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可以解释
季书言一回到家,就注意到玄关的台阶下放了两双大不同的球鞋。
的那一双很显然是季圆的,而另一双,季书言想,多半是段执的。
他侄子季圆在 A 大读书,大二,因为离家近,隔三差五就要回来,段执是季圆的室友里关系最好的那个,也经常过来。
一般来,季书言是欢迎季圆的朋友过来的,他虽然喜欢清静,但季圆的朋友们也识趣,不会太过扰。
但唯独段执,季书言想,其实也可以来得不用这么频繁的。
他换好鞋子,走上了台阶,果不其然看见段执和季圆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膝盖上都放着电脑,季圆的手比比划划,穿着件白色 T 恤,脖子里戴着季书言刚给买的玉观音,一晃一晃。
段执则一只胳膊靠在沙发上,神色认真地盯着季圆,微微蹙着眉,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灯光,如清泉微动。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天生的好相貌,坐在一块儿也赏心悦目。
但不同的是,季圆虽然五官精巧,却是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长相只能可爱,而不是帅气,明明都二十了,还总被当成高中生。
段执就不一样了,身高接近一米九,宽肩窄腰长腿,一张脸轮廓分明,五官深邃,锋利得无可挑剔,偏偏又是多情的桃花眼,瞳色偏浅,看人的时候欲语还休,撩得人方寸大乱。
总而言之,一股骚气。
以上均来自季书言的主观想法。
没办法,他跟段执一直气场不太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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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拎着购物袋进去,沙发上的两个人听见动静一起转了过来。
季圆看见他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开心地蹦哒了过来,把头埋在他肩上,“舅舅!”
季书言笑了笑,摸了摸季圆的脑袋。
季圆是他侄子,其实跟亲生儿子也差不多了,他姐姐和姐夫去世得早,季圆八岁就失去父母,之后就一直跟着他,算是他一手养大的。
他这么多年没结婚,也有季圆的原因,总怕别人对季圆不好,又怕季圆觉得受到了忽视,到后来干脆就算了,觉得独身也挺好。
季书言拍了拍季圆,让他从自己身上下来,抬头看见站在后面的段执,笑容淡了淡,“段执也来了啊。”
段执倒是很客气,笑起来也人畜无害,“我又来扰季叔叔了。”
季书言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好在另外两人也知道他这冷淡脾气,都没在意。
季圆又对季书言道,“舅舅,段执今天住在我们家。”
季书言下意识挑高了眉,“为什么?”
但很快他想起段执就在旁边,立刻又恢复了面瘫脸。
“我们今天要写编程作业,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就让段哥住下了,” 季圆一点感觉不到自家舅舅的纠结,十分理所当然,“明天去学校也就二十分钟,很近的。”
季书言一时没话。
他抬头看了看段执,很希望段执可以识相点,自己圆润地滚蛋。
但段执跟他素来没有默契,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反而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季书言不得不点了头,“好吧,那你们晚上别忙太晚。”
季圆满口答应,“会的,我们保证不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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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书言回楼上换了居家服,下楼以后,却发现段执和季圆都不在客厅了。
他在厨房找到了他们,两个人都站在操作台前。
他敲了敲厨房的门,以示存在感,“你们在干什么?”
“不干嘛,段执在准备晚饭,” 季圆回答道,“今天他做。”
季书言这才注意到,段执手里拿了个土豆正在刨皮。
他没想到段执还会做饭,走过去围观了一会儿。
段执娴熟地蛋,切菜,剁肉,烧汤,忙得有条不紊,一看就是个老手。
季书言不由上下量了段执几眼。
他记得段执家里条件很不错,也是个大少爷出身,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他还以为段执应该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没想到还挺接地气。
季圆在旁边也看得一脸惊奇,“段哥,我跟你认识一年多了,还不知道你这么会做饭。”
段执低着头,“高中在外面自己住了一段时间,就学会了。”
季圆看得跃跃欲试也想插手,却被段执推了出去。
“你去外面吃零食吧,” 段执,“本来你也不会做饭,把自己烫了还要季叔叔给你治。”
季书言也道,“你出去吧。”
但他自己却捞起了袖子帮忙,他一个主人家,哪好意思真的让客人一个人做饭。
他顺手拿过旁边一篮包菜,细细地在水流下清洗,出于医生的严谨,他连菜都要过好几遍。
段执也没装模作样地让季书言出去,而是跟他配合默契,一个炒菜一个洗菜,井井有条。
两个人站在一间不的厨房里,却没什么交流,只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段执盯着烤箱里转动的土豆饼,低声道,“上次的事情,谢谢季叔叔了,一直没机会当面和你。”
季书言擦手的动作一顿,飞速地往段执手上看了一眼,那里一道淡淡的疤痕,已经愈合许久。
他知道段执的是哪件事。
他们季家是开私人医院的,上个月,他本来都快下班了,却在医院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段执坐在椅子上,一只胳膊受了伤,血纱布都染红了,却还满不在乎。
季书言没有走过去,随手拉住路过的护士,问,“那边的人是为什么受伤了?”
护士也上了年纪,叹口气,摇头道,“还能什么,年轻人架闹进医院,估计又是争风吃醋吧。”
“不过对面好像更惨,” 护士想想,又吐槽了一句,“头破了还要去缝针。现在的学生,真的够莽撞的。”
季书言侧头看了段执几眼,也没多惊讶,因为这确实像段执会干出来的事情。
他在旁边默默看了一会儿,段执就算伤势不重,应该也是疼的,但他还在气定神闲地低头玩手机,仿佛伤得不是自己。
但他旁边站了个清秀斯文的男生,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眼圈红红的,看着比段执这个伤员还难受。
季书言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更没特意走到段执面前表示关心,只是交代护士给段执开个单间休息,顺带免了医药费。
他本就没指望段执承他情,举手之劳而已,如果段执不提,他早就忘记了。
但现在既然段执自己提起来了,季书言擦干净手,忍不住又多了几句,“这不算什么,用不着放在心上。但你们年轻人去酒吧,一时上头也是有的,只是别总架,对你和其他人都不好。”
他从银丝眼镜后望着段执,清冷漂亮一双的眼睛,眼尾轻轻上勾,看人的时候像羽毛轻抚过心尖,挠得人痒痒的。
其实他并不喜欢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年轻人冲动也不少见,他也没精力一一去管。
但段执毕竟是季圆的死党,他第一次见到段执就是在架,这次还是因为架,作为季圆的家长,他还是希望段执少惹点事,以免哪天殃及季圆这条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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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季书言得很克制,但段执还是隐约感觉到,他的风评似乎又下降了。
段执自己也挺无奈的。
他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吧,也从到大都算众星捧月,从同龄人到师长,只要他想,都能讨得对方的喜欢。
唯独季书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初次见面就用一种戒备的眼神望着他。
但要季书言对他态度多差,那也不上,季书言对他一直客客气气的,从不阻止季圆跟他来往,也不在背后和季圆他坏话。
很矛盾,却又有点可爱,像只恪守领地的波斯猫,高傲骄矜,对人不屑一顾,却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亮爪子。
段执想了想,解释道,“我不是跟人为了意气之争,我上次架,是因为有人因为生意竞争,故意找了混混去我朋友店里闹事,还了他们店的服务生,我正好在场,才动了手。而且我也不是输了,我是被人偷袭。”
他完没忍住,又补了一句,“后来我们也报警了。”
他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吗?并不是季书言想象里架闹事的混混。
季书言上下量他两眼,觉得这个解释勉强可信。
“那下次早点报警,” 他踮起脚,从柜子里拿杯子,“有事让警察动手,你们一群学生闹什么,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们。”
段执笑了笑,好脾气地应了,“你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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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执的手艺意外的还不错。
季书言只做了个干锅包菜,其他的炖牛肉,西班牙土豆饼,茄汁豆腐虾仁,还有排骨冬瓜汤,都是段执一个人做的。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季书言的错觉,他乍眼看过去,好像都是他爱吃的。
应该是凑巧吧,季书言想,毕竟季圆吃得也挺开心的。
不过他喝了两碗排骨汤后,心满意足地摸了下肚子,觉得段执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留他住宿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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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三个人就去各忙各的了。
季书言在书房里研究患者的病例,太过专注以至于忘了时间,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杯子里的水已经冷透了。
离他进房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
他伸了个懒腰,拿起马克杯,准备下楼去热个牛奶。
到了厨房,却发现段执也在,拿养生壶不知道在煮什么。
段执注意到他,问他,“你也来倒茶吗?”
季书言往前看了一眼,发现壶里是水果茶,立刻把茶杯伸了过去,“嗯,我也要一杯。”
在等水果茶泡好的过程里,季书言突然想起了晚上的睡觉问题。
他们家虽然是栋二层别墅,但规划的时候房间却不多,二楼除了他和季圆的卧室,书房,就只剩下一个客卧。
但那客卧已经被家政阿姨当成了杂货间,堆满了东西,要住人还需要收拾。
季书言看了段执一眼,“你晚上准备住哪儿啊?我刚才忘了,我们家的客卧里东西太多了,可能住不了。”
他低头望了一眼时间,这个点让段执再出去也有点不人道,一时还真有点着急。
没想到段执理所当然地回道,“我跟季圆住就行了。”
咔擦。
季书言听见了自己理智迸裂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段执,“你跟季圆怎么睡?他就一张床。”
段执比他还奇怪,“我们睡一张床上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都是男生,在宿舍也是室友,没什么不方便的。”
问题大了。
季书言一时没话,抱着手臂盯着那壶水果茶,脑子里却开始飞速旋转。
如果是其他男生跟季圆睡,他一定不会多想,但段执不行啊。
他跟段执接触的这半年里,早就注意到追段执的人有男有女,上回段执进医院,身旁也跟了个楚楚可怜的男孩,泪眼朦胧地望着段执,一看就关系不清白。
总得来,就是男女通吃。
如今他要跟季圆睡在一屋,季圆又单纯,那还不是羊入虎口。
季书言正在纠结,就听见段执的手机响了一下。
段执划开一看,手指碰到了语音,声音直接播放了出来。
对面一听就是酒吧这种声音嘈杂的地方,一个公鸭嗓一样的男声问道,“段哥你今天来南巷吗,我们今天这儿好多帅哥,保你……”
话还没完,就被段执给摁了。
厨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段执默默地把手机塞进兜里,看了季书言一眼,“我可以解释……”
季书言抬起手,“别解释了,不重要。”
他推了推眼镜,尽量心平气和道,“我刚想起来,我房间还是挺大的,里面的沙发也可以放下来当床,你就睡我那儿吧,我睡沙发上。”
总之,别想睡季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