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阿福哥?”
莫轻轻诧异又惊喜地站起, “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回去。”
连蓑衣斗笠都来不及取,何福看一圈聚在外堂正悠闲用食的众人,焦急解释:“金军过来的消息都传到长洛县了, 爹娘担心你再待在这不安全,让我赶紧来带你回去。快, 趁现在去收拾行李,我们今日就离开。”
直至被何福催促着往楼梯方向走, 莫轻轻才恍然回过神,忙停下, 安抚道:“阿福哥你别急,我们无需跑的,你放心,这场仗肯定能赢。”
何福闻言一愣。
这丫头沉稳的行事风格早已深烙在他心底, 彼时听得这话, 他下意识也并非怀疑,而是赶紧追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你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不料, 这随口一问, 倒是真把莫轻轻给问住了。
她也不能是从多年后的史书上看到的不是?
僵持片刻后, 身子微倾,她堆起笑越过何福,转而望向那边正饶有兴致看戏的杨子楚。
“杨公子, 你呢?”
堂内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又跟着投过去。
原本杨子楚便十分好奇, 为何一直以来,这姑娘是对宋军这样存有信心, 算正要趁这机会好好听听缘由。不料一个不留神, 话头竟抛向自己。
再看姑娘, 俨然是一脸求助的神情,方才还信誓旦旦竭力相助的他,这会儿怎么好意思视而不见?
释然一笑,他只好坦白,“原是算吃完再的,不过既然都提到这事,我也不好遮掩。莫姑娘得不错,这场战我们确实有把握赢。”
“今日一早收到消息,虞参赞亲自到西岸沿江指挥,率海军藏于暗礁后,成功突袭了着陆后的金军,击沉敌船数艘,歼灭敌军数千。初战告捷,眼下我军士气大涨,趁此一鼓作气正面应敌,再有驻扎在建康的大军支援,局势于我们十分有利。”
听罢,堂内沉默片晌,旋即一片欢庆,就连刚好走进、凳子还未坐热乎的几位食客,也都跟着站起,拍手连连庆好。
何福稍稍松了松眉头,只是面上担忧却未完全褪去,“可战事还没结束,还是……”
“阿福哥。”莫轻轻含笑将他的话断,“我们就再耐心多等几日,看看情况,然后再决定如何?”
她不愿离开的心思,何福瞧得分明,垂眼沉思半晌,无奈叹口气,只好退让一步,“行,那就再多等两日,一旦收到不好的消息,你就立即随我离开。”
“好。”
定了,何福才肯听劝摘下斗笠与蓑衣,到门外抖落上头的积雪,然后挂在屋檐下,进门坐下取暖。
谈话间,莫轻轻得知,何福竟已接连赶了十几日的路。如今正值两军交战,水路不能行,唯有走旱路,但眼下又甚少有车马愿入临安,故而他是乘牛车到半路,然后换之步行来的。
看着何福被雪水浸湿的衣裳,还有走得破烂的鞋子,莫轻轻心头一暖,没多话。待何福吃了几碗热乎的,才回屋取件斗篷披上,然后不由分地领着人上了马车。
“轻轻,我们这是去哪?”
头次坐这么好的马车,何福无措地看看四周,沾了泥雪的两脚有些无处安放。
莫轻轻见此,便温声安抚道:“阿福哥不用顾虑,这马车是自家的,我向来都随意踩的,脏了,大不了擦擦就是。城中还有几家成衣铺子在开张,我们先去买件暖和的衣裳给你换上。”
“不用不用!”
何福一听,急忙摆手,指了指被抛在马车后的食肆,“我带了衣裳的,就在刚才那个包袱里。”
那包袱?
都能挤出水了,还能有件干的?
于是任凭何福怎么,一路喋喋不休、苦口婆心,却也都拗不过莫轻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老老实实跟在身后,选了几身暖和的衣裳,还换了新鞋。
从成衣铺子走出,莫轻轻心满意足地哼着曲儿率先踩上马车,何福跟在后,低下头,看眼满身崭新的自己,又高兴,又欲哭无泪。
就这身穿回去,铁定要被娘追着满城……
“阿福哥,快上来,该回家了。”
“啊?哦好!”
何福本以为,她所的回家,是指回食肆,没成想却是一间别致的大宅子。看着宅子里的厮婢子,还有陈设好看、七拐八绕的大院落,好一阵子目瞪口呆,不出话来。
莫轻轻莞尔,领着人到一间朝南的屋子前,将剩余几件新衣裳都塞到何福怀里。
“阿福哥,你就住这吧,这间暖和。宅子是我前段日子买下,修缮修缮,就成如今这模样了。人手还不多,基本都在顾着平日的伙食和扫,所以有些事得你自己亲力亲为。我平日呢,也是住食肆较多,你若有事尽管来那里寻我就是。”
“我先去厨房,让丫头们烧点水,你先洗个热水澡,再休息一下。晚些时候,我让人将你的行李还有蓑衣什么的都捎回来”
“哦还有,其实前几日我已托人带了信回去,只是阿福哥那时大抵在赶路,错过了。估摸着,这会儿也送到了叔婶手里,所以家里事你也不用太担心,安心休息就是。”
听着她一件件妥当的安排,何福木讷地点点头,一时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兄长。
直至丫头转身离开,那抹乳黄色身影在雪地中慢慢远去,他也久久没能回过神。
安置好何福,莫轻轻便又高高兴兴回了食肆。
这是近些日以来,她心情最好的一次了。不仅是因来自杨子楚和何福的关心,还因杨子楚带来的好消息。
杨子楚所,与她所知道的并无甚出入,那便意味着大抵是真消息。若消息为真,那离战事结束也没剩多少时日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每逢杨子楚来食肆,莫轻轻总是要问问最新的战况,这样怀着期盼,一直到半月后。
是日深夜,她还坐在书案前挑灯整理账簿。
其实这段日子进账出账都不多,该整理的白日便已整理好,只是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一时难改,才会捱到这么晚。
约摸亥时中,她才放下笔。
搁好账簿,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起身正要进屋。蓦然一瞥,透过厚厚的窗纸,被对面茶楼前的一团模糊光亮所吸引。
她记得,茶楼掌柜的早些日子就离城了呀。
往日夜里总是高悬着燃了彻夜的那两只大红灯笼,也已黯淡好些日子了。
想及此,她好奇地开窗。
雪地里,那拢墨衣格外醒目。
男子一手提灯笼,一手背于身后,修长的身躯伫立在茶楼下,安静望着对面二楼。直至那扇亮着的窗子突然被推开,露出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容。
姑娘的目光,与他视线相对上。
苏瑾愣了愣,遂地温温一笑,眸子里透出许多惊讶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