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

    唐绾坐在廊下，看着远处的红灯笼，神思忽然飘得很远。

    她想到了很多事，又觉得那些事离她很远，远得有些模糊了。

    她想到刚穿越来的时候，想到那个痛苦的秋天。

    想到亲手葬了娘的时候，想到刚去到燕州城见到伍老的时候。

    想到捡到霍苍的时候，想到唐晴被骗婚的时候。

    想到他们离开燕州的时候，想到以后种种。

    唐绾慢慢地收回目光，看着天上的漫天星光，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一切该结束了。

    他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鬼面，你该给老师偿命了。

    唐绾一直坐到了天明。

    东方，一轮曜日慢慢地露出半个头，把光线撒向大地，然后像是憋足了劲，猛地跳出来，红日升上天空。

    就在这漫天金光中，霍苍回来了。

    男人身形高大，披着一身的希望朝她走来。

    “怎么坐在这。”男人走到她身前，温柔地俯身低语。

    唐绾慢慢笑起来，眸子里闪动着光芒，“啊，你回来了。”

    霍苍将人搂进怀中，满足地喟叹一声，“我回来了。”

    “我来带你进宫。”

    “你准备好了吗。”

    唐绾看着朝阳，红云映在了她的眼里，“我准备好了。”

    霍苍带着唐绾进宫。

    清的宫墙里没有想象中的安宁，这是唐绾第一次从正门进宫。

    她看到宫道上有太监和丫鬟在清扫路面，缝隙中隐有红色，像是某种液体整整流淌了一夜，从那巍峨的，要吃人的深宫里，一直流到了外面。

    唐绾攥着霍苍的手一紧，霍苍反握住，“昨晚，皇上集中处置了那些藏在宫里的人。”

    “嗯，辛苦他忍了这么久。”唐绾微微一笑。

    霍苍带着她走进了大牢。

    血腥味扑鼻而来，浓稠得几乎能感觉到眼前被蒙上血色。

    慕容轩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年轻的帝王脸上面无表情。这一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上。”霍苍领着唐绾站定，抱了抱拳行礼。

    慕容轩转过头来，唐绾看着他，慢慢蹲身，行了一礼。

    这是替伍老行的礼，替那些被鬼面杀害的无辜之人行的礼。

    慕容轩微一点头，“唐姑娘……”

    “之前听唐姑娘有一套审讯的法子十分诡谲，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

    唐绾自然是带了她的药箱过来的。

    这个药箱是专门为鬼面准备的。

    霍苍知道唐绾心里的恨，所以他没有拦她再用鬼门十三针。

    他知道他是拦不住的。

    “当然，皇上问完之后，我能随意处置他吗？”唐绾解开披风交给霍苍，挽起袖子问。

    慕容轩点点头，“可以……”

    “多谢。”唐绾上前，眼眸冰冷得像是两个琉璃球。

    “弄醒他。”霍苍对一边的暗卫道。

    “不用……”唐绾抬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来……”

    那笑容里，藏着无尽的杀意。

    唐绾开药箱，取出一枚银针，“把他的衣服扯掉。”

    暗卫上前撕开鬼面身上早就破烂的衣服，鬼面身上血肉模糊一片，显然唐绾来之前，慕容轩已经让人上了刑。

    唐绾眯起眸子上前先给鬼面把了脉，拿起纸笔写了一副药方，“现在就让太医院去配，煮了送来。”

    霍苍对暗卫点点头，暗卫接过飞身离去。

    唐绾转身，把银针下进鬼面的穴道，连下七针，然后点燃了一根熏香，在鬼面鼻子下晃了晃。

    烟雾呛入鬼面的鼻子，唐绾一巴掌扇在鬼面的脸上，“给我醒！”

    鬼面应声醒来，幽幽地睁开眸子，看向眼前的唐绾，声音嘶哑地响起，“哟，哪里来的丫头。”

    鬼面脸上还挂着他那半副面具，楚阮抬手想拿下，发现那面具竟然已经和鬼面的皮肉黏合在了一起。

    鬼面大笑起来，胸腔像是漏了风的口袋，声音尖细嘶哑，“哈哈哈，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我是谁！”

    “这么，你是宫里的人咯……”唐绾忽然出声，一边拿着银针慢慢绕着鬼面走，“这面具烙在了你的脸上，你以为就万事无忧了？”

    “你以为你身后的人就能永远隐藏起来了？”

    鬼面笑声微顿，继而又笑起来，“我背后的人？你们，你们可真是蠢到家了。”

    “这天下竟然由一个蠢货来坐，何愁不灭？！”

    唐绾竟然也跟着笑，“哈哈哈……”

    那笑声让鬼面慢慢止住了声音，神色莫名地盯着走到他面前的唐绾，阴狠狠地开口，“你笑什么！啊？！你笑什么！”

    唐绾很是悠闲，“我笑你可怜。”

    “都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妄想给他掩护？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吗？”

    “你连过街老鼠都不算，老鼠都能走在街上，就算被人人喊，那也是人人都能看到知道。”

    “但是你，你不一样，你就是生活在地下水沟里的臭虫一只，永远没法见天日。”

    唐绾无尽地嘲讽着，手中暗暗给鬼面继续下针，“你在想什么，我完全知道。”

    “你不就是想扬名？你想用一个宦官的身份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可我偏偏就不。”

    “你连死都会死得毫无声息，除了我们，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

    “更没有人会知道你干了什么，流云涵雪楼？不会有人知道，连江湖人都会忘记。”

    唐绾逼近了鬼面，脸上挂着一抹浅淡笑容，“这个世界上不会留下你的任何痕迹。”

    “什么千秋霸业，全是笑谈！”

    “你，鬼面，谁也不会记得你。”

    鬼面的眼珠变得赤红，浑身剧烈地颤抖，猛地大吼出声，那声音凄厉又震怒，直冲地牢。

    已然陷入了癫狂。

    霍苍上前护住唐绾，警惕地看着鬼面。

    唐绾眼中带泪，看着头颅骤然垂下的悄无声息的鬼面，“现在，你还不后悔吗。”

    “你是谁！你是谁！”鬼面疯了似的想去攻击唐绾。

    唐绾抬手掐住他的脖子，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咬牙恨道，“你问我是谁。”

    “我的老师是伍老，你杀了他，你问我是谁！”

    唐绾手下的力道在加重，恨意铺天盖地地席卷了她。

    鬼面愣了愣，又咳着断断续续笑起来，“哈，原，原来是那个老东西，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