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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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霍凌霄出现的时候,王安就已经心如死灰,知道事情完全走向了一个有悖于他们期待的方向。

    朱棠身边还有这样一个剑术超绝的高,明摆着就是防着他们这一招。

    王安甚至觉得,或许从平南王世子进京的那天开始,他们就已经落入了朱棠的监控之下。

    而现在又被这么突然多出来的一群人围观——

    王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在这些人所听到的“内幕”消息中,平南王因为个人的身体问题日益心态扭曲,原本就没有上报平南王世子身亡的消息。

    现在更是找人易容成了当今天子的样子,意图取而代之,实在是其心可诛!

    可谁又会知道,除了谋反之外的其他都与事实并不相符。

    曾经确实存在那么个与当今天子相貌肖似的世子爷,可惜已经被人提前掉了包。

    但谁让平南王自从几年前在天子登基前后进京面见朱棠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相貌上的秘密,更是在当年就已经有不臣之心,想着若有会便要让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

    也是从那个时间开始,他便再没让自己的儿子见过外人。

    现在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反正见过平南王世子的只有他们自己人,他们岂不是爱怎么就能怎么。

    倒是司空摘星这个无辜受到牵连的人的话要可信一点。

    否则在叶孤城的眼皮子底下,为何这位平南王世子会被人给取代了。

    只能是他们自己都知道这个情况罢了。

    不过司空摘星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串瞎掰乱扯会多出这么多观众。

    他完全就是怕霍凌霄会觉得这比剑无聊,在跟玉罗刹互换了身份回去后,干脆直接退出了这场论剑。

    那他的一万两银子岂不是就打了水漂!

    司空摘星寻思着若是他表现得出众一点,让霍大老板的皇帝徒弟更能站稳脚跟,对着平南王发难,会不会能让霍大老板一个开心便干脆拿下这魁首了。

    反正金虹剑也是她拿出来的奖励,本着自产自销的原则,还是拿回去算了。

    现在他转着那双格外灵动的眼睛看向了这群人中唯一亮出了兵器的那个。

    好哇,宫九你也没按照剧本办事!

    以他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个假冒叶孤城的赝品跑这么远,从那比剑的地方一路追到了这里,直到现在才将中的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这另外一个参与此事的人同样战战兢兢地跪倒在了这里,生怕宫九的剑稍微有点没拿稳,便要脑袋和身体分家了。

    霍凌霄收剑而回,抱着摇光剑往宫九的方向看了眼。

    司空摘星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宫九这家伙看着不声不响的,实际上还真有那么点不听指挥的反骨。

    将人带来此地,不定就是有了点带人看看两个相貌相同的人对峙场面的恶趣味。

    谁知道司空摘星在人来之前就把易容给卸了,还来了一出声泪俱下的控诉,以至于他带人看到了乐子是不错,却只是平南王府这边单方面的乐子。

    也算是另一种歪打正着。

    不对,还有叶孤城的乐子。

    这些紧追宫九而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胆子扮演叶孤城身份的武林高,现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除了这个平南王谋逆之外,叶孤城也显然深陷其中。

    那个假扮他身份的人在前面打出了个以一挑三的旗号。

    若无宫九上台揭穿他假冒的身份,谁又会想到叶孤城本人其实正在后山,甚至在冒险参与这样一出要掉脑袋的戏码。

    这位白云城主摊上大事了!

    李燕北倒是还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他方才汇报给宫九那条叶孤城可能是个假货的消息的时候,分明在他边上看到了那位霍姑娘,为何现在会看到她出现在皇帝的身前,更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最关键的是,她的那头长发从黑转白,身上还披着陆凤的披风,果然是如那个家伙的那样来了一出“变身”。

    他原本还在想这是不是一出双胞胎的戏码,却看到那个方才见过的“霍姑娘”已经换了张脸,还分明是个男人。

    李燕北思考了半天这到底算不算是作弊,但有谋逆这种惊天消息在前,谁又会去注意什么作弊。

    正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一转头就看到了陆凤那张脸。

    “你刚才跑哪里去了?”李燕北拽着他的领子声问道。

    要不是因为陆凤不在,他也不会找上宫九。

    要是陆凤去揭穿那个假叶孤城的身份,只要用他的灵犀一指去试试就行了,哪有可能如宫九一般弄出了个追杀。

    戏很好看是不错,可谁知道天子会不会觉得这种涉及到皇室密的事情不适合被外人看到,要来一出灭口或者记仇的举动。

    总而言之就是有点隐患。

    李燕北现在就很干脆地把这个锅甩给了陆凤。

    “不可不可。”陆凤摆了摆没给出个答案。

    事实上他一直在此地。

    他方才本打算去周围转转就忽然被霍大姐给带到了这树上,正在她凌空挥剑斩落之处的上方。

    所以他也将此地的情况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也毫不意外地在霍凌霄动之前,听到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当今天子年少有为,统率四海,有明君明主之相,试图谋权篡位之人是否当诛。”

    陆凤那个该字才出口就看到霍凌霄出了。

    以至于他甚至有点怀疑皇帝的那个有劳老师的法到底能不能指挥得动她。

    而他也比其他晚到一步的人都要清楚,司空摘星这个猴精到底干了点什么好事。

    果然是他干的出来的事情!

    也有够精彩。

    饶是朱棠自觉自己登基数年,养性修身,克制情绪少有外露,也算是有了那么点成果,也着实没想到中间还会出现这样的插曲。

    以霍凌霄从教养他,深知他脾性的人来看,他现在的震惊可要比方才看到叶孤城以一剑破七星的剑招击败鱼家四兄弟,更是与平南王府一道抬出了个与天子相貌一致的世子,意图取而代之的时候,还重得多了。

    好在现在的局面不论如何都是偏向他的,更有一向不在人前露面的老师守在他身边,朱棠眼中情绪翻覆,却并未在脸上展露出来。

    “你的可都属实?”他问司空摘星。

    他话中没有责难的意思,围观之人却都感觉到了他语气里潜藏的风雨欲来之势。

    在这个年岁不大的天子身上展露出的峥嵘气象,分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帝王所该有的气度威严。

    虽不像那日在高台之上奉剑而动时候的震撼,却也更让人觉得他有山岳之深沉。

    司空摘星这会儿多了观众也没怯场,能当上偷王之王的男人,脸皮不跟陆凤一较高下,也差不多了。

    尤其是在他用眼角余光看到从霍凌霄的眼中投来了一片默许,甚至要他觉得是支持的神色的时候,他也更加有了演戏的动力。

    “人所句句属实!”

    他自己觉得是真的就行了。

    朱棠也没到底是信了他的话,还是没信,只是自己会让人去着查探,至于如何定罪还要看他之前做了什么,先让禁军将人带了下去。

    司空摘星就算是安全退场了。

    他被带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四位先前还沉迷于观赏论剑的大内高,露出了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实在让他这个看戏的觉得很有意思。

    他估摸着朱棠也没有要惩处这几人的想法,毕竟引蛇出洞的计划还是他自己参与制定的。

    奈何这些人不知道哇。

    他们只知道这算是没能尽到拱卫天子的职责,估摸着是要吃瓜落的。

    为了再欣赏欣赏不知情倒霉蛋的表情,司空摘星又换了张脸溜了回来。

    而此时那位太监总管王安也已经跪在了地上。

    若不是还有一左一右两位禁军拽着他,他可能就要直接软倒在地上了。

    他原本年纪就不了,受不住大刺激。

    现在又突然从距离登天只有一步的位置骤然被打落尘埃,眼看着就要以谋逆罪处死,晚节不保。

    王安感觉自己满脑子都是轰鸣之声,甚至都听不清朱棠到底跟他了什么。

    他现在实在后悔自己居然会答应平南王的拉拢,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去反思自己的贪欲为何在宫中多年也没有一点约束,甚至成了别人拉拢他的筹码。

    朱棠猜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东西,挥了挥示意将他拖下去,免得放在他面前晦气。

    那个送空白信纸急报的,既然是配合司空摘星行动的,自然就是他的自己人,现在也已经被人带了下去。

    那些个黑衣人更都死在了霍凌霄的中。

    如今谋逆一方唯独剩下的一个人。

    便是叶孤城。

    即便是谋逆失败,又被剑气击碎了发冠,在脸上擦出了数道血痕,这位此刻中已无剑的白云城主依然有青天白云的皎然之态。

    可他确实并非无辜之人。

    从他拔剑破飞鱼七星剑开始,他便是个乱臣贼子了。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朱棠亲眼看到了叶孤城的剑法,也就更觉得惋惜了。

    这话别人听了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唯独陆凤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叶孤城现在的状态,又看了眼霍凌霄。

    他可还没忘记她之前的今日是来英雄救美的。

    想想这两师徒之间的脑回路八成是差不多的,他也不难猜出她的这英雄救美的“美”到底指的是谁了。

    不过,如叶孤城这样的剑客,若是不能死在探索剑道之极,死在轰轰烈烈的剑术对决之下,多少是有点可惜了。

    陆凤忍不住叹了口气。

    以他对朋友的了解,他觉得西门吹雪大约也是这样的想法。

    “成就是王,败就是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叶孤城回答道。

    “你如今已败,自然是贼。”

    朱棠惜才归惜才,也自然不可能有直接赦免他行刺之罪的可能。

    想到老师此前对此番论剑获胜之人的安排计划,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配合了。

    叶孤城并没否认朱棠所的贼的法。

    在见到霍凌霄出的时候,他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为何朱棠会他不过是个不曾窥探到剑道之极奥秘,就自觉屏障难以逾越,要以弑君谋逆这等恶事来试图一改剑道路数,寻求突破之法的人。

    更知道了为何朱棠会,他们只是一群跳梁丑。

    站在他面前不过数步的霍凌霄,身上的剑道力场,在她收的那一刻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这让她看起来和那些寻常的剑客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但那动若雷霆的一剑,想必但凡见过的人,都永远不会忘记才对。

    此刻她眼中没有对自己击败了对的傲然,只有一片清透而纯粹的剑意。

    叶孤城也看清楚了她的眼睛。

    便是那双昨日与他有过交谈的“皇帝”的眼睛。

    叶孤城全想明白了!

    既然霍凌霄可以易容成朱棠的样子出现,那个顶替了平南王世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做出的这偷龙转凤之举好像也并不难想了。

    也正是在昨日!

    他的胜败其实早有定论。

    “叶城主,”朱棠继续问道,也打断了他的思量,“你虽为一介白身,却毕竟是白云城主,并非一人一剑闯荡江湖的游侠。你今日有此谋逆之举,可曾想过这些托庇在你下的白云城百姓该当如何?”

    叶孤城听出了朱棠话中暗藏的杀气。

    可这份杀气与帝王之怒并非不可理解。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溅千里,而非匹夫血溅五步可比。

    白云城主谋逆之事,他统辖的白云城中民众是否知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剑都快要落到他朱棠的脖子上了,他若还是轻拿轻放,恐怕这侠以武犯禁,以身试法的行为还会再发生。

    他是个帝王,而不是个慈善家。

    就算拿整个白云城中之人论罪连坐,也只能是给后来人提供一个教训而已。

    叶孤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恍惚。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见到了那样的剑法死而无憾。

    但白云城中本就已经隐避到中原之外的百姓,却实在是无辜,可惜他是个罪人,并没有这个开口求得宽恕的会。

    在众目睽睽之下,天子也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

    “白云城主谋反,论罪当诛——”

    “陛下。”霍凌霄突然出声打断了朱棠的话,“您是否忘记了代天择选剑主之事。”

    她这话言之有理。

    代天择剑主的舆论被朱棠一步步推高,到论剑之会开始的那日已经彻底为人所信服。

    若叶孤城是金虹剑剑主,他便还不能直接杀了了事。

    “金虹与摇光皆是天赐之剑,摇光剑奉我为主,金虹剑便不能为我所有。”霍凌霄一句话解释了为何她不干脆拿下这论剑比斗的魁首之位,而是要忽然出言提醒。“等分出了胜负再行定罪不迟。”

    “老师的在理。”朱棠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是谋反之罪,纵然金虹剑最后归属于叶城主,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届时还得由朕来定夺。”

    “再者——”

    他又冷下了几分语气,众人注意得到,他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上,像是又想到了刚才那些人是如何跳出来给他找麻烦的。

    “定罪宜早不宜迟,便在今日分出胜负吧!”

    这个要求是霍凌霄方才传音给他让他出的。

    规则的改动,自然还是从朱棠的口中出来更合适。

    他虽不知道老师想做什么,也知道这应当对他没什么坏处,更显然有自己的盘算。

    对这个今日决胜的消息影响到的,或许也只有如李燕北这样在赌局中下注的人。

    原本的每人一日两场忽然变成了一日之内所有比斗都要结束,谁也不好,这些剑客的表现越接近后面会不会越不可预知。

    涉及到赔本的问题,李燕北还是很谨慎的。

    但他又觉得,叶孤城此刻身后已无退路,恐怕会孤注一掷地搏命一战,不定还真能夺得这个魁首之位。

    他还是有点赢面的。

    他一转头准备与人群一道朝着那比斗场地走,便看到了个傻站在这里,就差没哭出来的人。

    “兄弟,你这是跟刚才被押走的人沾亲带故还是跟地上躺着的是好友啊?”李燕北忍不住问道。

    “你这人怎么话的?”那人差点没被这句话惊得跳起来。

    谁要跟王安那种人沾亲带故

    “你这表情摆出来太容易让人误解了,也不能怪我。”李燕北回道。

    “你没听到霍大老板的吗?”那人欲哭无泪,“她她有摇光剑了不要金虹剑,这论剑比试她铁定不计入排名了,我可是整整押了一万两!”

    李燕北听明白了,这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司空摘星。

    他这大笔的下注,原本还让李燕北觉得这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结果看起来没有内幕,只有惨剧。

    这比他这个押宝的选突然谋逆还要倒霉得多。

    “行了司空老弟,别这么沮丧,谁还没输过钱一样。”李燕北招呼着司空摘星一道走,“反正你也没老婆要养。”

    司空摘星才觉得自己的精彩表演出去可以吹一年,现在就被李燕北扎爆了心。

    他耷拉着脑袋走回看台,便看到天子已经重新走上了高台看座之处,在他身边的白衣剑君,身后的红披风间或随着走动而闪过一点艳红之色,与那明黄色一样醒目异常。

    这个原本属于陆凤的标志,现在穿在她的身上好像也的确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下一刻他便看到她踏空而起。

    这白影翩跹,身后紧随的红影翻飞,红白双色交缠,不出的飘逸轻灵。

    她那毫无滞空之态的掠空而来,是“休迅飞凫,飘忽若神”(*)也不为过。

    就算司空摘星最擅长的便是此道,也自认做不到如她这般行云流水,更不必是其他人。

    在她落定在其中一方台面上的时候,这四方搭建的高台居然也动了起来。

    也直到此时,围观的众人才知道,在比斗擂台的台面之下赫然还藏着关枢纽,将这四方台面联系在了一起,现在则让它们随着移动完全拼接成了整块。

    那方托举着金虹剑的高台便正好在这面拼接成的擂台正上方。

    若还是寻常比试的方式,自然不需要做出这样的改变。

    果然在擂台成型的下一刻,只听到霍凌霄扬声道,“既然要今日便分出胜负,也不必拖延了。方才西门庄主以一对三的想法便不错,但何妨再快一点!”

    “有意夺剑之人一起上吧!”

    摇光剑铿然出鞘,在她中,在日光之下几乎化作了一道华光交织的虚影。

    而摇光剑剑主更是背后日轮灼灼,她话中之意分明嚣张至极,却以这曜然之态,让人生不出一点出言抗议的心思。

    她便是飞扬跋扈,意图一人独战群雄又如何,其他人也得先赢得过她的剑,才有这个与她论理的资格!

    “谁若能撑到最后,谁就是那个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