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其实高三过得很快。

    一旦步入紧张的冲刺阶段，时间仿佛总是不够用，满满的课业压在身上，像一座大山，让人无暇顾及时光流逝。

    快到只是考了几场试，一个学期就没影了。

    终于到了开家长会的日子，韩美华早早地来学校外等顾柠西。

    母女两人除了在医院有过交集，其他时候没怎么联系。

    但顾柠西求助她的时候，她还是同意了。

    无论怎么，徐筠不能算是顾柠西的监护人，没有义务代为履行家长的职责。

    韩美华穿着一席大衣，体态看起来比以前丰满了些，手里还牵着她的儿子。

    可能是为了方便照顾，所以才把他带了过来。

    顾钦个子长高了，但仍然是矮矮的朋友。往高中生队伍里一放，立马就看不见脑袋了。他乖乖站在路边等姐姐出来，手里拿着刚买的棉花糖，沾了一嘴巴的糖丝。

    今天要开家长会。家长都进了学校，门口稀稀拉拉摆了一堆交通工具，人很少。顾柠西背着书包快步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顾钦的手。

    韩美华叮嘱他：“阿钦听姐姐的话，不要乱跑。妈妈给姐姐开完家长会，马上就回来了。”

    然后对顾柠西点头致意。

    她接到顾柠西发来的消息后，就掐着时间赶过来了。

    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若真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顾家人并不希望韩美华管顾柠西的事情。顾钦刚出院，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工作赚点钱。

    所以，她是带着儿子偷偷出来的。

    走到校门，韩美华又折返回来，有些尴尬道：“西西啊，你是几班的来着？”

    “高三一班。”

    顾柠西愣了愣。

    韩美华以前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无论是学，还是初中，还是高中，都是她亲手把她送进了班级里。

    她们的确是太久没有联络了。

    所以这位憔悴的母亲，失去了女儿一切最新的信息。

    韩美华只是点头，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前。

    校门口只剩下一大一两个身影。

    顾钦紧紧抓着顾柠西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他知道，顾柠西已经不在顾家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将越来越少。

    所以，他吵着闹着要来姐姐的学校。

    韩美华实在无奈，就把他捎带了过来。

    “阿钦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啊？”

    顾柠西蹲在他面前，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

    细腻健康，看不出半点病态的样子。

    恢复的挺好的。

    “没有，但是要天天喝药，药好苦。”

    顾钦皱起脸蛋，他仔细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姐姐，忽然道：“姐姐你变瘦了，也变好看了。”

    顾柠西眨眨眼，“真的？”

    可能是因为作息和饮食都健康的缘故吧。

    没办法，被徐筠那个强迫症带的。

    “嗯。”顾钦确信道，“跟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你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顾柠西微微叹气。

    孩子记性弱，再加上她不怎么回家，骤然重逢，当然会觉得变化大。

    不知道再过几年，顾钦还会不会记得他的姐姐。

    “姐姐，给你吃糖。”

    他献宝一样，把快被风吹没的棉花糖递到她嘴边。

    光秃秃的一根棍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顾柠西拍拍他的脸。

    “姐姐不吃。姐姐请你喝桃桃乌龙。”

    她领着顾钦进了一家奶茶店，从前台拿回来两杯果茶。

    顾钦估计是第一回喝到这个，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咕咚咕咚一口气干完了一整杯。

    他仰着脸问：“姐姐，那个哥哥呢？”

    顾柠西：“哪个哥哥？”

    顾钦奶声奶气：“就是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哥哥呀。”

    哦，不点居然还知道徐筠。

    只见顾钦年少老成，大眼睛里满是无奈：“爷爷奶奶大姑大姨都不喜欢哥哥。每次哥哥来，他们都不让哥哥进来。”

    徐筠还去找过顾钦？

    顾柠西顺着问道：“他去找你干什么呀？”

    “请我吃好吃的。”

    顾钦兴奋地指指手里的空杯子。

    在他眼里，食物只有两种，好吃的，和不好吃的。

    “过年的时候，我要做手术，哥哥也来了。”他的话的很慢，但字字清晰，“医生还抽了哥哥的血，好多好多的血……”

    他天生对针感到恐惧，想必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把那个片段记到现在的原因。

    “但是我没办法和他话，我在床上动不了。他来看了我一眼就走了。”顾钦喃喃道。

    顾柠西心头一跳，有种被冰水淋透的感觉。

    她指尖冰凉，眼神逐渐放空。

    从顾钦的只言片语中，她猜了个大概。

    恰逢新年，缺少志愿者，医院血库供血不足，一时间难以找到匹配的血型。顾家人一定是没办法了，才会给徐筠电话求助。

    血液制品的保质期很短，即使提前搜集，也很可能供不应求。

    虽然医院已经提前给她过预防针，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血源短缺的情况。

    但是……她没想到，最后的解决办法居然是用他的血。

    他连觉都睡不好，还想着去献血？

    怪不得她比完赛回来之后，感觉徐筠有一点虚弱。

    也没什么活力。

    眉眼之中满是憔悴。

    她以为是失眠问题导致的，未曾联想到其他层面。

    顾家人不，父母也不，所有人都不告诉她。

    如果不是顾钦的无心之言，只怕她会误会他一辈子。

    是因为身体原因，所以才没接电话，也没回信息吗？

    夜色沉沉。

    等到韩美华回来接顾钦时，奶茶店都快烊了。

    顾柠西特意多问了她一句：“妈……徐筠是不是，过年的时候去医院了？”

    韩美华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一时间动容地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她以为顾柠西是在心疼他，叹气道：“我看出来了，当时他是状态不好，不适合大量献血。只是，顾钦当时是真的不能等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匹配的血型……我是毫无办法，才去求的他。”

    “而且你当时在专心比赛，便没有告诉你这事。”

    韩美华弥补似地多了几句：“你放心，妈以前也当过医生。后面他就是昏睡了几天，有我看着，他不会有事的。更不会留下后遗症。”

    顾柠西：……

    都昏睡了好几天了还能没事吗……

    她急急地转身就要走，韩美华在身后喊了她一下：“西西。”

    顾柠西回头，看见她站在寂寥的灯光下，牵着顾钦，一大一的身影格外和谐。韩美华试探着问：“你还记得，下个月是你的生日吗？”

    韩美华苦笑了一下：“其实去年就想给你过生日的，只是我们再用心，也不如徐若川给你的多，只能在徐家外边看你一眼。今年你就该成年了，我和你爸想着，请你吃顿好吃的。咱们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给你庆祝生日。”

    温柔的母亲心翼翼地问：“你想来吗？”

    那一刻，顾柠西心里不知是番什么滋味。

    过生日？

    之前断裂的时间，可以用一次生日来弥补吗。

    顾柠西想要婉拒，但她的真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韩美华拧开电动车的钥匙，笑道：“没时间的话就算了，以后再。”

    “我想去。”

    顾柠西皱着眉。

    她怎么会不想去。

    她努力弯起一个巨大的笑容。

    能有人给她过生日，这种幸福应该珍惜才对呀。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对顾钦招招手，“下回再见。”

    然后蹦蹦跳跳地上了车。

    汽车缓缓驶离学校区域。

    “妈妈，为什么姐姐不回家来住呢？”

    顾钦怅然，眼睛盯着已经扬尘而去的车，撅起嘴巴。

    “……因为她现在已经有很多东西了，不需要我们了。”

    韩美华爱怜地抚摸他的脑袋。

    她何尝不想把人接回来，只是她哪里做得了主。

    更不愿让顾钦心里产生仇恨的情绪，所以只能这样模糊不清地敷衍过去。

    顾柠西在顾家的房间，早就被那些远房亲戚给占了。

    乡镇上按照人口分配的土地和房子，要自愿留给本家的儿子娶媳妇。

    这是惯例。女儿什么都没有。

    好在，顾柠西在徐家生活得也很好。

    她在徐家享受到的资源，是顾家永远给不起的。

    只是，做出这样的选择，女儿心里会恨他们吗？

    “不可能。”顾钦坚决地摇摇头，坚决地否认了母亲的辞，“姐姐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那个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