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股湿冷的气息裹挟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陆明德被冻醒了。
感受到了背部渗透进骨子的冰冷和坚硬,陆明德勉强睁开眼睛,转动着发涩的眼球,目光所及之处有几根黑色的铁杆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陆少爷迷迷糊糊地想,本少爷这是到哪儿?
意识苏醒了,自然五感也逐渐通畅了。
还没呼吸几口,身上飘来的恶臭味差点没让陆明德两眼一翻,再昏死过去,好不容易挣扎地准备起身,剧烈又连绵的阵痛瞬间上涌,得陆明德那叫一个猝不及防,这痛让他喘不上,也咽不下去气。陆明德深刻地觉得自己的腹肌也许撕裂了。
腹部的疼痛也让他慢慢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男人一时间怒火攻心,刚想破口大骂,还没提起一口气,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又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好不容易缓下来,陆明德先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有人在吗?在吗?救救我……”
陆明德了几遍,回应他的只有水滴流动的声音和暗处阴祟之物爬动的声音。
沉默的暗色越久,孤独和恐惧渐渐抓住他的灵魂,就当这个自视甚高的胆鬼快要崩溃的时候。
月光避开的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沙哑又熟悉的男声幽幽响起:“别嚎了,这里是牢房。”
陆明德几乎喜极而泣:“庞兄,你也在,真是太好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庞兄,放心,我爹马上就会来救我的,等会我们就能出去了。”
坐在暗处的庞子意,听到这句话,额头青筋一跳,白眼一翻,他深深对自己白日的莽撞感到无语。
别问,问就是后悔。为了这家伙被关进暗牢里。庞子意现在满腹的憋屈和悔恨,就为了这种蠢货出头,居然得罪了世子。
任由那聒噪声继续,嘴角青黑的男人再也没有开口一句话,庞子意抬头看向窗外皎洁的月色,忍着抽痛深深叹了口气,暗自祈祷只希望自己的罪责不要连累到父亲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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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家。
洛寒珏把失魂落魄的洛云娇交还给徐夫人,交代了两三句,没有接受徐夫人的挽留。
等到从洛家大门走出去,洛寒珏抬头看了眼天上,半时辰前的皎白轮月已经被薄云掩盖。时候的确不早了,光她把洛云娇带回来就耗费了不少时辰,林显肯定也早早回去了。
洛寒珏倒是不觉得浪费时间,她想到最后,只觉得可惜了那盘还没上的烧鸡。
香味都勾足了瘾头,但正餐一口都没吃上,难免让她有些难受。
肚子空空的将军一边摸着自己的腹部,无声惋惜着,慢慢离开了洛府暗处眼线的范围。
洛寒珏披撒着温柔的月光,随着月色的指引,一人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轻缓的脚步声在长长的石阶上点踏,月光下只有一抹独影如影随形。
渐渐乌云掩盖了月光,唯一的光源也黯淡下来。还没走出百米之外,披月而行的美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洛寒珏看着面前被黑暗笼罩下的陌生路口,夜色太浓,她看不清里边的轮廓。只有武者的直觉提醒着她,里边有人。可惜她在明,对方在暗,周围又是早早就寝的居民,在这里动手不是最好的选择。
有着紫色眼眸的女人敛下眼波中的寒光,缓缓她勾唇一笑,紫色的波痕越发妖异。洛寒珏想,好像这样看起来,全是对她不利的条件啊。女人的嘴角晕出一团白雾,浑身的肌理紧绷,高挑的身量像一只曲线优美的猎豹,危险迷人。
深邃的路巷是一眼望不尽的黑,空洞得简直能催使人失去向里探索的欲求。
久经沙场的武者默不作声,屏气凝神,悄无声息地握住袖中藏好的匕首,蓄势随时待发。
大抵是来者不耐烦大晚上这样无趣的僵持了,黑暗中响起车轱辘慢慢滚过石板的声音,马蹄声清脆地点踏在路面上。
马车的原貌越靠近一些,洛寒珏袖中的寒光也多一寸。
突然,风起了。
春夜里独有的和煦力道拂过洛寒珏的面颊,外力中夹带了熟悉的气息,触过洛寒珏鼻尖的那一刻,她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寒意闪烁的紫眸间瞬间消化掉了所有的锋利。
凶兽主动翻开了自己柔软的肉垫,任人宰割。
“你是想自己走回家吗?”带着一袭凉意出现的王爷,驾坐在马车上从夜色里缓缓脱身。
温言略带嫌弃地看着月光下的美人,如是道。
“若是殿下能顺路带一程,臣甚感荣幸。”洛寒珏不着痕迹地收回匕首,嘴角噙着盎然笑意看向某位口不对心的孩。
温言可不信这人嘴里的,她的眼睛没瞎,刚刚洛寒珏手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一丝闪光,不用想就知道这女人刚才是把她认作不明来意的人了。之前还她变脸快,王爷觉得变脸这活,她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没有洛寒珏做得娴熟。
温言捏着马绳,居高临下地扫过洛寒珏的眉眼,轻哼一声,这家伙装得真像,跟个大尾巴狼一样。
马车慢悠悠地驶出黑暗,铁质车轮滚停在洛寒珏的身侧。
车上的人伸出了手。
“怎么?还要本王请你上来不成?”语气拗着,依旧是不肯示弱的模样。
“自然是不敢的,殿下如此盛情,臣只是惶恐。”
温言啧舌,腹诽这女人的话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洛寒珏听见了,嘴角弧度更甚,借力握上那只手,脚下轻点几下就飞上了马车,看上去好不轻松。
温言还没看清人的轻功,只觉一股冷香从她怀中窜过,洛寒珏已经落座于她的身侧了。
车架的空位不算,坐下两人还算有余,更不用洛寒珏的身材纤细,可真当自己肩臂间毫无缝隙地贴合上另一人的体温时,温言莫名觉得衣肩底下的那处皮骨难受起来了。
简直就像是有人借着体温钩住了她的肌理血肉,在里边刺挠。
驶过一段月色,温言眯眼看着眼前空阔的大道,脑里模拟着路线,但车马略有一颠簸,皮肉紧接的温度却更连密,这股连接莫名连初春裹上的厚衣也阻挡不断了。
温言自然不知道她的耳廓有多红,只能心中赌气般暗骂着洛寒珏的过界。
某个耳根和脖颈红成一片的少女在想:
啧,这家伙怎么不知羞,总喜欢和人靠得这么近啊!
实在是不自在了,温言憋着气正准备委屈自己挪动出座下的方位。一道冷冽的声音就幽幽响起:“殿下,为何一坐上来,您就迫不及待往边缘移动。是觉得臣太胖还是觉得臣身有异味?”
温言啐了一声,她没想到自己如此轻巧的动作都能被发现,还被如此直白地指出来,王爷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手上就加了两鞭子。
自然是没好气顶回去:“你一个臣子,哪来这么多疑问。本王就喜欢坐在边上,别多管。”为了表示自己金口玉言,温言看也没看,相当用力地往旁移了大半个身位。
可是,马车前排的空间本来就有限,坐上两人之后,也算拥挤了。温言这一移动,直接半个身子往外倾倒出去。
突然的落空得温言一个措手不及,潜意识下反手握紧手里的缰绳,想保持身形稳定,还是不行,重心偏移的太快。
系统惊呼了一声,大喊:“快来救驾——”
温言暗骂了一句,救个屁啊。
暗地守护的柳青,看到主子陷入危险,正准备现身出手把人救下,她心神一颤,柳青看到了那处的洛将军投向她隐身之处的目光,冷目犀利,好似在告诫自己不要出手。
摔到地面之前,温言望着今夜圆亮的月亮,脑海里最后想着是,没想到她一世英名居然是这样失足死的。她正准备伸手护住头,让自己的脸面保存得最后一点完美。既然脖子都有被扭断的风险,那么至少,至少给她的脸皮留个光洁白净的余地。
毕竟,人活一口气,她活一张皮。
温言紧闭上眼,开始放松自己,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紧,天旋地转之间,温言整个上半身被扯回来,不仅脱离危险,还直直地撞进别人的怀里。
一般来,正常人这个姿势,肯定拉开距离,连连道歉,温言就不。
王爷顺势搭上洛寒珏的细腰,默默感慨了一下,没想到洛将军看似平平无奇的铁板,居然卧虎藏龙。鼻尖萦绕的冷香,比之前任何闻到的一次都要浓郁。细软的发梢落下,划过自己的面颊,温言又感受到了那种痒意。
但伴随着痒意而来的,温言讨厌的那种的不受控的撕裂感也随之而来。这次的感觉来得又快又猛,比这夜间的微风还要快。
她嘟囔了几句,把自己毛茸茸的头埋没进洛寒珏的怀里,温言扣着自己的双手,一动不动,她很有自信,不会被洛寒珏发现手上的颤抖。
幸好的是,环绕在她腰间的那股力道很稳,轻重有度,没让温言瘫下去。
“哼哼,怎么样?能和本王尊贵的躯体接触得如此近,这可是无上的荣光。洛将军,抱得专门紧,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事实证明,吃了瘪的情况下,温言依旧是厚脸皮想踩一下洛寒珏的羞耻线。
洛寒珏没理睬她。
温言笑,“怎么?难不成将军还会害羞不成?军里出来的人,本王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羞涩的。”或许是疼痛可以搅乱理智,温言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闷笑,“难不成洛将军这么大人都没有这般亲密过人吗?那可不行啊……”
系统大呼,好欠啊,白团子是真的可惜为何洛将军刚才不放手让宿主吃一记长长记性呢。
抱着抱着,被王爷怀抱的胸腔隐隐震动,头上才传来了无奈冷清的女声。
“殿下,我这样不好驭马的。”
冷汗直冒的王爷听了更气,这时候还想着驾什么马,抱我的时候还想着这个,简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石女人。
明明是温言揩人油嘴上还没个把门的,到底还在气呼呼地倒人一耙。
不多时,月色的光辉逐渐掩埋,温言也知道自己应该放手,但她抽离不开,手一动,凝陷的温软就吸住了温言修长的手指,就像是洛寒珏的怀里藏了一个漩涡一样,牢牢吸住了她。
温言尝试过了,她离不开。所以她全然当做都是洛寒珏的错,都怪她这浑身香粉擦得太好闻了。
无赖顺其自然地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嗅着好闻的香气,又一次告诉自己是正确的。
温言总擅长把所有的反常推给了受害者。
可思绪不是她的受害部分,在女人的柔怀里坚持了许久,温言到底还是没阻止到自己冒出的无厘头想法,像是个被叼住后脖的猫崽,低低呜咽了一声。
洛寒珏身后正准备摸上的手顿了顿,她悄无声息地收回欲望,紫眸看着前方的路线,色泽浓郁得让人捉摸不透。
系统看着宿主耳根烫红得要命,无语地咋舌,自家宿主看不出除了傲娇之外也是个闷骚。就刚才温言居然在想,如果洛寒珏是她府里的那张榻,那用来睡觉一定安心。
然后,就为了这个念想,温言羞耻得异常明显。
系统无语到想自闭了。
可能是月色温柔,氛围也正好,抱着自己的女人又太美好。
像是失了智,温言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洛寒珏,我挺中意你的。”
洛寒珏的呼吸瞬间停了一拍,她的瞳孔放大,天知道从刚才开始温言窝在她怀里,她的脉搏有多快,幸好有她长久的自制力压下。洛寒珏现在还不想让温言听到自己的失态。
自从温永宁告诉她,温言失忆的事情,那个晚上,她不得不发泄出自己压抑了多年的情绪,也想了很多。
放弃肯定不会放弃的,养了这么久的白菜怎么可能被别人收获了。
洛寒珏思考的是,自己是应该温水煮青蛙还是快刀斩乱麻。
没想到,现在在自己眼里一直变扭的家伙居然会先一步直球自己,从白日开始,洛寒珏就满心期待着的,就是温言那句未果的话。
会什么?到底愿不愿什么?
这些字眼勾得洛寒珏心乱如麻,所以她对于洛家子弟掺和进闹事场的看法,本人丝毫没有想去处理洛云娇的想法。
因为那个人马上就会离开洛家了。
温言顿了一下,可能是觉得刚才自己不太正常,松开手,和洛寒珏拉开一段距离。温言这才冷静地直视洛寒珏莫名其妙亮得透彻的双眼。
嗯,确实亮得惊人。
温言清了清嗓子,抚平了莫名其妙的情绪,缓缓开口。
洛寒珏就听到温言问自己,
——你要不要做我的幕僚?
此话一出,脑内“滴滴声——”没有停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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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
街道上偶尔传来马儿的口鼻声和车轮的转动声,不闻人声。
为了防止刚才的事情发生,洛寒珏满面微笑地对温言:“殿下,请让臣来吧”。这样着,续上温言刚才的失错,女将把驾车的重任接了过去。
自从完这句话之后,洛寒珏再也没有开口任何一句话,面朝前方,目不斜视,再也没有往旁侧多看一眼,可温言再无语,偷瞄旁侧之后还是气鼓鼓地觉得这家伙实在是漂亮好看极了。
嗯,勉勉强强和她差不多吧。
女将恪守着驭马人的职责,势必要把某位尊贵的偷溜出家门的殿下送还回去。
一定得要是完完整整的,满脸通红或是唇角破皮回去,都不合适。
至少现在这个阶段,不合适。
洛寒珏这般想着。
无边的月色落入她眸里的温柔,都不及柔化了尖壳的念想。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温言问系统。
“……”,系统无语子,它现在也不是很想搭理这个情商堪忧的傻瓜,慢慢措辞自己优美的字眼,尽量不让自己的鄙夷和无奈泄露出,“系统觉得,可能是今天经历的事情有点多,洛将军也许是累了。”
何止是累,简直就是心累啊……
它也是万万没想到平日洞察人性的温言居然在自己的情感问题上这样懵懂,这就是所谓的“上帝为你开了一扇门,定会关掉你一扇窗”,可实际看来,上帝老人家是不留手地灭掉了温言所有关于情爱的感觉了吧。
系统看着都觉得想把温言倒拎起来,看看她脑子有多少水。
系统的沉默很诡异,温言又问:“难不成洛寒珏觉得幕僚的条件太差了?可入我王府的待遇怎么看都是要比她那清苦日子过得愉快点吧。”
更何况,她只收这一个。
系统:“……可能是洛将军现在在慎重考虑吧,毕竟是很重要的人手抉择。”
温言蹙眉,她总感觉系统话中有话,思来想去,也抓不住什么苗头。
气氛冷却下来,温言百无聊赖,可身侧这人的存在感实在又高。王爷就又想起刚才的乌龙,不她为什么会在洛寒珏面前总会频频意外发生,这点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不过旁人要是瞧见自己的失态,已经被她拖下去处理了。
温言现在考究的是,刚刚自己明明就要摔下马车,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却十分笃定自己会没事。
少女琉璃潋滟的双眸看向身侧明艳的眉眼,盯着越多,温言都有些恍惚了。
是因为……有洛寒珏在身边吗……
这念头一出,倒给了足下使劲的力气,一个眨眼,温言抽条的身高就往后面车厢里的暗处里缩。
可以具体想象一下猫科生物滚,滑入皮盒里的灵动。
反正这一手是给系统漏得豆子眼睁大了几圈。
洛寒珏都被这浑然出现的做法分散了注意,她侧颜看清孩的动作,低敛着卷翘的长睫,笑了几声。
几声低哑,又被特意压得清浅,声线独带着轻缓的韵味,若是离得近,能凑巧听到这一耳,指不定某某在意的一张白净面皮会被火烧撩拨得怎样透彻。
最好是熟透了的,一掐皮薄得就能露出绵密的馅。
但蜷在暗处的温言什么也不知道,厚重暗纹的帘幕一放,她盘腿,修长的手脚也并拢在一起。昏暗里,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忽闪忽闪的,更多了几分猫的特性。
温言想,对于刚才那句话,洛寒珏会回应什么?
那句邀约出口的时候,温言倒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和洛寒珏相处的几次,情绪多少有些紊乱,但没什么不愉的恶感。即便是洛寒珏作弄自己的那几次,也都是点到为止,每次自己带有些恶意回击的时候,也总静静地看着自己。
就这一段时间,也不过一月,但女人给温言的感觉却像是老友相逢,也不知为何,自己偏偏把最多的宽容给了这个几面之缘的女人。
脸也应该是一个重要因素吧……温言认真地思考着。
在温言看不到的那一面,洛寒珏也没有系统想得那样伤心欲绝,现在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一步登天的事情确实想过,她甚至期盼过有天早上睁开眼,温言会站在当年她们一起做的秋千边,微笑着告诉她所有事情都记起来了。
可惜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现在这一步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洛寒珏很满意温言的主动,别看现在温言是个性情冷淡的,可从看着温言长大的洛将军知道孩冷淡的面具下也时常会口是心非,但也会在她出其不意的时候一些让人害臊的话,偏偏本人神色太过正经自然。
那个时候,都是太好的回忆了。
想着想着,洛寒珏陷入了往事……
的马车承载了两人万千的思绪。
直到洛寒珏出口破了夜色的沉默。
洛寒珏看着不远处的王府,放慢了马车行动的速度,马车靠边停下,轻声提醒道:“殿下,王府到了。”
所以,是时候分别了。
温言从沉思中醒来,应了一句下了车。
浅椿听到门口的动静,让守门的卫兵开大门,卫兵把马车拉进后院的马厩,安置好。
洛寒珏看着温言走上台阶的背影,低声:“臣先告辞了,时候不早了,王爷今日早些安歇吧。”完转身准备走人。
温言踏上最后一步石阶,“这么晚你去哪?”
“自然是回家。”
“回什么家?客房都扫好了,你不睡给谁住?”温言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寒珏,理直气壮地好像是洛寒珏怎么不懂事一样。
(系统:“好耶!”)
洛寒珏直愣愣地被温言带进府里,被侍女洗漱完,顺从地躺倒在温暖的被褥里,眨巴着自己的眼,看着陌生的房梁。
这一套流程下来,洛寒珏难得苦笑地想,以为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就这样轻易进来了,还是被主人亲自带进来的啊。
洛寒珏环顾四周,她早就发觉到了房里的异样。
有人早早就点好了安神的熏香,身下的榻也暖暖的,应该是提前用热的鹅卵石滚过的,被褥的针脚细密柔软。服务更是周到的可怕,她记得刚刚进客房里,都还是什么也没有准备,这些应该就是在她洗漱的时候全部布置好的。
总有种被特意照顾的感觉,她也确实很久没有在暖和的被褥里入睡过了。
在最后的意识渐渐消散之前,洛寒珏觉得自己今夜应该会有个好梦。
书房里,浅椿轻轻叩门,得到里面的人准许后,轻手轻脚地进入屋内,对着主位上的人恭敬地汇报:“王爷,将军房内的烛火熄灭了,应该是休息了。”
温言合上书,揉了揉自己的眉间,“是吗?明早不要扰将军歇息,膳食照常准备,将军想在哪里吃都随她。”
浅椿点点头,记下主子的嘱咐,顺从地退下了。
虽然主子出门前告诉自己把梅阁的客房扫好,有贵客今晚住下,一度以为是世子殿下,但世子专属的客房在竹阁,自己也迷惑过为什么主子回来之后又出门,但这些都是自己内心的一些猜测。
没想到是洛将军啊……
她是自在宫里服侍温言的侍女,本来宫里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可以选择出宫或是凭资历在宫里做一个管事嬷嬷,但温言把她带出宫,以后王府生活的事务交给她安排。
浅椿看了眼灯火未熄的书房,王爷的恩情,自己铭记于心,但这么多年下来,也希望将军可以一切顺利吧……
——————
与此同时,徐雷在一处府邸中,汇报今日遭遇的情况。
“……今日发生了这些事”,完,徐雷闭上嘴,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男人的反应。
拿着一粒黑子的年轻男人,看着棋盘,没有话,似是苦恼,又显得专注,就这样细细的凝视着这方方正正的线条,开口了一句,“您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走?”
徐雷自然知道不是在问他,低下头跪在地上。
屋内的第三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没有下一步了,你已经输了。”
很难想象,世界上有人的声音会如此毛骨悚然,明明是很正常的音色,但每个字都带着奇怪的韵律,像是最简单的四种语调在这个人的口里错乱了一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人联想到盘旋在阴冷之处,嘶嘶作响的冷血生物一样。
虽然徐雷听了很久,但每听一次,每次都是全新的生理直感上的不适。
年轻男人一听,把黑子扔回棋盒里,似笑非笑地了一句:“果然侄儿我的棋力不比叔父你厉害,下了这么多局,看我都输了几句了,你也不让我几手,叔父,你老人家可真较真啊。”
但实际月光洒落进来,在对面的男人的脸上洒落下斑驳的光影,虽然被年轻男子口口声声叫做叔父的男人,长相一却点也不像个中年男人,反倒可以被人称赞上一句阴柔俊秀,光影交错之间,在他的身上仿佛只留下了黑白的两种的色彩,颜色分明却永不交融。
于令宜慢条斯理地把散落的黑子一一携回棋盒里,“你性子再稳重一些,也是有能赢我机会的。”
“唉——可叔父您的棋力可比那个越然大师还要强悍,我没机会的。”青年双手背着头躺倒下去,懒散地。
就这样,两人一问一答,明明室内有三个人,但好像徐雷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徐家最受宠的少爷只能僵直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要跪多久……
叔侄两人东扯西扯地,从天到地,从日月提及星河,还聊起了是甜口的豆花还是咸口的豆花好吃。
青年意犹未尽地结束对豆花的甜咸的辩论,站起身,似是大梦初醒,看到徐雷惊讶地:“徐雷,你怎么还在这?听你今天不是去集市上了吗,有吃豆花吗,话你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徐雷跪倒在地的腿早已发麻,听到自己终于被发现,慌忙地:“回殿下的话,臣喜欢咸口的,今日是去了集市,没有吃豆花。”
青年惋惜地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啊……”,不经意间,慢悠悠地拿起松木制成的棋盒,在手上颠了一颠,上下量了一番,像是自问自答:“这盒子怎么棱角这么突出,万一划到手怎么办?”
徐雷刚想顺着四皇子的话恭维一下,熟悉的目光紧紧地压制在他身上,默默闭上了嘴。
话音刚落,棋盒被青年狠狠地敲在徐雷的头上,黑白棋子漫天飞舞,徐雷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击砸倒在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额头留下的温热的液体,火辣辣的差点灼伤了自己的眼睛。但他没吭一声,这他太有经验了,以前没绷住,发狂的殿下差点废了他的手。
徐雷不敢话,憋住自己声的吃痛声。血液不断地溢出,顺着他的轮廓在地上出一个个血色的花,没过一会儿,徐雷感觉他的眼睛里好像出现了重影。苦笑了一下,希望待会他能站着走出去。
窒息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双目赤红的男人反复粗喘的呼吸声和棋子在地上弹跳的声响。
迷迷糊糊之间,徐雷悄悄地用余光看了一眼靠在床边的男人。
窗边月下的男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半歪着身子倚在窗边,他撑头望向天上高悬的月亮,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男人选择熟视无睹。
刚才还笑脸迎人的青年,自砸下木盒之后,焦躁地咬着指甲,在房屋两头不停地绕圈,一边碎碎念:“我了甜口的豆花才是最好吃的,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咸口的,就连温子薄那个混账玩意儿也喜欢咸口的,啊,就都喜欢这么,这样和我作对吗?是吗?是吗?!”
徐雷恨不得把头埋死在地里,四皇子的狂躁又犯了,现在这种情况除了于相安抚的了,其他人就是赶着上去送死,对的,四皇子除了听他叔父的话之外都六亲不认。
可只是想着,徐雷心中却涌出他自己也不明感的愤怒,是一种屈辱感和仇恨混淆在一起的感觉。
徐雷用袖子用力一脸的血,擦拭后的血迹浅浅地干涸在他的面容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现在面目有多可憎。
温子澜刚刚是听到徐雷的话了,又不是聋子听不到,但他有着做事一心一意,从不三心二意的好品德。
发泄了一会儿,理智逐渐回笼,余光之间,撇到几眼徐雷的怂样,温子澜差点又憋不住自己,他是真想用脚踢爆这个装水的脑袋,让他烦躁的自然不是什么狗屁豆花,而是现在和陆家的交易不成,可能自己的计划就要搁置下来了。
什么计划?当然是杀了温子薄那个混蛋的计划,每日每夜四皇子都想着要把温子薄千刀万剐,最后能把那个男人的头切下来当球踢,一定是他玩过最棒的蹴鞠。
温子澜的毕生愿望就是等他杀了温子薄之后,他要让这逆臣的一切都要在他手上物尽其用。
所以,这些年他在暗中筹备,叔父是一直知晓他的愿景的,告诉他于家的人脉和资源都可以不遗余力为他所用。这几年,在温子薄的监控下,自己几乎除了府邸之外无处可去,之前不是没有出过门,就遭遇了各种意外,不用想都知道是温子薄下的死手,如果他死在外面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他处理掉。
现在能让外人进来,还是通过这几年暗中筹集多年的高手和料石才挖出来的地道。这才瞒住了上面的耳目。这地道是于令宜挖的,温子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他从来不在意过程,只看结果。
想到这,前太子看着地上的蠢货,只觉得心里那股邪火又要爆出,温子澜喝了一口凉茶才压下去一些。
不过时机马上也来得快,叔父的消息来通极妙。
南蛮的和议已经提上了日程。
整个汴京都会和宴会那般热闹。
提及至此,温子澜就想起了之前宫里庆祝退蛮族的那场宴会,温子薄是有把请柬发到府上,当时他直接扔到了火炉里。
温子澜根本不屑去看,去看什么,看那对兄妹对自己的嘲讽吗?
而且,今日还是借了叔父的人手去从巡捕营里捞了这个废物。温子澜满眼厌恶地看着跪地淌血的徐雷,还是气不过,直接走上前,又是一脚,直直踹上了肩胛。
徐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只能蜷缩在地,血色的缝隙间,他又一次看向了窗边的男人。
充满了希冀和渴望……
这次年轻的徐少爷终于得到了窗边守月人的一次回眸。
于令宜年轻光滑的脸颊上,提着一抹清淡的微笑,黑白交错的衣襟半掩下,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靠拢在唇边。
徐雷睁大了眼,看得真切。他下意识地撕着自己唇上的血皮,不管又留出的新鲜血色,咸腥的热流混着地上的泥灰,他紧紧闭上自己哀嚎的嘴巴。
他在:“嘘——别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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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娇浑浑噩噩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下午是洛寒珏把她送回来的。
最后自己顶住温言的死亡射线,也不知道怎样从地上爬起来的,看到洛寒珏离开,就跟着走了。踏出烧鸡店的那刻,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她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第一次,她觉得能活着,走在阳光下,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一路上,自己不远不近地吊在洛寒珏后面,洛寒珏一幅冷冷清清的样子,一个人径直往前走,也没有和自己过一句话,只是最后,进洛家大门的时候,开口了。
“明哲保身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继续参与下去,你再也脱不了身。”
洛云娇被这句话震到了,刚想质问洛寒珏这句话的意思,却发现张口后自己的嗓子干涩的厉害,怎么也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能看着洛寒珏和徐夫人交代了两三句,走了。
自己回院子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徐雷的住处,徐雷的厮告诉自己徐雷到现在还没回来。
比自己回来得还晚,带着这个疑问洛云娇回到了房间里。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没有电,没有手机,没有任何一个现代电器,除了洛云娇微弱的呼吸声,一切都静谧的可怕。
第一次,洛云娇感受到了让自己窒息的感觉,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不如自己所愿,诗会开始的失利,断送了入宫的选择,现在这步,看起来自己又是走错了,可她明明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都已经赌上了,为什么还不能如愿以偿?
电光火石之间,洛云娇的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节,徐……雷……
是男人不对吗?冒出这个想法之后,洛云娇发现这个想法其实早已经牢牢扎根在自己的心底。
越是这样想,徐雷白天的虚伪模样一回忆起来就越是栩栩如生,洛云娇压下那种干呕的恶心感,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后知后觉之下,这个女人恍惚地发觉那种让自己窒息到无语凝噎的感觉,是自己很久以前穷到父亲把自己卖给别人的……孤独感。
洛云娇闭上眼,这个晚上她久违地做梦了,是第一个来到土地后的梦。和她之前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不一样,洛云娇梦到的是,
——自己被车撞死之后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