淡薄的声音敲在他心上：“欲速则不达，你的气息乱了。”

    席凌朝那扇紧闭的门鞠了一躬，恭敬地道：“多谢师爹指正，我必谨遵师命，按部就班的提升实力。”

    门内淡淡「嗯」了声作为回应。

    等到席凌离开之后，鲲鹏才忍不住吐槽：“主上，这子得比唱得还好听，什么按部就班简直就是鬼话连篇，距离他上回睡觉估计得有十天半个月了，要不是主母给他留了一堆灵丹妙药，指不定走火入魔多少回了。”

    “他不会的。”

    君濯言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镜潭，抽空回了句：“毕竟是然然选的弟子。”

    鲲鹏嘴角抽了抽，心道：主上你不讲道理啊！

    罢了，就算是在恋上他的心肝宝贝之前，主上也向来是我行我素，只按自己的逻辑行事。

    他敢反驳么？！

    当鲲鹏在心里狂吐槽时，君濯言眉头皱了起来，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糟了，然然快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