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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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盛欢在被褥间翻了个身,听到自己腹间又传来一声清晰的咕噜声。

    今日的晚饭只有一块冷去的馒头与半碗汤,老妈子到厨房去询问缘由,却吃了一个闭门羹。这种情况数日来已发生了好几次,显然是有人故意捉弄,老妈子很替盛欢不平,不过她也只能在嘴上抱怨几句,没有其他的办法。在珑园里,敢让盛欢难堪的人屈指可数,温鸣玉显然没有折腾盛欢的道理,剩下那一位,必定是温少爷了。

    盛欢心里也很清楚,温咏棠首次登门来找麻烦,反让自己吃了亏,大概也不会继续在正面与他发生冲突,就想用这样的办法来刁难。温少爷这一招使的很聪明,珑园里的佣人们多数只听从他的命令,而盛欢明知是他所为,也无法做出任何的抗争。毕竟能管教温少爷的人只有珑园的少主人温鸣玉,但温鸣玉哪里又有管这种事的闲情呢?

    年幼的时候,盛欢也经常挨饿,因而十分惧怕这种滋味。他忍耐了几天,终于不算再坐以待毙,想要去厨房寻找有没有残羹剩饭填一填肚子。

    他披衣而起,偷偷溜出门去。严冬的夜晚格外凄寒,盛欢一出门便了几个冷颤,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惨白的月光斜斜进长廊里来,空旷的廊庑一片清寂,只有竹影在微微摇曳。春华巷的夜从未有过这样奢侈的静谧,入夜后正是它的热闹时辰,盛欢常常在睡梦中被种种不堪的声音吵醒,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他会悄悄的坐在窗边看月亮,偶尔还会见到从屋里出来的盛云遏。

    即便身落风尘,盛云遏依旧保持了一些大姐脾气。她很爱干净,接待客人之后必定要去接热水洗澡。鸨母赵四娘倒是待她格外宽容,原因无他,只因盛云遏的生意实在是好,从来不缺乏一掷千金的豪客。盛云遏容貌美艳,又曾是出过洋的富家千金,追逐她的男人中,也有一两个真心相待,想替她赎身的常客,可惜赵四娘不肯放开这株摇钱树,抛出的都是客人往往无法负担的天价,久而久之,就没有人不识趣了。

    再美的颜色也会衰退,盛云遏二十五岁后,慕名而来的人变得寥寥无几,门庭十分冷清。没有几年,盛云遏跟了一位年迈的富商,日日牌酗酒,甚至抽起了鸦片,把积蓄花的精光不,最后还感染上梅毒,连抓药的钱都拿不出来。

    赵四娘念及旧日情分,陆陆续续地借了几笔款给她,但发现盛云遏根本无钱可还后,也就不再搭理她。盛云遏受病痛折磨的同时,烟瘾又犯了,整日在房内呻吟哀嚎。盛欢为报答这十六年微薄的养育之恩,便留在盛云遏身边照顾。盛云遏某日从昏迷中苏醒,先是牢牢盯着他看了一阵,继而竟然要求盛欢去投奔他的亲生父亲。

    当时的盛云遏形销骨立,双目浑浊,宛如一朵枯萎的残花。她长一声短一声地喘着气,艰难地开口:“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自由了吗?想得美!赵四娘将卖身契都拟好了,等我一断气,她就会把你的手印按上去,把你卖个好价钱。”

    盛云遏的音调由高转低,目光却牢牢攥住盛欢不放,咯咯笑道:“若是到了那个时候,真想让温鸣玉来看看他亲儿子的下场,他的反应一定很令我快活。”

    盛欢见不惯她的疯样子,冷着脸想要把她甩开。盛云遏被推得扑倒在床头,又四肢并用的爬上前,抱住盛欢的腰恸哭:“你去求求你那位没良心的亲爹吧,他收留了你,你也就不用被卖出去了!”她攥住盛欢的衣角,五根手指仅剩一层薄皮覆盖着骨头,声音呜呜咽咽的:“他对我没有情分,总不能对你也没有。乖儿子,看在我将你生下来的份上,你快去找温鸣玉,我将你还给他,让他给我一些钱。再抽不到一口烟,妈就要死了……”

    这是盛欢再一次听到对方唤他“乖儿子”,惊讶之余,又感到一阵陌生的恶心。他知道盛云遏这番苦苦哀求是为了自己的烟瘾,但他没有办法拒绝。盛云遏的没有错,现在的他的确需要一个可以庇护自己的地方,而珑园就是再适合不过的选择。

    他费尽心思去听温鸣玉的行踪,但随后的许多次行动都以失败告终。温鸣玉是何等的大人物,盛欢作为一个无名卒,要接近对方是何其的难。盛欢往往还没有突破他身边密不透风的保护,就被当做疯子赶走,更多的时候是无人搭理,扑了个空。最后一次,他不要命地拦在了温鸣玉的汽车面前,冒着生命危险迫使对方停了车。

    那日下着大雨,盛欢被淋得眼睛都睁不开,极其狼狈地趴在脏污的地面上。温鸣玉的司机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劈头盖脑地痛骂了他一通,还作势要将车子从他身上碾过去。盛欢纹丝不动,执拗地仰起头,死死盯着汽车的挡风玻璃,大有拿性命换温鸣玉一句话的架势。

    最后他的交换还是没有成功,却因此见到了珑园的管家。

    在听闻他的情况后,温鸣玉倒真的让管家施舍了盛云遏一笔钱财,但盛欢刚回到春华巷,看到的已是盛云遏冰凉的尸身,那笔钱终究变成了她下葬的开销。

    盛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来到了他的亲生父亲身边。

    一阵凉风刮在盛欢面上,将他从回忆里唤醒。盛欢叹了口气,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离厨房很近了。

    他正要想办法潜入进去,忽闻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转眼已有一行人已穿过走道,恰好与来不及躲避的盛欢了个照面。

    温鸣玉又是一身挺括漆黑的西装,披着大衣,头发整齐地向后梳起,露出整张明月般美丽的面庞,看起来比往常要冷肃许多。即使他有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也压不住浑身迫人的气势,教人看见不免有些胆怯。发现盛欢后,温鸣玉脚步一顿,带着身后的一众人都停下步子,齐齐量着他。

    少顷,温鸣玉道:“大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

    盛欢被看得十分不自在,又不好当着许多人的面吐露实情,便撒了个谎:“睡不着,出来散步”

    不等温鸣玉话,对方身后的几名保镖已经笑出声来,许瀚成也在其列,忍俊不禁道:“不得了,年纪,怎么还和老头子一样有心事了?”

    温鸣玉嘴角也勾出一抹笑意,不言不语地量他。盛欢十分心虚,猜想对方大约是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又在琢磨什么捉弄人的方法。

    “撒谎不是好习惯。”温鸣玉果然不受蒙骗,微笑着道:“你不肯告诉我真话,我只有让你在这里罚站到天亮了。”

    语罢,他等待了几秒,见盛欢仍是不出声,便随意点出两名保镖,又朝盛欢指了指:“好好看住他,明早再将这子放回去。”

    盛欢见对方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顿时有些着急,他正饿得双足发软,哪里有力气在这里撑到天明。发现温鸣玉转身要走,盛欢忙跟过去,抓着对方一片衣角,唤道:“温先生!”

    温鸣玉居高临下地扫来一个眼风,神情淡淡的,不笑也不怒,十分的疏离。盛欢与他对视一眼,想的话立刻堵在了喉咙里,只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实在是自寻无趣,温鸣玉似乎没有听他解释的闲情。

    正当盛欢讪讪缩回手去的时候,忽见温鸣玉身后的许瀚成对他挤了挤眼睛,又努了努嘴,这是让他继续的意思。

    盛欢终究是不想罚站,他重新抓紧温鸣玉的大衣,声道:“我饿了。”

    温鸣玉的下属们不似珑园的佣人,他们时常在外,大多都没有见过盛欢,更加不清楚他的身份,眼下听见这名漂亮的少年与少主人一番对话,神情纷纷变得暧昧,一个个低头垂手,或左顾右盼,装作自己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许瀚成适时发出了提醒:“三爷,管家不是让厨房备了宵夜吗?不如带公子一同去吧。”

    温鸣玉冷声道:“我做什么事情,还要你来指点吗?”

    许瀚成脸色一变,也变作了低头垂手中的一员,不敢再多嘴。

    盛欢以为对方无心搭理自己,心中颇有一些黯然,正要默默地站到旁边去,又听见温鸣玉抛来一句:“过来吧,温某不至于连你一顿饭都供不起。”

    盛欢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温鸣玉这是放了他一马,果然还是个讲道理的人。一念及这句话,盛欢便有了难忍的笑意,险些令他露出笑容来,但他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失常,迅速恢复了冷脸,停下步子遥遥地望着温鸣玉的背影。

    他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似乎有某种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它与血缘无关,甚至比血缘更加隐私、不可告人。盛欢受这道力量牵引,时常想要更深切的了解温鸣玉,他知道这实在是个不该有的想法,可他要是能够控制自己,也不会因它而烦恼了。

    盛欢向后倒退一步,本能唤醒了他的危机感,他觉得自己与对方不该再有更多接触。

    温鸣玉却在台阶上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月光在对方的脸上投下了深邃又冷峻的影子,唯有一双眼睛分外清晰。温鸣玉的瞳孔仿佛是夜色映照的一川明河,星辉在水纹中破碎,漾出清冷又温柔的波澜。

    “躲得那么远,怕我吃了你吗?”温鸣玉一笑,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声音里那点沙哑的甜意变得愈发明显:“大可宽心,我还没有吃过人。”

    也许是被对方话语中那一点安抚的意味蛊惑,盛欢来不及多想,回过神后,发觉自己已经同温鸣玉坐在了一间屋子里。

    房间里照旧铺有软厚的地毯,摆着一套橡木酒柜,貌似是间的偏厅。温鸣玉的保镖们都散的一干二净,仅剩下了许瀚成一人。值夜的家仆进进出出,忙于点燃炭盆,准备手炉,橘色的灯光流水般从玻璃灯罩下淌了出来,整个房间很快变得温暖亮堂许多。温鸣玉将大衣脱下,抛给身后的许瀚成,径自在一张软椅上落座,慢慢饮用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盛欢站在他身边,茫然又局促,没有温鸣玉的首肯,他并不敢随意与对方同坐。

    “不要发呆了,请坐。”温鸣玉似乎觉察到盛欢的窘迫,戏谑地开了口。他翘起腿,双手捧着一只手炉,静静地望着盛欢:“想吃什么?”

    盛欢胃里似乎有无数只尖利的爪子在互相撕扯,一听到“吃”这个敏感的字眼,也顾不上矜持,不假思索地答道:“什么都可以。”

    不料温鸣玉蹙起眉头,颇为苦恼的样子:“十一点了,吃太多不易消化,喝粥吧,”

    他显然是常年照顾温咏棠,养成了爱管教的习惯,自己并不自知。盛欢受了他无意识的照顾,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尽管他不太情愿喝粥,还是沉默地坐在温鸣玉对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温鸣玉过先前那几句话后,便没有了搭理他的兴趣,独自坐在一边饮茶。他不出声,其他人也都失去了话的权力,房间里静默得可以听见树木被夜风拂动的声音。几分钟后,盛欢直起僵硬的脖颈,悄悄望了一眼身侧的温鸣玉,想要窥探对方的情绪。

    好在温鸣玉神情里不见任何的不耐烦,假使他的存在会使对方感到一丝不悦,盛欢是不愿再扰下去的。受到这点鼓励后,他没有挪开目光,反而更加大胆地偷看起来。盛欢努力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点和自己相似的地方,然而无论他怎样看、转换成哪个角度,都清楚地认知到,光从外貌上来,他与温鸣玉根本不像一对父子。

    盛欢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虽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心中却完全没有适应这层陌生的关系。设若真让他发现了两人在外表上的雷同,那种感觉无异于听到盛云遏再叫他一声“乖儿子”。

    没有多久,几名佣人将夜宵送了进来,果然是一锅热粥与几碟菜。在佣人揭开碗盖的同时,海鲜与米粒混合的温醇香气盈盈腾起,暖融融的扑在盛欢面上,立即拉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盯着粥看了半晌,才记得抬起头,心翼翼地望向温鸣玉。

    温鸣玉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头也不抬地道:“这种时候,还要等我几句客气话吗?”

    盛欢果然没有再与对方客气,他顾不得烫,稀里糊涂地吃了起来。不知过去多久,盛欢体内因饥饿产生的寒气终于被压了下去,身体变得暖和许多。当他再度放下空掉的碗,抬手抹去额角渗出的汗水后,忽然意识到房间里十分安静,对面的许瀚成正静静地盯着他,似乎已经这样看了许久。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难以忍受这样直白的量。盛欢也不例外,他挺直背脊,习惯性地因紧张而变得戒备,板起面孔冷冷瞪了回去。

    许瀚成忽的一摇头,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来,问道:“公子,你今天没有吃饭吗?从晚餐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何至于饿成这个样子。”

    他本是想趣盛欢的吃相,不料正巧一语中的。盛欢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便把碗筷一推,起身对温鸣玉鞠了一躬,道:“谢谢温先生,我吃饱了,可以回去休息吗?”

    许瀚成知道盛欢对人向来都是这副爱搭不理的态度,懒得与他计较,也不再自讨无趣,倒是一旁静静饮茶的温鸣玉转眼望过来,若有所思地量了他一阵。

    “是今天的东西吃不惯,还是身体不适没有胃口?你来到珑园没有几天,也算是半个客人,让客人吃不饱可是件失礼的事情。”温鸣玉慢悠悠地开口:“若有什么不便之处,你大可趁这个机会告诉我,我会替你解决。”

    他的话里仿佛含有别样的深意,盛欢稍感讶异,抬首迎上了温鸣玉的视线。

    温鸣玉双目锐利明澈,仿佛是镜子一般照出盛欢的心思。只看了一眼,盛欢立觉自己已经泄了底,对方显然早就猜到了真相,方才的几句话,不过是明知故问,想要听一听他的答复而已。

    盛欢正在犹豫要不要真话,又听身后门扉一响,有佣人端着一只紫砂盅上前,放在温鸣玉手边,又安静地退出去了。

    温鸣玉看着那东西,竟然露出了前所未见的嫌恶神态,远远地向后躲了几寸,甚至顾不上再追究盛欢

    盛欢嗅到紫砂盅内飘出的草药气味,猜想大概是厨房替温鸣玉熬好的药汤,只不过他没有料到,像温鸣玉这样威严稳重的大人,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惧怕吃药,不禁感到新奇又有趣,忍不住又瞄了对方一眼。

    许瀚成干咳几声,提醒道:“三爷,您该喝药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温鸣玉没有动作:“要我,这些东西仅是安慰自己的手段而已,没有害处,益处也不见有几分,你们何苦天天用它来折磨我呢?”

    他这话全然在耍赖一般,竟然连折磨两个字都了出来,好似那药真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盛欢暗想,要是监督温鸣玉的人是自己,不定就不忍心再逼迫下去了。

    然而许瀚成不为所动,面色不改地开口:“既然没有害处,那就请您喝下去吧。”

    温鸣玉叹了口气,不满道:“瀚成,你怎么对我话的,没有规矩!”

    虽是这么,他却揭开了碗盖,药草苦涩的腥气满溢而出,冲得温鸣玉皱了一下眉头。 他吹散氤氲腾上的热气,迟疑片刻,目光恰好抓住偷偷往这边观望的盛欢。盛欢闪避不及,做贼心虚地眨巴几下眼睛,任由温鸣玉审视自己。

    温鸣玉道:“你要试试吗,里面有山楂和冰糖,也不是很难喝的。”

    他语气认真,一点都不像是玩笑。盛欢没料到温鸣玉有此一问,荒唐之余,又感到十分好笑,连忙摇头,仿佛对方手里端的不是药汤,而是一碗砒霜。

    许瀚成重重地清了清嗓子,警告似的唤道:“三爷。”

    温鸣玉再度叹息一声,垂下眼睛,慢慢地低头喝药。他确实是讨厌草药的味道,每咽下去一口都要休息许久,喝完之后,又发现盛欢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嘴角竟然抿着浅浅的笑意,教他看得一怔。

    这是温鸣玉首度看见盛欢的笑容,这孩子笑起来倒与盛云遏很不相似了,他有双沉静的眼睛,犹如早春里浮着碎冰的湖面,即便被柔风吹皱,依然是很冷清的。

    两人四目相对,盛欢率先败下阵来,他唯恐自己的注视会惹怒对方,顿时敛去笑意,认错般低下头颅,声道:“我不是有意要看您。”

    却有一只手探过来,捏起他的下巴,指尖温热粗糙,蒙着一层薄薄的茧,似乎还带着隐约的药香。

    盛欢不及反应,顺从对方的力道抬起头,看见温鸣玉半个身子歪向这一边,用沙哑低沉的嗓音道:“朋友,整天板着脸没有意思,你该多笑一笑。”

    他的眼睛里藏着温柔的夜色,盛欢猝不及防地跌了进去,只觉心跳擂鼓一般急促,好似被定了身,哪里都无法动弹。温鸣玉抛下这句话,很快就收回手去,一副完全没有把方才的调侃放在心上的模样。

    最后盛欢低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他恍恍惚惚地走在长廊里,一阵冷风刮过,这才拉回了他的几缕魂魄。

    盛欢定住脚步,慢慢地、心地抬起手,指尖触上自己的下巴,沿着温鸣玉触碰过的地方摸索过去。

    他的皮肤底下仿佛燃起了炭火,哪里都是烧手的滚烫,盛欢摸到耳下,骤然捏紧了五根手指,他耳畔无端响起了盛云遏喋喋不休的抱怨,记起她提到温鸣玉时阴郁怨恨的神情,对于这个男人,盛云遏最常提到的几个字就是“负心薄幸”“不得好死”。

    有一日盛欢回来的晚了,悄悄从盛云遏窗前经过,发现她的房间仍亮着灯,从里面传来微弱又凄切的哭声,

    盛欢下意识地往窗内望了一眼,看见盛云遏披头散发地缩在床角里,手上攥着两页泛黄的信纸,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简直像一个伤心到极处的女孩。

    隔日他去对方房内扫,从炭盆里拾到几片零碎的残骸,被火焰熏燎的字句不再清晰,盛欢费了大把功夫,终于认出了末尾的四个字。

    鸣玉上言。

    这是温鸣玉的墨迹。

    脸上的温度慢慢退下去,盛欢任由寒风吹了许久,低低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