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连天暗，神女知来第几峰

    为了扳回颜面，也为了让封卿云见识自己的厨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沈暮烟领了两条黑鱼占了个厨房，开始施展引以为傲的厨艺。

    她通过助理电话了解到楚馧擅长西式料理。

    大多数鱼类更适合传统的料理方式，今晚她就要将楚馧踩在脚底下摩擦。

    她算用一条黑鱼做时下流行的水煮活鱼，用另一条清蒸。

    不管封影帝喜欢重口味还是淡口，都能满足他。

    相较于沈暮烟做个鱼还那么多花花肠子，楚馧就简单直接多了。

    干脆搬了张太师椅，歪坐着，手肘撑在扶手上，张嘴指导封卿云：“先把烤箱预热220度，然后开始调制烤鲈鱼用的酱汁。”

    负责下手的容乐和宋亦橙看着肥硕的虹鳟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楚馧蹙了蹙眉头，瞥了两个看起来略显笨拙的男人一眼，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袖子挽了起来。

    径直走到乖乖躺在砧板上装死的虹鳟鱼面前。

    道：“我估摸着你俩也不懂怎么把鱼刺挑出来，我给你们示范一遍，剩下那一条你俩来剔鱼刺。”

    她食指轻点虹鳟鱼的脑袋，入一道灵力，轻飘飘地问道：“下辈子不想做鱼？那你想做什么？”

    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鱼魂从鱼身体里飘了出来。

    恭敬地朝她拜了拜，才道：“我想当一棵开花的树。”

    “树可没法挪动，当了一辈子鱼，不想去看看花花世界吗？”

    她边边拎着一把锋利的刀割开了鱼身。

    片下完整的鱼皮搁在一旁的大盘子里备用，剔去中间大骨，然后换了把夹骨刺的镊子，快速在鱼身体某些位置夹出一根根完整的骨刺。

    鱼魂想也不想就：“曾经有个诗人在鱼塘边念了一首美好的诗。”

    “跟开花的树有关？”

    楚馧扯了扯嘴角，朗诵起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对对对，就是这一首，很美好的诗句，对吗？”鱼魂一脸向往。

    “那你知道树的结局吗？”

    “树还能有什么结局？不就慎重地开满了花吗？”

    楚馧轻嗤一声：“你开心就好，确定要当树？”

    鱼魂点点头：“确定……”

    楚馧没有废话，快速掐了个手诀，出一道灵力。

    鱼魂渐渐消失，去往阴司报道，身上带着御鬼师的护身灵力，不必经十殿阎王审判，直达轮回道。

    另一条虹鳟鱼则选择下辈子当一个捕鱼者。

    楚馧简直服了它了。

    最正常的要属鲈鱼，它下辈子想当只大鲨鱼。

    嗯……

    这就比较有志向了。

    一个学厨两个帮工瞪大眼睛，看她迅如疾风般的剔刺动作，佩服到五体投地。

    宋亦橙听着她的自言自语，不禁挂了满头黑线。

    封卿云和容乐见识过梦魇兽，从她话的内容，不难猜测她是在跟鱼谈话。

    毕竟她承诺了让它们重新投个好胎，那些鱼才争先恐后自投罗网的。

    只是这鱼是不是傻？非要当什么树，捕鱼者和大鲨鱼？

    做个人不好吗？？

    楚馧已经挑完了两片鱼肉的刺，片成了长4.5厘米，宽2厘米，厚0.5厘米，毫厘不差的刺身，码在黑色漆盘里，在周围零散点缀了几朵桃花。

    另一条虹鳟鱼则留给容乐和宋亦橙练手。

    她使唤封卿云调制烤鲈鱼的酱汁：“将柠檬切半挤汁，加鱼露，白砂糖调成酱汁均匀涂抹在鱼身。”

    她着扯了张厚锡纸垫在烤盘里，折叠成船型。

    等封卿云将处理好的鱼放进去之后，又让他去切了青红辣椒以及蒜片码在鱼身上，用锡纸严严实实将鱼包裹住，送进了烤箱。

    “把鱼骨用橄榄油两面煎一下，熬出白汤后加口蘑。”她将手冲洗干净，擦干之后又坐回了太师椅，开口指点江山：“把鱼皮煎到金黄香酥，调天妇罗汁搭配……”

    封卿云顿了一下，问：“天妇罗汁怎么调？”

    “柴鱼花煮出汁，加浓口酱油，味醂，少量姜泥混合白萝卜泥即可。”

    “好。”封卿云已经能够有条不紊地按指示操作，很快就调好了汁。

    烤箱里的鲈鱼出炉时，鱼汤也已经煮得奶白浓郁，鱼皮煎得金黄酥脆，摆在白色螺纹大盘中，搭配桃花造型的味碟装着天妇罗酱汁。

    楚馧掀开锡纸，一股浓郁的异域风味弥漫在空气里。

    将鱼挪到鱼盘里。

    在面上撒了大量欧芹，淋上少许热油。

    滋的一声响。

    浓郁的鱼香与香料的清新扑鼻而来，最后再挤上点柠檬汁，这道柠檬烤鲈鱼就完成了。

    总共耗时半个时，楚馧这边出了四盘菜。

    柠檬烤鲈鱼，虹鳟鱼三吃（刺身、香煎鱼皮配天妇罗汁、口蘑鱼骨浓汤）。

    菜品摆上桌之后。

    楚馧洗了一根从鱼塘附近的水涧边挖的水山葵，研磨之后码在刺身盘桃花中央，在旁边又搁了的桃花碟盛着少许淡口酱油。

    沈暮烟的两道鱼也做好了。

    宋亦橙和容乐去帮她把鱼端出来。

    容乐眉头微拧，声跟宋亦橙：“我闻到了一股鱼腥味。”

    宋亦橙端的是一大盆水煮活鱼，香辛料的味道浓郁，倒是没闻出鱼腥味。

    瞥了眼容乐手中卖相挺不错的清蒸鱼，声道：“楚馧黑鱼土味重，不适合清蒸，看来她没错。”

    外头已经开始下起淅沥雨，不宜露天用餐。

    两人端着鱼，快步来到室内餐厅。

    餐桌上铺了一张红白朝阳格桌布，玻璃酒瓶废物利用，装着楚馧从鱼塘边采摘的白色野花，清雅脱俗。

    辛德抱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

    楚馧满意地点头道：“全鱼宴的主角就是这桶木香四溢的米饭了。”

    罢将空碗递给候在一旁的辛德。

    封卿云眉心跳了跳，不由自主地拦截了碗，亲自帮她装了一碗饭，递给她。

    文同老师饭前一直在欣赏那幅《神女天青图》。

    他的同好群都要炸了，平日里安静如鸡的书画界大佬们集体冒泡，出来@他，让他拍画作的细节视频发到群里欣赏。

    文同没辙，只好跟他们约定，等这期节目录完立刻安排鉴赏会，让他们近距离欣赏《神女天青图》，这才换来耳根子清净。

    身为资深美食爱好者的他一踏进餐厅就闻到了浓郁的异域风味。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餐桌边，目光落在那盘鲈鱼上：“这里头用了鱼露吧？海鲜发酵的调味料再用来调制海鲜，返璞归真，妙啊，闻着真香。”

    话间瞥见楚馧已经端起饭碗，不禁失笑：“特别适合下饭。”

    他连忙也去给自己装了碗米饭，朗声道：“各位，我就先吃为敬了。”

    沈暮烟用怨毒的眼神看着纷纷将筷子夹向楚馧出品的那几道鱼的嘉宾们，闷闷不乐地轻声道：“你们也尝尝我做的鱼。”

    文同咀嚼着嘴里香嫩的鱼肉，正回味无穷呢，就听到了沈暮烟的话，只好将筷子转了个方向，夹了块水煮活鱼里的肉片。

    肉片刚夹到半道上就断裂，啪叽掉在了桌面上。

    文同见沈暮烟脸色不大好看，尬笑了两声：“我夹得太用力了。”

    罢将剩下的那一半鱼肉塞进嘴里。

    满嘴麻辣味，鱼肉究竟是什么味道，反正他没吃出来，只能讪讪着：“挺、挺不错的。”

    剩下的那道清蒸黑鱼，他压根不想去夹。

    热爱美食的他虽然厨艺普通，但也知道黑鱼是不适合清蒸的，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没去夹那道清蒸黑鱼。

    沈暮烟用公筷夹了块清蒸黑鱼，想送到封卿云碗里，半路就被辛德拦截了。

    他面无表情地：“沈姐请自重。”

    沈暮烟被他的话气得不轻，颤着声解释：“我只是想让封影帝也尝尝我做的鱼，我看他只喝了鱼汤，可能是口味比较清淡……”

    她的话还没完，「口味清淡」的封影帝就夹了块虹鳟鱼刺身沾满了山葵，放进嘴里咀嚼。

    沈暮烟尴尬得不知道该什么好。

    封影帝摆明了不想吃清蒸黑鱼，她又转而夹了块水煮活鱼，虽然鱼肉煮久了点有点松散，但味道还是很好的。

    她十分自信地推荐：“封影帝，你尝尝我做的水煮活鱼吧，我用了新鲜的藤椒，麻辣鲜香……”

    “鱼肉都煮烂了，你哪来的自信它鲜香？”

    封卿云放下汤碗，大半碗鱼汤已经被他喝光了，感觉胃里暖哄哄的。

    他凑近正专心吃饭的楚馧，好奇地问道：“馧馧，这鱼好像有点特别。”

    楚馧挑眉，眸中波光潋滟，轻笑道：“加了料，可金贵了，多喝点回本。”

    “好。”封卿云意会地点点头，顺便也给她装了半碗鱼汤。

    “啧啧，汤浓味鲜，丝毫鱼腥味都喝不出来。”

    文同沉浸在美味中不可自拔，光是鱼汤已经喝了两大碗了。

    他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地着：“楚的厨艺彻底征服了我的胃，我已经在愁节目结束之后，我还能不能吃得下家里的饭菜了。”

    封卿云眼睛一亮，瞅着一脸淡定的楚馧，心道：我俩是夫妻，节目结束，馧馧会跟我一起回家。

    想到这儿，心头有些乐滋滋的。

    以后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感情细水长流。

    容乐在楚馧这鱼金贵之前，就已经喝下了两碗鱼汤，只不过鲈鱼才夹了一筷子就只剩下骨架了。

    他默默夹了块煎得酥脆的鱼皮沾了天妇罗汁，没想到入口竟然香酥鲜美，一点也不输给纯鱼肉。

    一道菜，他愣是配了两碗米饭。

    宋亦橙埋头苦吃，反正每道菜都好吃，坚决不碰沈暮烟做的鱼。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上一季她做的还勉强能吃，这一季有楚馧在，他是吃不下沈暮烟做的了。

    于是……

    一顿饭下来，楚馧厨房出品的四盘菜光盘了。

    沈暮烟的两道鱼除了她自己夹的两筷子和文同给面子的尝了块，几乎跟刚做好的没什么两样。

    文同见楚馧又要闪人，顾不上收拾碗盘就急急喊住她：“楚啊，你等会儿帮我给《神女天青图》题几个字，行不？”

    “你想让我题什么？”她歪头，看着他。

    “你随便题什么字都行，再盖个章就更好了。”

    “章现在没有，不过我可以刻一个。”

    楚馧想着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刻个章玩玩就当消食了。

    便让辛德去找几块寿山石和篆刻工具来。

    十五分钟之后。

    她拿到了一整箱形形色色的寿山石，嘴角抽了抽，对辛德：“我只刻一枚章玩玩，你拿这么多石头来是几个意思？”

    “这些形态颜色都不一样，楚姐随便挑。”辛德恭敬地道。

    “行吧……”

    她随手捏出一枚巧的半个拳头大的寿山石。

    这块石头比其他的要红许多，内含少许灵气，天然的红色纹路形成一圈圈心形纹理，楚馧拿起工具轻轻松松就刻出了桃子造型，三分之二桃子红透了，剩下的三分之一背光处呈现轻透的粉黄。

    封卿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雕刻印章。

    似乎石头在她手中就像面团一样，轻松就被雕琢造型了。

    他不禁要问：“这石头这么软吗？”

    “是啊，寿山石质地细密松软，就算手腕没什么劲的人也能轻松雕刻。”

    楚馧话间已经将桃子雕刻完成，分别用不同粗细的砂纸和磨砂棒反复多次磨之后，整个桃子呈现出淡淡的玻璃光泽感。

    文同全程蹲在旁边，就近观看印章雕刻。

    忍不住赞叹：“楚刻章的手艺十分娴熟了得啊，是不是经常雕刻印章？”

    楚馧淡淡解释道：“时候经常雕刻木头人，印章只是偶尔刻刻。”

    木头人都是刻来给那些身怀大功德却意外身亡，有心愿未了，不愿意即刻前往阴司的人做为暂时栖身之所的。

    她的住处有许多这样的木头人，注入灵魂之后乍一看跟普通人也没多大区别。

    不知道她离开之后，他们的心愿都完成了没有。

    人鬼殊途……

    长久在人间逗留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不多时整个圆润的桃子印章便雕刻好了。

    她省略了水印上石临写，直接用钨钢篆刻刀在桃子底部刻出圆角四方形，阴刻篆书——楚馧二字。

    印上红印泥，在文同早已备好的生宣纸上试印了一下。

    同她本人一样张狂的两个字印记清晰。

    印章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题字了，这回她改选了油烟墨，笔峰洒脱恣意，行云流水，在画上草书「朝云暮雨连天暗，神女知来第几峰」，落款盖章。

    封卿云把玩着那颗巧玲珑的桃子，瞥向那一整箱寿山石，对楚馧：“帮我也刻一个。”

    “同样的东西我不刻第二次。”

    封卿云默了。

    也就是他老婆第一次刻桃子就刻得这么活灵活现。

    他沉默了片刻，提出个大胆的要求：“你给我刻个画里的神女。”

    楚馧滞了一下。

    看他的眼神带着几许探究。

    画里的神女便是她自己在楚天大陆时的模样。

    她怀疑封卿云已经猜到画中人是她才提这么个要求。

    封卿云见她眸波微动，心下有些忐忑。

    他确实猜到画中的神女是楚馧本人，从那条青螭看她的眼神便能猜出一二，毕竟梦魇兽也是同款恭敬的眼神仰望着他老婆。

    至于天青山到底在哪，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