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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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京城,烈日炎炎。

    隔着一条街,沈三压着斗笠远远看着昌平侯府。

    她到京城四五天了,一路晓行夜宿,从春末走到了夏浓,才从应天赶到京城,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了断。

    若是成,她日后有亲人相伴,相依;若是不成,她依旧回她的应天,从此,这世间便只剩了沈三。

    她抬眼又朝着对面看过去,手里的茶杯轻轻晃了晃,再抬起,却是一滴不剩。

    一壶茶泡了又泡,入嘴时早没了茶味,却能助她驱散头上的汗与心里的燥。

    昌平侯,本朝唯一以军功封侯的侯爷,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如今再提起,的最多的却是其长子英年早逝,二子不孝,三子无才,眼看着偌大的家业后继无人,曾经的无二风光也旁落别家,侯爷却似乎认了天命,早早上交军权,不再关心政事,终日只知跑马斗鹰,会友交朋。

    侯府衰没衰败沈三不知道,她只知门庭冷清至此,那门上的牌匾钮钉依旧澄光发亮,门前的街道也扫的干干净净,要么是特别在乎脸面,要么府中规矩谨严,哪一条都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抬头又朝侯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等沈昀已经等了三天,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看来,坊间的消息没错,沈三爷十天半月不上差也是常有的事。

    三子无才的三子,的就是她的生父,沈昀,而她的生母,则是秦淮河上花楼里的一名妓子,楚娘子。

    楚娘子其人自诩品貌不输西子,才智直追武皇,心有七窍赛比干,只恨没投生个好人家好好施展一番,就被老天罚在人间做那最下等的人。

    她自在楼里尝遍各色冷暖,看惯男人百般丑样,厌恶至极却也不得不做伏低,虚以委蛇,心里早想寻个出路,脱了这火坑。

    十多年前,花楼里来了位富贵公子,楚娘子眼明手快,抢了人进了自己的屋,好生伺候了几日,哄得公子豪掷千金,包了她一整年。

    本以为时来运转,好好谋划便能脱离苦海飞黄腾达。哪知,不到三月,公子招呼也不,自回了京城,从此,再没了消息。

    没了恩客庇佑,楚娘子却半点儿不慌,关起门来跟老鸨楼妈妈谈了半日,便拿了自己和丫鬟莲的身契,收拾了包袱,就此出了楼。

    八个月后,沈三落地,楚娘子却因强要了孩子,身子被掏了空,不到一月,竟油尽灯枯,只剩了一口气要散不散。

    临终前,楚娘子将孩子与一干物事儿托付了结义姐妹容娘,又再三叮嘱,这才闭眼西去。

    容娘子终是不负所托,虽自己身处泥潭,却依旧将沈三安然抚养长大。

    两月前,容娘子突然拿出一枚玉蝉,让她上京寻父,沈三自然不同意,哪想到没过几日,容娘子竟自挂房梁,留下一纸遗书,命她即刻上京,否则,死不瞑目。

    身边的亲人接连离世,容娘子为了逼她上京,干脆自绝,这让沈三既痛又悔,当日将容娘子葬在了楚娘子和莲姨旁边,第二日便收拾了包袱上京寻父了。

    只是,她这父亲,外人那一句无才还是高看了。

    明明是武将之子,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勉强读了几年书,便自诩文人。

    靠着侯爷的关系在兵部下面的器械司谋了个文书的活儿,却至今也分不清长刀与腰刀。

    兵部看在侯爷的面上,好歹给了他个九品的大使,却上有威严谨慎的主事,下有精明能干的副使,司里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却也乐得一身轻,常差遣厮应卯,自己或在家逍遥,或出门寻友。

    沈三又等了会,知道今日又要落空,正算起身回行脚铺,便见昌平候沈远柱骑着马从街那头过来。

    她看着沈侯爷从马下跳下,身手矫健,动作利索,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六十多岁的人,走起路来也依旧龙行虎步,不见老态。

    沈三看得正入神,忽见人停下,而身旁的人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顿时觉得不好,本想起身,到底按耐住,一只手却将空杯子握的死死。

    没过多久,就看到跟在侯爷身后的两人朝她这边走来,她心里咯噔一声,不再迟疑,起身就朝外头跑去。

    一连跑过了好几条街,到底不熟悉地形,被堵了个正着。

    “这位哥,我们侯爷有请。”

    沈三沉默,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汉子,暗叹一声出师不利,再抬头,面上带笑,“侯爷客气了。”

    犹豫了几天,到底进了侯府,只不过见的却不是侯爷,而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面堂黝黑,个子不高,一身腱子肉。

    汉子见她进来,一边敲着手里的鞭子一边上下量,“罢,你在府门外转了三天,想要干什么?”

    沈三干笑一声,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好,没想到早被人发现了。

    “爷,真没想干什么,我是外地来的,早就听侯爷是我朝第一勇将,的很是佩服,就想来看看,看看。”

    汉子冷笑一声,“来看看?来看侯爷还看到后门去了?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

    沈三背上的冷汗流了下来,“爷,真没人派我来,我就是想。”

    不待她完,膝盖后一阵剧痛,人猛地向前扑去,啪地一身扑到地上,头上的斗笠也掉下来,滚到了一边。

    身后传来几声肆意的笑,前面的人却不话。

    见沈三不开口,石奎冷笑一声,“爷爷我做斥候的时候你这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跟我这儿马虎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咱们昌平侯府吃闲饭的呢!来人,上家伙!”

    不待沈三出声阻拦,就被人抬上了一尺来宽的条凳,手脚被三两下捆得结结实实,腰带却是一松,再不迟疑,立刻高喊,“我是来寻亲的,我爹是沈昀,我是来找我爹的!”

    屋子里一静,身后的手也停了下来,沈三努力抬头朝上方看去,见对面的人坐直身子,伸长脖子,眼神锐利地量着她,连忙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一嘴米牙。

    石奎手里的鞭子差点儿掉到了地上,之前带着斗笠,看不真切,如今没了遮挡,那张脸,活脱脱一个黑脸的三爷!

    他心思一转,使了眼色让人给她松绑。

    待人起来,再看她,头上用根布条绑了个发髻,上身靛蓝粗布短褂,没了腰带束缚,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领口袖口洗得发白;

    下面一条灰白长裤,膝盖处两大块方补丁,一双靛蓝面布鞋,鞋底早就磨得只剩薄薄的一层,鞋面也好几处补丁,只看这副扮,就是街头最不起眼苦力子扮。

    想到她包袱里那两套半旧不新的衣裳和一双崭新的布鞋,石奎眼神闪了闪。

    这人故意穿得寒酸,又在府外蹲了三日,实在可疑的很,可冲着这张脸,还有他刚才喊出的话,这顿棍子就不能再下去了,不光不能,还得赶紧叫侯爷过来。

    沈三这会儿心里后悔,早知他们如此警觉,自己就该再躲的远一些。

    见对面那人时不时拿眼瞟她,却不话,不由苦笑,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遮掩,等见了沈昀再吧。

    于是,她上前一步,抬手施了一礼,“在下应天府沈三,不知您贵姓?”

    石奎犹豫一瞬,到底起身,“公子称我石奎就是。”

    “石爷!”沈三见他客气,心里有了底,“不知可否能为我通传一声,我想求见沈昀沈老爷。”

    “公子请稍后,已派人通禀了。”石奎面不改色。

    等了半刻钟,听得院外有响动,转头看去,却见昌平侯大阔步从外走进院子。

    昌平侯沈远柱身长八尺,面阔眉浓,颌下一把花白胡,身上粗粗套着件雪白短衫,腰间胡乱缠一根虎皮金扣软鞭,倒提着把三尖两刃大刀,裹风踏土直奔她而来。

    沈三稍稍落下的心陡然提了起来,暗道不好,余光瞥了眼屋内陈设,立刻抬脚跨出屋外。

    屋内狭没处躲,院外虽不大,至少还能转的开。

    她虽心里慌的紧,偏脸上镇定的很,出门走了两步便停下,脚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角度,半侧着身子低头抬手冲前方的侯爷施了一礼,目光却落到了斜后方的那棵树,心里估算着距离。

    昌平侯远远便瞧见那个子,眼珠子乱转,几瞬间就给自己挑了个进可攻退可逃的位置,眼里闪过一丝玩味,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抬起头来!”

    沈三连忙抬头,眼神不闪不避地看向对方,却听得周围一阵吸气,随即又没了声。

    昌平侯不吸气却磨牙,忍了又忍,到底问出口来,“你什么人,找老三干什么?”

    “在下受养母所托,来寻生身父亲沈昀。”

    紧赶慢赶终是晚了一步的沈三爷沈昀刚进院门就听了这话,脚底一滑,差点儿撅了过去。

    他就这两日眼皮子跳的厉害,连门都没敢出,原是应在这儿呢!

    不等他爹开口,他立刻高声喝道,“哪里来的破皮无赖,竟讹到了昌平侯府,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来人,把这厮给我叉出去!”

    沈三循声朝后看过去,见是位相貌出众的男子,面容白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就是眼下浮肿,脚步轻浮,话,有些欠揍!

    沈昀见前头一老一少俱都盯着他,瞄了他爹一眼,赶紧挪开,正想瞪那子,目光落到那人脸上,只觉这人瞧着甚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沈三不动神色地挪开目光,恭敬地垂首站立,等着问话。

    等了半晌,才听侯爷问,“你是我沈家人?可有什么证据?”

    “不敢欺瞒,有信物为证。”沈三摊开掌心,露出一只翠盈盈的玉蝉来。

    作者有话要:

    隔壁预收文——

    觊觎的皇后要登基

    ——

    齐国公府嫡长女安然,生而不凡,命格贵重,长得皎若朝霞,灿若芙蕖,甚得帝后喜爱,封为昌平郡主。

    十七岁时,她被少年天子十里红妆迎进皇宫,却在大婚当天身首异处,安家上下满门抄斩,无一生还。

    再睁眼,她成了绝户谢家傻女谢扣扣,力大无比,却双腿僵直,两臂麻木,目不能转,如同一具牵线木偶,孑孓独行。

    她涉水越山,找回了四肢,夺回了双眼,解除封印,独留了一颗心,任其腐朽溃烂。

    从此,她无心无性,无悲无喜,只求毁天灭地,灭陈氏王朝。

    ——

    自那年她将自己救下,替他延医问药,对他嘘寒问暖,回头又对着众人高声宣布,自己是她的人,陈恪便彻底将昌平揣进了心里,再也舍不得拔开。

    可等他恢复了身份,攒足了银子上门求娶,得来的却是她早已定亲的消息。

    他看着那人给她的情诗,听着她与那人的绵绵情意,一把火烧光了四处搜罗的奇珍异宝,就此带上翠玉冠,逢人便自己头顶绿帽,心上人有眼无珠。

    转眼,物是人非佳人逝,他以为自己此生注定孤老,却迎来她的死而复生。

    从此,她杀人,他递刀,她放火,他浇油,只求与她一道入炼狱,经轮回,生死不离。

    ——

    陈景瑜以为自己从未爱过那人,对她从头至尾都是利用,可等他杀光了安家的人,独享了大权在握的胜利之后,他却怀念起当初那个挡在他身前的明艳女子。

    他遍寻天下高僧,只为求她再世成人,哪怕等上十年,二十年,哪怕将这江山拱手相让,他也心甘情愿。

    ——

    谢老爹:我的女儿貌美如花,还能能杀,不嫁人,只招婿!

    陈恪:父亲大人,我愿上门做女婿!

    陈景瑜:…….

    -女主无情无性,一心只想复仇。

    -男主心狠手辣,痴情且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