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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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欢又一次的梦见了那个晚上。

    按照现实的发展,温鸣玉在问过那三个问题之后,就仅是给了他拥抱的权力,再也没有其他动作。可梦中的温鸣玉并非如此,他将手掌沿着盛欢的背脊慢慢抚上去,浓密的眼睫垂落,目光专注地攥住他,是个极温柔的神态。

    盛欢被他看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失控地跪立在温鸣玉怀里,想要去亲吻那双深黑的眼睛。对方似乎发出一声低笑,稍稍往后一让,使盛欢的吻偏离方向,却落在他唇边。

    “喜欢吗?”温鸣玉又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他握住了盛欢在抚慰自己的手,指尖若即若离地触碰脆弱的顶端。盛欢啊的一声叫出来,抵着温鸣玉的侧脸急促喘息,不住摩擦对方温暖的肌肤,声乞求:“温先生……”

    温鸣玉好似非要得到一个答案,逼问道:“你喜欢吗?”

    他吐息湿暖,轻柔地吹拂在盛欢颈侧,让那一块皮肤又酥又痒,仿佛被羽毛反复撩拨。盛欢忍不住往旁边躲去,却被揽住腰肢,颈间旋即传来一阵温热的刺痛——温鸣玉竟低头咬住了他。

    盛欢浑身战栗不已,不但分毫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怀着一种奇异的兴奋与期待,将自己的下巴高高仰起。

    对方像品尝一块糕点般,伸出舌尖舔舐他的喉结,吮`吸那里的皮肤。盛欢想搂住温鸣玉的脖颈,但又不敢,最后只好将就着攥紧他的衣衫,把下`身送入温鸣玉掌心,难耐地摩擦蹭弄,想要得到更多的抚慰。

    这次温鸣玉没有推开他,反倒收拢五指,将盛欢的欲`望握住了。他轻轻摩挲肿胀颤抖的茎身,虎口的薄茧擦过顶部,弄得盛欢腰肢酸软,双腿不受控制地往两边张开,完全失去了力气。

    就在盛欢意乱情迷的时刻,忽然又听对方在他耳边问道:“你喜欢我吗?”

    这一次的语调完全不似先前那样温情款款,变得冷酷而轻蔑。盛欢呼吸一顿,看见温鸣玉慢慢直起身,紧紧盯着他,神情似是嘲弄,又似悲悯,一字一句地慢慢发问:“盛云遏,你喜欢我吗?”

    恐惧如冰水一样当头浇落,盛欢猝然睁开眼睛,胸腔被过于急促的心跳震得发疼,他像具尸体般躺了许久,即便身下的床单都被冷汗浸湿,仍旧不敢起身。

    就算是被盛云遏责,被其他人欺辱,甚至是他误以为自己杀人的时刻,都没有这场梦来得让盛欢绝望。

    从他出生的那刻起,一直到盛云遏死去,他始终是盛云遏悲剧的旁观者。盛欢总以为,早在温鸣玉离开她的时候,盛云遏就已经疯了,她的灵魂被过于强烈的怨恨支配,因此才总是不知疲倦地向他陈述温鸣玉的罪状,将他当做那个人一样憎恨,至死都惦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盛欢恨她,却也可怜她。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在有一天,重蹈了她的覆辙。

    他慢慢撑起身,在枕边拿起一样东西,放在眼前检视。那是枚红封,面上素净无物,只在边角洒落了些许金粉,印着一朵纤细的梅花。盛欢没有拆开它,却也从红封的厚重程度猜到了其中份量,

    起初从管家手里接过它时,盛欢高兴又惶惑。这是他首次在新年里收到礼物,赠予人还是温鸣玉——他没有料到对方会在这一天记起他,在他的认知里,这是温咏棠才会有的待遇。

    然而没有多久,盛欢却发现不少下人都拿着一模一样的红封,聚在一起谈笑闲聊。他有心听了片刻,才知道这是由管家吩咐账房统一备下的,数目或许让温鸣玉审阅过,但仅是珑园中人人皆具的待遇,并非是因为他如何特殊。

    盛欢静静地坐了近一刻钟,身上冻得像结了冰,似也不觉得冷。他注视着手中的红封,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决定。

    他的债务已经结清,趁他仍清醒,还能控制自己,盛欢决意要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若要继续逗留下去,他真害怕自己会变成第二个盛云遏。

    盛欢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行,中途却发生了一件意外事故。

    正月初四这一天,盛欢下午无事,干脆托张妈找来了纸和笔,正在钻研如何写一封辞别信。他虽没去学校念过书,但赵四娘手底下的私娼们无聊时,偶尔会教他读书写字,盛欢天资尚可,学的不好不坏,时常还会替春华巷的住客撰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信件,藉此赚了些零花钱。

    他刚要落笔,一名听差忽然跑进院子里,叫道:“公子,公子!”

    盛欢应声而出,发现是张没有见过的面孔,不禁问道:“你找我?”

    那听差笑答:“就是来找您的,我来接您去丽池饭店赴晚宴呢,”

    盛欢完全没有接到这个消息,顿时起了疑心,冷冷地看着对方:“什么晚宴?没有人邀请过我。”那听差似乎有些怕他,又是赔笑又是鞠躬,心翼翼地辩解:“请您见谅,我早就该来的,只是少爷忽然指派我出去办事,一整天都在到处跑,这才耽搁到了四点钟。”

    他见盛欢仍是一副怀疑的态度,苦着脸道:“晚上是场家宴,去的都是自己人,少主人吩咐过一切从简,所以没有派帖子。您要是不相信,大可去门外看一看,汽车都在等着呢。”

    对方态度十分诚恳,盛欢要再僵持下去,倒像是在刁难。可即便在珑园住了数月,盛欢也从未将自己当做是这其中的一员,更何况是厌烦他的温鸣玉。出席温家晚宴这个理由于他来,实在太过奇幻,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才会出现的内容。

    如此一想,盛欢发现近来温鸣玉仅是不想与他交道,要以厌烦形容,却有些言过其实。他的神色因这个念头和缓许多,但心里又有一点悲哀。

    仆人努力劝许久,终于把盛欢带了出去。他们来到珑园大门外,果然有数辆汽车等候在那里,其中一辆车门敞开着,司机正靠在上面抽烟,这人盛欢倒是见过,他有几次去探望养伤的姜黎,就是坐他的车。

    对方看见他,忙把烟头一扔,叫道:“公子终于来了,快走吧,时间要来不及了。”

    盛欢迎着他们殷切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审视这两人。他倒不怀疑这对方的身份了,就怕那是温咏棠的又一个恶作剧,但若不是呢?

    要真是温鸣玉的邀约,就算是天上下起刀子,他也是必须要去的。

    发现他迟迟没有动作,那听差忽然对司机使了个颜色,两人一左一右,竟把盛欢强行挟进车里。盛欢猝不及防,怒道:“你们干什么!”完就要闯下去,那听差见状,忙把车门一关,整个人挡在盛欢身前,对司机大呼:“快开车!”

    汽车发动起来,盛欢将听差一把扯开,立即就去推门。听差知道自己敌不过他,竟扑通一声跪下去,抱着他的腿哭诉:“公子,求您跟我们去一趟吧。这是少爷的意思,他过,如果我们没有将您带到,明天就要断我的腿,把我赶出珑园,这可是要我的命呀!”

    他哭得真切而凄惨,倒显得盛欢像是个盛气凌人的恶霸了,他还没出声,又听见司机也跟着一齐求他宽恕。这两个人轮番夹击,吵得盛欢耳边嗡嗡作响,他不胜其烦,便问道:“你们实话,温咏棠到底要你们把我带往哪里?”

    见他态度稍作软化,跪在地上的听差用袖子擦了擦脸,连忙回答:“就是丽池饭店!少主人确实正在那里举办宴会,但是……邀请您的事情,是我捏造的。少爷只让我们将您骗来,其他的都没有交代,我们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盛欢往窗外扫了一眼,发现的确是去往那饭店的路线,心下稍微安定了些。这两人欺骗他,固然让他十分不悦,但对方这样做,也只是因为受到主人的逼迫。身为人下之人,从来是没有什么自主意愿和尊严可言的,盛欢很清楚这种感受,便不算再为难下去。

    既然要去的不是什么偏僻凶险的地方,还有温鸣玉在场,料想他的那个侄子也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情,盛欢便没有那样忌惮了。

    没有多久,司机已将盛欢载到了丽池饭店外。这里车如流水,宾客往来不绝,盛欢没想到会有这样多人,倒有些吓了一跳。汽车途径大门,司机却没有停车,反而将方向盘一转,由西侧一条窄道拐了进去。

    道路尽头是扇门,几名身材高大的黑衫男子在外把守,前面的汽车经过时,都要停在门口,由他们检查一遍才可放行。轮到盛欢乘坐的这辆车,守卫却仅扫了车牌一眼,疑道:“珑园来的?”

    司机向他们挤出心翼翼的笑容:“是少爷的吩咐。”

    几名守卫哼笑一声,道:“少爷的贵客到了。”随即往后退开,给他们让出道来。

    这几人气势不同于珑园的佣人,想必是温鸣玉的手下,应该同样受到过温咏棠的嘱托。这位少爷为了捉弄他,倒废了许多心思。盛欢经历过许多事情,当下也不怎么害怕。他扭头量四周,发现此处是座花园,有条长廊直铺向前,尽头是丽池饭店的正厅。花园的围墙由青石砖砌成,高而平滑,断绝了他爬出去的想法。

    珑园的两个下人早已离去,盛欢独自在花园里转了一圈,预想中的温咏棠也没有出现。他不禁怀疑起了对方将自己骗过来的目的,难道就是在这场宴会上晾他一个晚上吗?

    他正计划着逃跑路线,又见那条道上慢慢驶来几辆汽车,引去了那群守卫的注意力。盛欢立即抓住这个机会,拔腿往正厅跑去。

    盛欢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去人最多的地方,就算那几名守卫要来追赶自己,也会因此受到不的阻碍。只要利用人群甩掉这些眼线,他要离开就可以容易许多。

    果不其然,他一跑,身后立即有人大喊:“站住!”盛欢回头一望,发现有两人追在他身后,但也来不及了,盛欢像头敏捷的猫科动物,眨眼间已经冲入门内,身影淹没在明亮的灯光里。

    比起冷清的花园,正厅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被灯火照得宛如白昼,正在演奏轻快悠扬的西乐,中央有张长桌,上面摆满酒水糕点,正静静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宴会的宾客大部分都聚集在此,人人衣着光鲜时髦,面上挂着微笑,各自聚在一处聊天。

    盛欢的闯入并没有引发任何骚动,他晕了一名侍从,将那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成功甩掉了身后的追兵。尽管是这样,他却比方才更加紧张。正厅里的某些面孔,曾经出现在盛欢看过的报纸上,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盛欢偶尔听到他们谈论温鸣玉,他们唤他作“三爷”,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对方这样恭谨的态度,无形之中也像把那个人拉到一个极遥远的距离。盛欢听了一会,觉得他们的仿佛是另一个人,而不是那个曾与他交谈过,捉弄过他的温鸣玉。

    他正在发呆,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捉住了盛欢的手臂,那人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