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喜欢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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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碰了碰杯,坐在夜风里喝着啤酒。

    季书言酒量实在不算好,段执买的啤酒度数偏高,里头混了伏特加,一罐下去虽然不至于醉得彻底,却也有些大脑发晕,连话都比以前多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安慰段执,后面不知怎的,却变成他絮絮叨叨地跟段执讲医院里的糟心事。

    患者的投诉,业绩指标太高,各项支出都很烦人,他一点也不想以后接班当院长。

    “我本来不想接手的,” 季书言脸红扑扑的,“当医生是我选择的,但我不想接手一个医院,也不想继承家业,但我不接受又怎么办呢。” 他到这儿甚至有点伤心,眼圈也是红的,“季圆的妈妈不在了,我的姐姐,季明优不在了,跟我一样是医生的姐夫也不在了,我父母只剩下我一个孩子。因为我姐的事情他们痛苦得撑不住,我爸自己也住进了医院,底下还有一个需要照料的季圆,我当时没有选择。”

    他又喝了一口酒,声音里甚至有点委屈,呆呆地望着段执,“我本来想开个诊所的,好好地工作几年,我就去弄个诊所,自己营业负责,上班下班,给邻居们看看病。”

    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从他姐姐离开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么多年他也会觉得累,也会想念以前姐姐和姐夫在的时候,但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季圆。

    他的季圆,姐姐留给他的季圆,好好地长大了,变得这么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如果他有什么值得自己骄傲的,就是他把这个孩子很好地养大了。

    段执也发现季书言有点醉了,他犹豫着,虚虚地揽住了季书言的肩膀,轻轻地一推,让季书言可以靠在他肩上。

    他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跟季书言的年龄差,他还太年轻,不足以保护季书言。

    他能给季书言的,也只有这样一个肩膀的短暂歇息。

    但季书言靠得还挺开心的,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段执身上,脸还在段执衣服上蹭了蹭。

    他喝掉了啤酒罐里最后一口酒,发现没有了以后,不满地往下晃了晃,咕哝道,“怎么没了?”

    他眼睛一转,发现段执手上居然还留着半罐,立刻理直气壮地伸手,“给我喝一口。”

    段执不太想给,现在就醉得八九不离十了,再让季书言喝下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不喝了吧,” 他哄道,“我给你去拿橙汁好吗?”

    季书言皱起眉,嫌弃道,“谁要橙汁,没劲。”

    他一把将段执手里的啤酒抢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口,满意了,把啤酒罐子往桌上一放。

    夜风吹过来,桂花香熏得醉人,让他本就晕晕乎乎的脑子,更加迷茫了。

    他已经很久没喝醉过了,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段执,脸上虽然红红的,眼神却还挺清明,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他醉得差不多了。

    段执被看得好笑,问,“怎么了?”

    季书言抬了抬下巴,语出惊人,“其实我知道你喜欢谁。”

    段执正在点烟,细长的烟夹在他瘦长的手间,猩红的烟头一明一灭,英俊得像一幅电影海报。

    但下一秒,他就因为季书言的话差点被烟给呛到。

    “你知道?” 段执怀疑地皱起眉。

    季书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拨弄着易拉罐上的拉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是季圆的家长,肯定是要劝段执死心的,但这青年人心高气傲,一个不好就要起反效果。

    尤其是段执都跟家里出柜了,虽然段执没有原因,但猜也猜得到,肯定是为了季圆。

    从这点上来,他觉得段执还挺有担当的。

    想到这儿,他看着段执的眼神更同情了,言辞也更加温和,“虽然你跟他没有可能,我也不会答应,但是你不要自暴自弃,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你总会遇到一个合适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别灰心。”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段执皱起眉,“你等等,你先告诉我,你觉得我喜欢谁?”

    “季圆啊,” 季书言一脸理所当然,“我都看出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他的,虽然我不赞成你跟季圆恋爱,但是暗恋是没有错的,” 他斟酌着不想伤害段执,放软了口气,“你是个不错的人,没有季圆你也能……”

    段执却断了他,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认为我喜欢季圆?”

    季书言不明白段执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段执轻嗤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

    季书言眨巴了下眼睛,这要起来,证据还真不怎么足,但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一数给段执听,“你俩年龄相当,你跟他关系好,又照顾他,在一起也很开心。但你却不告诉他你有心上人,反而告诉了我,所以你肯定是想从我这里下手,提前给我预防针。”

    但他是不会上当的。

    这是他的宝贝季圆,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任何人。

    季书言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但他很快就轻松不起来了,他发现对面的段执完全收敛了笑意,阴沉沉地望着他,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染上了冷色,像藏在悬崖下的湖泊,凉得刺骨。

    他莫名有点害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嘛这样……” 季书言不太高兴,“被我戳穿了也不用这么凶吧,我又没,没什么。”

    但他不知道,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在了段执的神经上。

    .

    段执呼出了一口烟,薄荷味消散在空气里,愈发地刺激了大脑。

    他不像季书言酒量这么差,他一直很清醒。

    他清楚地理解了季书言的每一个字。

    季书言居然,觉得他喜欢季圆。

    他差点笑了出来,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他藏首藏尾地待在季书言身边,他乖乖地收敛起心里的贪欲,他温柔耐心地扮演着一个无害的后辈,他努力地博取季书言的一点好感。

    这辈子他都没有这样卑微过,下午在佛前许愿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季书言能喜欢他就好了,也不用太多,一点就好。

    可到头来,季书言却觉得他喜欢季圆。

    就因为他们年纪相当。

    这简直是个笑话。

    他咬着烟,冷冷地看着季书言,他没有醉,他一直很清醒,但酒精依旧流淌在他的血液里,烧得他浑身发烫。

    他盯着季书言,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

    这个比他年长的男人,有着一张与年纪截然不符的纯真脸孔,清瘦高挑,漂亮得像湖水里洗过的珍珠,温润又冰冷,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

    可他清晰地记得上次在酒店里,季书言是怎样无助地抓着他的袖子,轻哼求饶,吻着他的时候像个勾魂的妖精,清醒的时候却又满脸无辜。

    现在也一样,季书言什么也不用做,只是靠在沙发上,醉得脸颊生粉,眼睛也湿漉漉地看着他,轻易就勾动了他心底的欲望。

    段执熄灭了手中的烟,红色的烟头掐灭在黑色的烟灰缸里,空气中却还残留着烟草味。

    他慢慢地往季书言靠近,离得太近了,几乎把季书言逼到了角落里,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季书言笼罩在身下。

    “季叔叔,” 他对着季书言笑,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却没有温度,“你猜错了,我不喜欢季圆,我只拿他当哥们儿。”

    季书言这下子再迟钝也感觉到哪儿不对了。

    他看着段执,觉得他危险又陌生,他没有见过这样阴郁冷漠的段执,看他的眼神像要把他骨头都嚼碎,然后吞下去。

    可是出去的路已经被段执封死了,他几乎是被段执半抱在了怀里。

    “你想知道我真正喜欢谁吗?” 他听见段执又问,声音低柔沙哑,像情人间的私语。

    季书言背脊一凉,本能地摇头。

    他不想听,他不觉得这个答案会有多好。

    但段执低低笑了一声,“晚了。”

    .

    段执一把攥住季书言的手腕,重重地压在了沙发上,季书言惊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话,嘴唇就被堵住了。

    湿红的嘴唇,混合着麦芽香和冰冷的薄荷烟草,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段执一条腿卡在季书言的膝盖中间,死死地把他禁锢在自己的身下。

    沙发上的抱枕被踢到了地上,灰色的抱枕,绣得却是粉色的合欢花,灰扑扑地滚到了一边,无人问津,旁边却垂下来一只手,莹白如玉,能看清手背上蓝色的血管,在空中无力地抓挠了两下。

    季书言极力抿着唇,却还是被撬开了牙关。

    这是一个根本算不上温情的吻,与上一次那过家家一样的吻截然不同,夹杂了一丝暴戾,藏着压抑已久的,无处宣泄的情欲。

    段执按住了季书言的肩膀,粗暴的,蛮横的,让季书言只能仰着脖子承受。

    他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装什么无辜乖巧,演什么体贴温柔,季书言会多看他一眼吗?

    不会的。

    季书言只会当他是个不成熟的兔崽子,无足轻重,根本不需要放在平等的地位考虑。

    季书言对他是温柔的,耐心的,甚至怜惜的。

    可季书言永远不会爱他。

    他只能亲手破季书言对他的所有信任,和也许并不存在的喜爱。

    段执闭了闭眼,一只手摸上了季书言柔软的短发,拇指轻轻擦过季书言的眉梢,像一个擅长调情的绅士。

    可他的表情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眼神里赤裸裸地写着渴望,像未得到满足的野兽。

    他看着季书言的眼神其实一直都不清白。

    他费尽心思克制到了现在,却还是功亏一篑。

    .

    他松开了季书言。

    十月份的桂花味浓得满院都散不开,甜得腻人,米粒大的花落在地上,碎得几乎看不见,却又留下一阵淡香。

    季书言躺在沙发上,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那眼神是陌生的,防备的,比初次见面还要森冷。

    段执只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

    他帮季书言轻轻擦掉了那一丝血痕,刚才的亲吻里,季书言咬破了他的嘴唇,鲜血却也沾到了自己的唇上。

    在十月的晚风里,他低声道,“我喜欢的人是你,季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