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可碰

A+A-

    这整场电影季书言都没能再有心思看下去。

    段执之后都没再也没有搞任何动作,安分地坐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但季书言却还是觉得坐立难安。

    刚才被段执吮过的指尖像被烫伤一样在痛。

    这太超过了,他想,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段执,明明盯着屏幕,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他纵容段执走进自己的家门,也同意了跟段执像以前一样相处。

    但他没有允许段执……没有允许段执这样戏弄他。

    这暧昧得已经越过了长辈和晚辈该有的界限。

    何况刚才前面还坐着一个季圆。

    季书言看了看地毯上的季圆,心里五味杂陈。

    季圆还在跟着剧情长吁短叹,完全不知道刚才就在他背后,他的舅舅和他的朋友,像偷情一样十指交握。

    好在二十分钟后,电影结束了。

    大仇得报,男主心愿达成,在初生的太阳里消失了,而女主跪在原地失声痛哭。

    季圆看得崩溃大叫,“为什么他们没有轮回转世啊,我不要看be,我要看大团圆!”

    整个一撒泼滚,恨不得去跟导演举旗抗议。

    然而这屋子里只有他真的在看结局。

    季书言站起来开了灯,屋子里恢复了明亮,刚才若有若无,一直笼罩在他周身的暧昧压抑的气氛似乎也散开了一点。

    他不由松了口气,转过身却对上了段执的视线。

    段执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坐姿,散淡地坐在那里,可是眼神却一直跟着他转,不躲不避,充满了侵略性。

    季书言低下了眼,他尽量假装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去收拾桌子上剩下的蛋糕盒子,扔到了厨房里。

    他在收拾的时候,手背上沾了一点奶油,他拧开水龙头冲洗,冰凉的水在手背上,他才像是微微清醒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太想从厨房里出去,干脆就这么躲着,也就不需要出去面对段执。

    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何况这也没必要,他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是他躲在里面。

    季书言拽过一张纸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客厅里,季圆已经关掉了电视,伸了个懒腰,低头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一转眼都这么晚了啊,该睡觉了,”他问旁边的段执,“你今天也别回去了吧?”

    段执却不话,抬头望着季书言。

    季书言知道这是在等自己表态。

    就冲刚才段执干的事情,季书言想,他把段执赶到大街上都不算过分。

    但现在毕竟十二点了,他跟段执较这个劲又有什么意义呢,真的让段执去睡酒店吗。

    他避开了段执的视线,低声道,“要住就住吧,正好,我已经让家政阿姨把客房收拾了出来。”

    自从上次让段执留宿在自己房间以后,他就让家政阿姨把客房的东西都挪到了楼下,所以现在他有了一个空的客房。

    季圆还不知道这事,闻言一愣,随即笑着对段执道,“你看,我就我舅舅其实喜欢你留宿的,客房都特地腾出来了。”

    段执听得嘴角轻勾了一下,抬头看季书言,“是这样吗,季叔叔。”

    季书言看着季圆,心想其实季圆跟段执一起滚去睡大街也不是不行。

    但他也懒得跟这两个人什么,尤其是段执,他自己也累了,一场电影看得他身心俱疲,冲季圆摆了摆手,道,“你们自便吧,我先回房间了。”

    他完就不再管这两人,自己上了楼。

    段执看着季书言的背影,眼神微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旁边的季圆叫他才反应过来。

    “你什么?”他问。

    “我你换洗衣物怎么办啊,睡衣倒是可以穿我的,”季圆道,“内衣怎么办,你光着啊?”

    段执白他一眼,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免了,我还能找跑腿和便利店。”

    他想了想,又道,“睡衣我也不借你的,太短,还幼稚。”

    季圆顿时怒了,羞辱谁呢,他也不管段执了,哼了一声,“那你就光着吧!”

    完也蹭蹭蹭地跑了。

    季书言回房间洗了澡,换好睡衣躺在了床上,他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至于原因,他心知肚明,是因为躺在他楼下客房里的那个人。

    明明已经洗过了澡,全身上下哪里都没有放过,但他被段执吻过的指尖却还是觉得滚烫。

    他一闭眼,眼前就是段执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的样子,眼窝很深,睫毛浓密而长,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尤为动人,专注又深情。

    他一次又一次在这双眼睛下败下阵来。

    十一的假期,他听到了段执的告白,却没有把他推开,反而觉得这无伤大雅,过一阵子段执自己就会想开。

    可事实远非如此。

    他不仅没能处理好这件事情,段执也根本没有把他的告诫和劝解放在心上,反而步步紧逼。

    今天是在他家,当着季圆的面就敢这样。

    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季书言禁不住有一丝后悔,也许他当时应该顺了段执的意,两个人干脆疏远,再也不见。

    他也就不需要在这里辗转反侧。

    可事情已经到现在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连今晚他都没狠下心让段执从自己家出去,以后他就真的做得到吗?

    他苦笑了一声,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这不像他。

    而在二楼的客房里,段执已经洗好了澡。

    他随手拿毛巾擦了擦滴着水的头发,盯着手机上跟季书言的对话框,沉默了许久,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窗外月光正好,从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后透进来,白色的纱帘微微露出一个边,像极了刚才电影里的场景。

    一滴水从段执头发上掉在了手腕上,水是冷的,却浇不灭他身上的热度。

    他没有想到季书言今天还会允许他留下来。

    因为但凡是个有点防备心的人,都不会把一个心怀不轨的追求者留在家里。

    他做好了准备被季书言找理由支出去,但季书言却什么也没有做。

    这让他心口都热起来,不安地跳动着。

    刚才在回房间前,他居心叵测去跟季圆聊天,问季圆他舅舅以前都有过什么样的追求者,季书言这种性格,是不是根本不会拒绝人。

    季圆听了差点没把水喷出来,“我舅舅不会拒绝人?你对他有什么误会啊,被我舅舅气哭的追求者都不止一个,他最讨厌别人纠缠不休。”

    他还模仿了一下季书言的表情,板起脸,眼神冰冷又不耐烦,“是吗,你喜欢我?谢谢,我不需要。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

    段执笑了笑,没什么,心里却轻轻记了一笔。

    如今他倒在了床上,盯着他跟季书言的对话框,想起季圆的话,最终按下了发送键。

    他知道他对季书言是不同的。

    无论是那天的告白,一起看的烟火大会,还有今天的电影,他都一次又一次验证过这个事情。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现在,他想知道,他在季书言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季书言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

    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么晚了,不会是医院什么事情吧,他拿起来一看,却发现发件人是段执。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有些事想跟他谈谈,能不能上来见他一下。

    季书言盯着手机页面皱起了眉头。

    段执跟他能有什么事情谈?

    除了谈感情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找他聊冠心病的治疗方法。

    他很想“不能”,但他盯着段执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与其逃避,还不如跟段执清楚。

    他犹豫了下,回了两个字,“可以。”

    几分钟后,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季书言走过去开门,却只谨慎地开了一半。

    但他看见门外的段执还是愣住了。

    段执大概是刚洗过澡,只穿了个睡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睡袍,上半身大部分赤裸着,皮肤上还沾着水珠,腰线柔韧紧实,腹肌清晰,肌肉白皙却不显得单薄,反而像希腊雕塑一样充满力量感。

    季书言的视线落在那件黑色睡袍上,这是他的睡袍,被他留在了客房的衣柜里。

    他问段执,“你有什么事?”

    段执却问,“能让我进去吗?”

    季书言不想让他进来,但他往走廊上看了一眼,他跟季圆的房间实在靠得太近了,也不准季圆会不会听到什么声音出来。

    他想了想,只能把门又让开了一点,“那你完就走。”

    段执也进来了,也没有去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就这样靠着门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季书言。

    季书言像是刚从床上起来,头发有点蓬乱,穿着深蓝色的睡袍,大敞的领口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天鹅一样脆弱。

    季书言被他看得不自在,问,“你到底想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又道,“如果你没什么要,我倒是有话想跟你谈谈。”

    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纵容段执了。

    段执还年轻,冲动,但他不是。

    他是两个人里年长的那个,他必须对自己和段执负责。

    段执也猜的到季书言要什么,他平静地望着季书言,“那你吧。”

    季书言沉默了几秒,才尽量冷静道,“我希望今天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他收敛起情绪,直视段执,“你应该明白我在什么,我知道你还年轻,冲动,不能控制情绪,但你也不能这么放肆。你想过季圆看见会怎样吗?”

    这是他最为后怕的地方。

    他是季圆的舅舅,段执是季圆的舍友,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暧昧,出去谁都只觉得荒唐。

    季圆要是发现了,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他们。

    “你不能这样。”季书言又低声了一遍,“我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

    段执听出了季书言藏在舌根下的话。

    季圆。

    季书言对这个侄子爱得像心头肉,任何一点可能给季圆带来不好影响,让季圆无法接受的事情,季书言都会像惊弓之鸟。

    他是季圆的长辈,甚至是季圆的“父亲”。

    他永远想要在季圆心里维持自己温柔正直的形象,容不得半点差池。

    段执心里早就知道季书言要什么,但真听到的时候,他却还是觉得被刺痛了。

    他盯着季书言,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还让我留宿呢?季书言,你这么讨厌我对你做的事,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为什么没当时给我一巴掌,让我赶紧滚,再也不要来你家。”

    他一边一边往季书言那里走,季书言步步后退,他就步步紧逼,一直到把季书言逼到床边上,不得不跌坐在床上。

    他俯下身,两只手按在床边,牢牢地把季书言圈在了怀里。

    季书言慌得不行,不知道段执想干什么。

    偏偏他又闻到段执身上的味道,刚刚洗漱过,段执身上是一股很清新的沐浴露味,是栀子花的香气,甜得有些腻人,熏得人头脑发昏。

    这沐浴露是家政买的,虽然太甜了点,但他一直懒得换。

    如今这股腻人的甜香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扑,熏得他昏昏涨涨。

    还有那张脸,那张霍乱人心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妖精一样贴过来。

    “你对谁都这样吗,”段执靠近他,故意压低视线,直直地与季书言对视,“告诉我,你对谁都这么心软,允许对方吻你,对你告白,你还不疏远对方,哪怕刚在楼下对你做了骚扰的事情,你还允许他住进你家,进你房间,像这样贴近你?”

    季书言被问得方寸大乱。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段执,因为他知道,段执这几个问题实在致命。

    他是对谁都这样吗?

    他有这么心软,懦弱,明明被人肆意地对待过,还允许别人一次又一次地侵入自己的地盘吗?

    不是的,他对待自己的追求者向来冷淡,如果有人冒犯就更是冷酷,直接报警扭送警察局的也有。

    但偏偏到了段执这里,他的果决就失效了。

    他的冷静自持都变成了笑话,像一盏飘在水面上的纸灯,骨架都被侵蚀成了齑粉,只剩下一副花架子,虚张声势。

    季书言往后又退了一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淡下来,“很奇怪吗,我对别人也是这样。别人我也会……”

    他话还没完,他的肩膀就陡然一沉,被人给按在了床上。

    段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吗?”段执道,“那我就算现在亲你,你也一样会原谅我吗?”

    季书言沉下脸,“你敢。”

    可他话音刚落,段执就低下了头。

    季书言心里一紧,却下意识闭上了眼。

    王八蛋,他在心里骂道,亲就亲吧,又不是没亲过,他也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女生,一个吻就觉得被欺负了。

    但他闭着眼,这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听见了段执的喘息声,嘴唇上却是空的,没有另一双唇跟他相贴。

    季书言犹豫地睁开了眼。

    段执停在了离他还有几厘米的地方,他一睁开眼,两个人就四目相对,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呼吸也交缠着,亲密无间。

    “我了不会再强迫你,上一次的事情,我了我很抱歉,”段执看着他,“但是季书言,你可以躲的,你可以推开我,反抗我,骂我的。”

    他每一个字,季书言的心就凉上一分。

    “可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段执笑了一声,“你为什么在等着我吻你?”

    这几个字轰然落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像碎冰砸在了春日的湖水里,把季书言的平静砸得粉碎。

    他听见段执问他,“你拒绝我,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只有二十岁,是你侄子的朋友,是你的晚辈,是你觉得不可碰的人。”

    段执不信季书言一点没有感觉。

    这半年的相处,秋夜里季书言握住他的手,收下他的木雕摆件,坐着他的摩托回家,在月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不信,季书言当真一点不喜欢他。

    季书言嘴唇动了动,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因为段执是对的。

    他嘴上着把段执当作和他一样的成年男人,心里却永远在他名字旁加了一个后缀——季圆的朋友。

    不可碰,亦不可心动。

    段执松开了季书言的手,站了起来,他拢了拢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睡袍,把腰带系好,勉强像是衣冠楚楚。

    季书言倒在床上,明明手已经被松开了,他却很迟钝地又躺了一会儿,才慢慢坐了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

    段执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季书言在床边坐着,整个人都有种灰败,像是被揭穿了某个糊在表面的谎言,露出了里面柔嫩的不堪一击的软肋。

    他还没见过季书言这么安静低落的样子,心里甚至有一点不忍。

    但他向来狠心,他就是要逼季书言。

    他走过去,单膝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了季书言的手。

    这像极了人家求婚的姿势,但他却连一个告白都还没得到通过。

    季书言看他一眼,没有话。

    他把季书言的手贴在了脸上,收敛起刚才的横冲直撞和野性,又变得温柔体贴。

    “季叔叔,想想我的话吧,”他对季书言道,“你是对谁都这样,还是只对我这样?”

    季书言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段执被看得心头一窒,却也没有在意。

    他伸手拨开了挡住季书言眼睛的一缕碎发,轻声道,“晚安,季叔叔,做个好梦。”

    完,他就站起身,离开了季书言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