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卫渊在阮蓁身旁坐下,一只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另一只手替她轻轻揉按着腹部。
李郎中医术高明,人又心善,两人在这不过待了片刻,就有许多病人进来看病。有几个病人家属就坐在阮蓁附近,许是彼此间相熟,过招呼后就开始谈天地。
他们聊了几句后,忽然有一人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你们听了吗?咱们很快就要和邻国仗了!”
阮蓁心中一紧,扭头看向话那人。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动作影响,阮蓁感觉揉按着自己腹部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
她生怕卫渊看出她的不自在,假装是因腹痛而动了动脖子。
所幸卫渊并未多问她,停顿了一瞬后便继续揉按起来。
阮蓁悄悄竖起耳朵,听着附近几人的谈话。
“唉,又要仗,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会吧,这两年一直风平浪静的,怎么又突然起来了?”
“可不好哩!你想想五年前,军队抓走了多少壮丁,到现在也没见放人回来,这明啥?这明朝廷一直都没放松警惕!”
“但是我听,咱们两国已经好了要联姻的,到时候联了姻,总不能还要起来了吧?”
最先开口那人嗤之以鼻,扬起下巴道:“所以才你们消息落后,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咱们可是听了,本来好要联姻的那位靖柔公主,已经下落不明好几天了!”
被他数落的人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好好个大活人,咋就突然不见了?”
“肯定是钺国的阴谋,”另一人表情莫测,“他们想故意挑起战争,所以掳走了我们的公主。”
“那可不好,”又有人道,“这事我也听了,好像是那位公主自己走丢了,今上派了许多金甲卫,一直在找呢,估计过不多久就会找到咱们镇子来了。”
“啧,好好的福不享,这姑娘瞎跑什么瞎跑,咱们老百姓才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又被她拖累得又要仗了。”
“皇宫里的主子,金枝玉叶的,哪懂什么人间疾苦。反正最后遭殃的也不是她,自有我们这些劳苦民主替她受苦……”
这些人唉声叹气,结束了话题。
阮蓁咬紧了唇,将头转向内侧。
片刻后,卫渊收了手上动作,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阮蓁回过神,轻轻道:“我们走吧。”
卫渊便搀着她站了起来。
从门口学徒处取了山楂后,两人相携着慢慢走出了医馆。
街上依旧是一片繁荣。耳边是人声鼎沸、吆喝阵阵,鼻间有花香馥郁、美味四溢。这里充斥着人间烟火气,每个人脸上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倘若,将来真有战乱四起那一日,这些人又当如何?
“在想什么?”卫渊淡淡道。
阮蓁张了张嘴,最后却道:“没什么。”
“是在想方才那几人谈的话?”卫渊又道。
阮蓁看着他,眨了眨眼。
“我见你方才听得认真,随口一猜罢了。”
阮蓁犹豫了一下,“你觉得那位公主,她该不该回去和亲?”
“旁人的想法,并不能左右她的决定。”
“若是,若是因她,两国再起战乱……”阮蓁惶然道,“那我……我是,我们女子,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遗臭万年……”
卫渊注视了她良久,慢慢道:“你又何以能确定,她嫁过去之后,钺国一定会接受这份联姻,钺国那位太子,一定会接受这位远嫁的公主,成为自己的妻?”
阮蓁摇头苦笑,却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她就是再清楚不过地知道钺国不可能接受她,知道那位声望极盛的太子远桓不会接受她,这才想尽办法要逃离这场联姻。
她想活下来,不想落得个尸骨难安的下场,所以她逃了,将一切抛在脑后,这本也无可厚非。可这些一无所知的民众,就活该成为她活下来的牺牲品吗?
“她既享了公主的乐,就该担起国土的责。”阮蓁轻轻道,“她不该逃走的。”
卫渊叹息,“难道她和亲了钺国,这战争便会永不再起了吗?两国的和平,竟全要靠这柔弱女子一人去维持吗?”
阮蓁摇了摇头。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卫渊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垂了垂眸,“男子就一定比女子强吗?临阵逃脱的男子不比女子少,缘何一切都要去怪罪女子?女子又有何辜?”
阮蓁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维护这位公主。你莫不是认识她?”
“实话实罢了。”卫渊敛去眼中情绪,瞥了她一眼道,“你方才那般深明大义,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亲之人是你呢。”
阮蓁心头一跳,赶紧否认,“没有的事,我就是联想到了自己罢了。毕竟我与她……我们都是女子。”
卫渊没再看她,“你也不必这般忧虑,联姻之事再怎么样也是明年了,你又何苦为了不一定发生的事这般担惊受怕。”
“嗯。”阮蓁顿了顿,又声添了一句,“……多谢你。”
完,阮蓁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卫渊看着她耳尖一抹绯色,垂了垂眸,状似无意道:“我以为凭你我的关系,是无需这些生分话的。”
阮蓁的耳尖更红了,却头一次没有反驳他这话中若有似无的暗示,含糊应了一声后,快步向前走去。
她并没看到,身后的卫渊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随即脚步轻快了不少,几步跟上了她,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皆是相貌气质出众之人,走在喧闹的大街,引来不少人侧目。
阮蓁刚刚躲过那人,此时不想过于惹眼,便轻轻扯了扯卫渊衣袖,“我们往人少点的地方去吧。”
卫渊见她面有不安,便多问了一句,“这里有你不想见的人?”
阮蓁一惊,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卫渊也有些惊讶,“还真有此事?”
阮蓁面色复杂,“又是你随口猜的?”
这得多好的运气啊,一猜一个准。
“我记得你是第一次来泉泽镇?”卫渊看着她,“所以你为何会有不想见的人?”
“那是我来此之前的事了……”阮蓁捡着其中能的部分,将此事告知了卫渊。
“主要还是那两人太过分了,”阮蓁虽害怕,却每每也会觉得愤怒,“我坐他们的马车,给了他们银子,他们却还想着从我身上捞钱!”
她不想提及细节,刻意含糊了言辞,但卫渊却还是猜出来她话中未尽之意,脸色阴沉下来,“所以你才会逃到山上,慌不择路到连布好的陷阱都没注意到?”
阮蓁点头,也有些委屈,“当时有惊无险地逃走了,但我那一兜银钱却都没了。”她攒了好久的呢。
卫渊声音绷紧了些,“方才在桥边,你被吓成那样,是不是因为他们又来纠缠你了?”
“那倒没有,是我隔着人群看到其中一人,自己吓到了,不过他应该没看到我。”阮蓁实话实。
卫渊握了握拳,强压着心头怒火,“我们回去。是哪个人,你指出来,我倒要看看看他今天敢不敢动你!”
“街上这么多行人,估计他早就不在那了,”阮蓁心中一暖,但还是扯了扯卫渊,“你不要生气啦,反正我人还是好好的,那些钱就当破财消灾了。我们刚来这不久,还是不要惹人注意的好。”
卫渊抿紧了唇,将她揽到自己身旁,“你以后不要离我太远。”
阮蓁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头发,但到底是没有挣开卫渊的手。
卫渊也不再勉强,带着她往人少些的地方去。
今日花市开放,哪怕是偏街巷也摆满了不少商贩,各种吃的玩的一应俱全,看得阮蓁目不暇接,有些玩意虽比不得宫中精致,却胜在新奇,让人忍不住想把玩一番。只可惜两人此时身无分文,阮蓁也只能过过眼瘾。
在满街的琳琅物件中,有一人一箱格外引人注目。
那人抱着身前的木箱,一脸窘迫地坐在墙角,面前铺着一块干净的布,上面放满了书。
阮蓁“咦”了一声,指着那格格不入的身影,“那人似乎有点眼熟。”
卫渊看了一眼,“是华溪村的谢家郎君。”
他这么一提,阮蓁便记了起来,“谢悠不是在准备明年的科举吗,怎么这会看着像是在……卖书?”
阮蓁大为不解,据她所知,读书人哪个不是嗜书如命?银钱不够时,许多人哪怕饿着肚子,也要省下钱来买书,又怎会在科考临近前,反而上街卖书的.
正疑惑间,却见有一人上前问询。
谢悠应该已经坐了许久,见到有人前来,拘谨地站了起来,脸上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人一脸挑剔,挑来拣去半天,将原本摆放整齐的书扒得乱七八糟,语气中有些嫌弃,“你就拿这些破烂玩意儿出来卖吗?”
谢悠涨红了脸,愤怒道“你若不想买,何苦来羞辱它们!”
着他拍开那人的手,一脸心疼地将那些书一一压平角,分门别类心摆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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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