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纸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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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圆崩溃了。

    等季书言慢悠悠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侄子把他男朋友追得满屋跑。

    但再仔细一看,又像是他男朋友仗着人高腿长,不怀好意地溜他侄子玩。

    “你们干嘛呢?” 他问。

    季圆跟段执都停了下来,季圆气喘吁吁地扶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看着段执,艰难地吐出两字,“没事。”

    段执抱着手臂,从容地站在餐桌另一边,抬起头对着季书言笑了笑,“我们闹着玩呢。”

    季书言往这两人看了几眼,一个字也不信。

    但他也懒得问。

    找了一个跟侄子差不多大的男朋友,就相当于在别墅里同时养了两只哈士奇。

    只要不拆家,他都不会插手。

    “那就来吃早饭吧,别闹了,” 他拉开椅子在桌上坐了下来,“也不嫌累。”

    季圆对着段执轻哼了一声,一马当先,占据了季书言的左手边。

    段执也不跟他争,在季书言另一侧坐下,满面春风,极其自然地帮季书言的烤面包上抹黄油。

    就很像两个学鸡在抢家长关注。

    季书言假装没看见,专心吃早饭。

    .

    早饭吃完,三个人就各奔东西了。

    季书言去了医院,今天他之前主刀的一位老先生出院,家里人特地推着老先生来感谢他。

    “不用客气,这是医院该做的。” 季书言淡淡道。

    他的也是心里话,他们私立医院,本就收取了相应的费用,而他作为医生,全力救治更是天职,责无旁贷。

    他对这个老先生也有点印象,一开始是送来急救的,儿女都很孝顺,在他们医院包了独立病房调养,算得上晚年安逸。

    但是老先生虽然才六十五,却因为帕金森和老年痴呆,容易忘事,被儿女围绕着也一言不发,更不理季书言,只愣愣望着窗外。

    但就在子女要跟季书言道别的时候,他却像突然回过神,抬起手,拽了拽女儿。

    他的女儿低下头,“怎么了,爸?”

    “我们要回家了是吧,” 老先生话有点含糊,声量却不,“你妈妈肯定在家等我们,路上,你去,买束马蹄莲!你妈喜欢!”

    最后几个字尤其大声。

    他自己耳背,就当别人也耳背。

    季书言听得嘴角翘了翘,觉得这老人家还挺有意思。

    但他眼神一扫,却发现老人家的子女并没有笑,反而有些无奈。

    女儿替爸爸掖了掖外套,熟练哄道,“好,待会儿就买。”

    这位郑女士又抬起头,跟季书言道别,“季医生,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你这些天的帮忙。”

    完,他们也不再耽误季书言的休息时间,推着老先生往外走。

    都走出好几米了,还能听见老先生中气十足在跟儿女提要求,他住院住得都邋遢了,要买新衣服,不然要被老婆嫌弃。

    但这次季书言却笑不出来了。

    他刚想起来,这个老先生的妻子已经去世了,当初这位先生被送来急救,就是在买花去给妻子扫墓的路上,突发意外。

    这些天住院,他的儿女也过,老先生的记忆力时好时坏,有时候是清醒的,有时候却总以为自己还在十来年前。

    十多年前,这位妻子还没有去世。

    季书言沉默了地在桌后坐了会儿,才站起来推开窗,点了根烟。

    他其实很少为生老病死感伤。

    做医生这一行,太容易共情不是好事,自己的情绪也会被消耗。

    他见得多了,又失去了最亲爱的姐姐,对于人世无常四个字,可谓是刻在了心里,很少再为什么事情心有波澜。

    但刚才那个老人家,居然让他心头有些发涩。

    他听那老人的儿女提过,他们妈妈比爸爸大了七岁,他们妈妈是镇上的语文老师,而爸爸当年只是个裁缝店的学徒。

    但裁缝最终追到了自己心怡的姑娘,成家立业,生活条件一年比一年好,两个人却还是恩爱如初,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妈妈前几年因为癌症去世了。

    这能什么呢,季书言想,只能天不遂人愿,多的是怨侣相伴到老,恩爱夫妻反而不能白头。

    他又抽了几口烟,入口却觉得不对,把香烟转过来一看,果然是拿错了,拿成了段执的云烟。

    不过抽都抽了,他也懒得换。

    他依旧看着窗外,脑海里却想到了段执。

    其实他很少会去想他和段执以后的事情,他跟段执年龄差得太多,他注定要比段执先行老去。

    他四十岁的时候,段执才二十七。

    而等他六十岁,段执才正值壮年。

    他们永远没有般配的时候。

    只是他不喜欢庸人自扰,也从不要段执给自己任何承诺。

    但刚才看见那个惦记给自己妻子送花的老先生,他却情不自禁想到了另一桩被他回避的事情。

    如果他侥幸跟段执过到了老。

    他却比段执先走一步,段执该怎么办。

    这是很可能的事情,生老病死,谁也回避不了,年纪相当的夫妻都要面临这个问题,又何况是他们。

    他想起刚才那个老先生,起初是茫然地发着呆,起妻子的时候眼神却突然亮了,可等他回了家,发现怎么等也等不到妻子回家,他又是什么心情呢。

    季书言微眯着眼,望着窗外干枯的梧桐树,心头有一丝沉重。

    他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咳的喉咙都有点疼。

    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把窗户得更开。

    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想摸个润喉糖,却感觉手被硌了一下,口袋里有个长形物体。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段执给他买的护手霜。

    他在医院消毒次数多,手指总是干燥,甚至容易开裂,他自己又不放在心上,段执就买了一堆护手霜,到处给他塞。

    他盯着这支黄色包装的护手霜看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笑,拧开管口,往手上涂了一层。

    他不怎么讲道理地想,总这么贴心干嘛。

    害他清静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徒增了许多烦恼。

    .

    时间一晃就到了 1 月 7 号

    段执跟季圆都考完了试,正式迎来了寒假。

    他俩是宿舍最早走的,最后一门考试刚结束,就开始收拾行李。

    季圆家就在本地,刘思源和楚夏也习惯了,但段执以前可都是最后走的。

    刘思源不解道,“段哥,你怎么也急着回家啊,都不跟我们聚个几天。”

    段执拉好了行李箱的拉链,“没事,我这个寒假还留在这儿,你们想找我随时可以出来。”

    刘思源跟楚夏一愣。

    “你不回家了啊?” 楚夏下意识问道,但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哪壶不开提哪壶。

    段执跟家里闹掰到现在,关系似乎还没修复,寒假不回家肯定有原因啊,他问什么问。

    段执却神色如常,也没避讳。

    他拎上背包,“不知道,我自己也没想好,先在这儿过着。”

    这下,连季圆也往这儿看了一眼。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都忘了段执的家不在本地。

    他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段执就该跟他舅舅住,他们三个人可以算是一个家庭。

    啧,他适应得也太快了吧,季圆皱起了脸,对自己颇为嫌弃。

    收拾完毕,季圆跟段执拉着行李到了学校门口,等着他舅舅的车。

    他有心想问问段执这个寒假就真的不回去了吗,你家里现在什么态度啊,对我舅舅有意见不。

    但又觉得越俎代庖。

    还有点为时过早。

    他又把嘴给闭上了。

    没多久,季书言银灰色的车就出现在了门口的车流里,停在了马路对面。

    季圆噔噔噔地跑过去,从开着的车窗里叫了一声,“舅舅!”

    季书言一笑,“快把行李放下来。”

    季圆 “哦” 了一声,又跑去了后备箱。

    段执已经放好行李了,从副驾驶坐了进来,什么也没,先给了季书言一个温存的吻。

    季圆自觉地坐进了后座,刚一抬起头,就被暴击。

    卧槽,又来。

    给不给单身狗人权了。

    前排那俩迅速分开。

    季书言面若桃花,故作镇定,旁边那个却悠然自得。

    谁皮厚谁克制,真是一目了然。

    季书言咳嗽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晚上吃什么,烤肉吗?”

    前两天季圆就闹着吃烤肉了。

    “吃!” 季圆迅速忘记了前面的事情,“肥牛卷,鸡翅,烤土豆!我好不容易考完了,我要大吃特吃!”

    季书言摇了摇头,这倒霉孩子,也就这点出息。

    三个人一路聊着天,往回家的方向开。

    因为开始放寒假,校门口的格外拥堵。

    他们的车开得比电瓶还慢,却也悠然自得,车内流淌着一首慢节奏的情歌,季圆叭叭叭地纠结他英语考试的最后一道阅读。

    而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季书言感觉到段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个什么。

    摊开来一看,发现是个纸折的爱心。

    他转过头,段执冲他得意地挑了下眉,“下午考试还剩了二十分钟,一边想你一边乱折的,差点被监考老师收走。”

    那问题可就大了。

    他这清白,也不清了。

    季书言失笑,这考试精神,真是可嘉。

    他低声道,“我要是你老师,才不只是给你收走这么简单。”

    但他话是这么,手却诚实地把这个纸爱心塞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