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洛寒珏抬着手腕,走着勺子,糖如丝般流动,手腕颤抖,停顿,释放,快与慢,高和低。瞬间,一匹栩栩如生的马一跃而上,成型只在须臾之间。
曲世泽微微颔首,他人虽然看上去寡言,难得男人有一对锐利的眼目。
鹰眼扫过,男人就注意到了洛寒珏的手。几处留有薄茧的地方的确是常年用枪之人会留下来的痕迹,而且走勺的速度和力道都恰到好处,不是一般的练家子可以做到的,糖画对控制力要求十分之高,能第一次做成这样……
曲世泽满眼都是考究后的赞赏。
但其实真正的缘由还是知道了洛寒珏的真实身份之后,他的心态也默默地转变了。曲世泽回想了刚才两人的互动,大抵也是有数了。
男人望了望蔚蓝的天空,要是那个家伙在这,就绷不住大惊怪起来了吧。可年轻的事情何必出来,成人之美也是一桩美谈。
马在温言的面前摇头晃脑的。
那模样确实有点好笑,系统已经做好迎接宿主下一秒狂风暴雨的准备了。
白团子豆子眼眯了又睁,还是没动静,它偷看了一眼温言的情绪线。
很直。
外面,温言只是垂下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匹马驹。
可可爱爱,想让人一口咬掉脑袋。
她很快笑了一下,不似以往的嗤笑,没有薄凉的嘲讽不屑。此时少女弯曲着眉眼看上去无害极了,薄淡色的唇角绽开了一朵柔软的酒窝,硬是颤巍巍地绕进了他人的心房,一鼓一涨地让人心间发酸,难以按捺。
此刻是谁的心跳如雷也一时分不清了。
一声叹息,洛寒珏无声也无意显露。站在巷角的暗处,她只是沉默地举着那只可爱的马,马圆润的脑袋避着朝阳对着一个方向固定地摆动着。
温言伸手接过那根签子,拿上签子的刹那,她的手指又一次和洛寒珏的手指触碰了,应该是刚刚握住铜勺的缘故,暖和了许多,和她之前在宴会上被握住的时候冷冰冰的也不一样,温言看着指尖上晕出的粉红,没有特意避开,顺着力道取下竹签。
糖画拿到手之后,温言没给洛寒珏反应的时间,取下身上的一个挂件放在摊子上,留下一句“不要还回来”,拿着马转身就走。
洛寒珏期待刹那落空了,她眼神落寞地收回手。
不是对她笑了吗?又为何……
洛寒珏是看见了那朵花,这让她有了些别样的期待,至少以为会得到一句好声好气。可温言这拿了糖就跑,宁可用自己的东西抵押,也不让她付钱,像极了那些青楼拂情而去吃干抹净就跑的渣男。
方才气势还冷冽的人,低迷起来简直让人没眼看。
曲世泽走出阴影,没有碰放在摊上的挂件,只看了一眼,巧精致的缎面上面还勾勒了金线,即使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耗不起这等贵物,一个糖画换一个这等价值的物件,七岁的孩童都知道这是一桩合不来的买卖。
但那人就是这样交易了,想着刚才温言潇洒的模样,曲世泽只能无奈地笑笑。
这个少女真的是活得随心所欲啊。
看了一眼还踌躇在原地的洛寒珏,曲世泽收回看向那抹消融在阳光里背影的眼神,温和又暗含几分急切的催促:“这位大人,我这糖画用不了这么多的,你把这个还给那位大人吧。”
现在还不追上去,以后还想怎么追得上。
可让曲世泽有些惊讶的是,洛寒珏依旧抿着嘴角,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
“她不会要送出去的东西的,没事的,这是你应得的你拿着吧。”完低头眼神开始发散,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曲世泽看着洛寒珏,一个走得那么快,一个还留在原地不追上去。
男人收拾摊上的工具,内心默默吐槽这么大点的年纪,纠葛就整得这么复杂。好好一个大将军,被人怼了就知道挺着脸被任人骂,没一点脾气。
曲世泽暗叹来一句,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这软和得完全不像是洛叶冰的崽子。又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想着这姑娘和她爹真的是完全两个反差啊,她爹那个德行即使是被喜欢的人戳了面子,也是要掌握主动权把道理讲明白才勉强松口。
温言快步走了几步,发现那道如影随形的冷香没有跟上来,定住脚步,一转头就看到洛寒珏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直直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活像条淋雨被主人抛弃的狗,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好笑。
温言对自己时常对着洛寒珏就会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些日子下来她在洛寒珏面前也绷不了安王在外轻佻的伪装了。
(系统:合着您之前好的坦然都是假的吗?温言:给我闭嘴。)
认清这点之后,温言内心叹口气,拿着马慢慢走回去,她只觉得对着洛寒珏的态度有时候像极了她和温永宁之间的相处。
都得让人哄着,一个个都是不会让她省心的家伙。
温言站停到洛寒珏面前,她虽然年岁比洛寒珏四岁,长个子的时候温子薄就特别注意给她吃食里添乳制,人确实是抽条长的,身量也比同龄人更高挑一点。
走近了,温言才仔细看到某人的脸色简直比冬日的寒风还凛冽,周身气息仿佛一靠近就会被冻伤。
这就生气了?她挑眉看着洛寒珏发顶上的一个涡旋,无奈又好笑。
但一向见过大风大浪的安王怎么会怕这点凉风,温言伸出手摊在洛寒珏面前,口吻依旧是不客气的,语气得急促又不耐烦。
“还不走?你是孩吗?非要等着我过来找你才走不成?”
洛寒珏听到脚步声停在她面前,常年的自制力让她快速从一些不好的回忆里脱离出来,熟悉精细的衣摆和摊在面前的手心收入眼帘。
没有一丝犹豫,洛寒珏把手搭了上去,温言就听她还不忘认真地:
“我不是孩。”
温言好笑地看着嘴里还嘟囔的人,这样子反倒更像极了一个耍无赖的孩样了,感受着手掌互相交叠在一起,王爷用力一扣,十指相缠,一把拉动后头这人的步调往外走去。
洛寒珏从牵手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从身前那人移开过。
很快,瞳孔分明的色彩里逐渐被白色填满,慢慢地,女人低下头,她凝神盯着衣袖下的交错的双手,特别是那只纤细苍白的,骨节也分明得好看的。
洛寒珏边走边想,阿言的手和她完全不一样,指腹关节都没有厚厚的茧子,除了有持笔的薄茧,她的手白又嫩。
好看,也很柔软。
瞳孔间闪烁的紫魅撩人,洛寒珏压下了喉咙口突然的痒意,这股感觉很快的来,消得也没踪没影,除了有些人的眼眸里出现了几丝水色,耳畔正好又响起催促,洛寒珏张口,清浅呵了几口气,呼吸不见异样。她低头又检查了一遍,手上的力道也都收拢了,再抬头时,女将的脸色毫无痕迹,稀松平常的很。洛寒珏满意地抬步跟上在前的人。
背对着暗色的巷口,她们一同走入了艳阳中。
走出巷口,温言感受到了指尖交错的冷意,突然有些不爽。
啧,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这人的手又变得冷冰冰的。
王爷不爽阴郁自然下颚线也绷得紧紧的,她咬着腮帮子没话,手上力道慢慢收紧,硬是把自己温热的掌心紧紧贴合住那块像冰一样的手。
洛寒珏看着长袖下紧紧握住的双手,她抵着齿尖反复嚼着两个字,目光追随着前方,细细地描摹着少女轮廓优美的侧脸,一点点,从眉梢,到鼻尖,落进被抿开的浅樱粉软的唇珠。
温言思考时会无意识地咬着上唇,那一点被贝齿湿润,在唇齿间反复碾咬,一丁点的软肉可怜兮兮地被辗转着,看着就很……
馋人。
那股痒意又来了。
洛寒珏尽量绷紧了身体,艰难顶开自己的注目,齿尖轻轻咬住舌尖,目不斜视。
她现在还是有些怕的。
她怕多看几眼,自己满腔的不良企图和爱慕惆怅就要被看出来了。
眼前是平坦的路,突然洛寒珏有些泄气,她已经发现了。只不过三年,孩现在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了。
矮一点会看上去娇一点吗?洛寒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各怀心事的两人都没有发觉的是,此刻她们,并肩同行,如此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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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永宁现在觉得自己很苦。
只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温言:和善地微笑,你确定只是一会儿?)自己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苏布也只顾着帮自己拿东西,问他人的时候发现温言不见后,整个人呆住了,站在角落一动不动,嘴里还念念叨叨什么自己完蛋了,温永宁嫌弃自己下属那副灰败的样子,估计现在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温永宁不担心温言的安危,平民百姓只要有点眼色就看得出温言衣着样貌的非凡,更不要那些权贵子弟,但凡长点脑子的,没看见温言的样貌,但温言随身携带的玉佩,只要一现,谁敢惹得起这朵京中霸王花。
但今天是集市每月最热闹的一天,除了有来自别国的商贩,还有一些鱼龙杂混的家伙。
温永宁知道京中的一些纨绔总会挑几天出现在集市里闹事,自己也撞见过几次,暗中给了些教训,以为那群人会收敛不少,但没想到自己没去的几个月里,这些人以为他不在,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想到这,温永宁咬了咬牙根,世子的身份确实提供了很多便利,可以在汴京,他的地位只不过屈于权力顶端的那几个。正因为如此,若是平常的纨绔子弟,出手教训不需要后顾之忧,但里面有个叫徐雷的纨绔,巧的是这个人算是洛家的表亲。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自己不是没有上报过温子薄这些事情,温子薄凝神沉默地告诉自己,现在还动不了这些人。温永宁当然不傻,连当今皇帝都要忌惮几分的人,除了那个于相之外,还有谁。
虽然温子薄表示得很隐晦,温永宁也或多或少猜到,那个徐雷不是一般的纨绔,极有可能是四皇子手下的人。
所以啊,这也是他看到洛寒珏回来发愁的一个原因,洛寒珏当年受到洛家主母徐夫人的恩惠,但这几年,朝廷暗潮涌动,这下子又出现一个洛家相关人员和皇帝忌惮的人有牵扯。
而且,徐雷怎么和四皇子一派的搞在一起的,现在还不知道。
他们当年先认识的确实是温子薄这个人,但这么多年过去,洛寒珏自从上了战场,不在权力中心,自古伴君如伴虎,倘若徐家挟恩图报,那洛寒珏的处境就很艰难了。
温永宁停下脚步,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发带,他都绕了一整圈了快,温言这么个大活人还是没看到。
世子爷转过身准备再找一遍,一对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但是!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洛寒珏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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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根据系统的官方数据,温永宁身高有185cm,温子薄188cm,可以有皇家血统的都挺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