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忠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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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 屋内落针可闻。

    沈远柱看着皇上冷脸,后背起了一层薄汗,两腿也有些发软, 却强撑着不让自己跪下。

    “臣当皇上是替臣做主的青天老爷, 替臣的娘和臣洗了冤屈。如今臣的孙子也有冤,应天的百姓也有冤,臣谁也不信, 谁也不找,就找您,只因臣记得您过,您要这天下再无冤假错案, 要百姓太平安康一生。”

    满室全是沈远柱悲痛却激扬的声音。

    “臣那孙子年纪,不懂事, 知道自己的亲人被人侮辱, 剥了皮, 曝尸荒外,衙门里的人却囫囵了事, 哪样的情形, 您让他不到十岁子怎么办?真要击鼓鸣冤,他那条命有没有的活还不知道呢。”

    “他虽杀了人,可臣和他都不后悔, 死的卢家子恶贯满盈, 死了他一个, 能活不知多少人, 这事儿可不是臣胡诌的,等刑部的人回来您就知道了!”

    “臣是个大老粗, 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臣晓得您从前是个好官,如今是个好皇帝。所以,臣的孙子对臣坦白了以往的事,劝臣上折子替他请罪,更要替一城的百姓鸣冤。是臣有私心,没他杀人的事,您要怪,就怪老臣吧。”

    话完,沈远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

    没认擅弄权柄的事,却认了包庇的罪,皇上看了看伏在地上的人,半晌,到底开口,“起来吧。”

    沈远柱虽有把握皇帝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摘了他脑袋,可却没把握他会不会责罚沈熙,抬头觑了一眼上面的皇上,心地问,“皇上,那,臣孙子的事?”

    皇上冷笑一笑,“怎么,朕不开口饶他,你就不起?”

    沈远柱一听这话,心顿时落了地,忙从地上爬起来,谄笑着道,“起,起,臣这不是担心嘛,臣二个儿子七个孙子,就这一个资质好些,您要是一顿板子下来,把他给残了,老臣上哪再去找一个去?您要真生气,要不,就我吧,反正我皮糙肉厚。”

    皇上被他这幅滚刀肉的模样气笑了,拿起手中的折子就冲他扔了过去。

    沈远柱一把接住,诚惶诚恐地将它捧到皇上面前,“皇上,您换个东西扔,毛笔,砚台茶壶什么都行,这东西老臣要是没接住,受的罪就大了。”

    罢,苦着一张脸后退了几步,垂着头伸着脖子,一副等着皇上砸东西的架势。

    “你个混账东西!”嘴里骂着,皇上的脸上却带着笑,手里也再没扔东西出去。

    这一番撒泼滚,沈远柱表了忠心,皇上忆了往事,君臣总算安安稳稳地坐下话了。

    “那子多大了?”

    “十三,是老三的长子,老三不争气,养在他身边的几个也弱的很。倒是这个,从长在外头,跟个狼崽子似的,皇上,您不知道,这子一上来就闹的府里鸡飞狗跳。”

    当即就吐沫横飞地将沈熙进府之后的事一一了遍。

    他的起劲,皇上听得认真,不时插上一两句,两人像几十年未见的老友,遇上了唠唠嗑,各自的近况,谈谈儿孙,回想回想过往,很快便过了半个时辰。

    皇上看了眼一旁的太监,起身道,“哪天把你那孙子带进来给我看看。”

    “那可不行!”沈远柱立刻一口拒绝。

    皇上转头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怎么,还怕我吃了他不成?”

    “您哪儿真吃了他,他个刚从外头回来的子,规矩还没学呢,万一冲撞了您,我可得心疼坏了!”

    皇上抬起脚来就冲着他踹过去。

    沈远柱一蹦三尺高,嘴里嚷嚷着,“瞧瞧您这脾气,一个不合就踹人,可别把我孙子吓坏了!”

    嘴上着话,脚下步子不停,冲着皇上草草行了个礼就急急退下了。

    皇上笑骂了一句,也不管他。

    等昌平侯到家,内侍太监一路敲锣鼓,高捧皇上亲笔的「忠孝」两个大字,也跟着到了府外。

    原本,朝官捐银的事就在各家权贵官员之间低调地传播着,随着大长公主以及镇国公夫人的进宫出宫,皇后带着众妃公主,将自己的首饰珠宝绫罗绸缎捐出赈灾的消息就传播了大街巷。

    不等众人反应,以长公主为首的宗室勋贵家又开始了动作。

    一时间,百官震动,再不观望迟疑,四处听朝官们捐了多少,一级一级算下来,算自己该掏多少,又能掏多少,让自己既能在同僚中拔个头筹,又不惹得上司厌烦。

    商户们向来闻风而动,从内侍进了昌平侯府那一刻起,盯上了这件事,这会儿,更是坐不住了。

    银子他们有的是,一万两算什么,若是也能得圣上亲笔赐字,就是翻上了几倍几十倍那也值当了!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没有门路直达天听,白白幸苦一场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于是,托关系,找后台,个个想抢在别人前夺那个头筹。

    老百姓倒没那么多想法,最多感慨一句昌平侯府子孙虽不出息,却是个心正身直的,家风可见一斑,倒是可惜了当年惊才绝艳的沈世子,不知道他若是活着,侯府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

    等户部在京兆尹门口支起了赈灾济贫的棚子,连百姓也顾不得八卦吹牛。

    朝廷可是了,哪怕捐银一两,官府也白纸黑字公告天下,子孙若是读书,便可免三年米粮。

    商户们更是欣喜若狂,真是关二爷保佑,这回不用担心银子水漂了。

    几大商行,各地商会纷纷出马,既要抢占先机,又要拔得头筹,这时候就是比得各家的实力了。

    一时间,肃穆庄严的顺天府衙转眼间变成了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顺天府尹王大人亲自出马,带着一众手下维持现场秩序,商户排左,百姓排右,不得插队,不得抢占,站了一下午,直喊得嗓子冒烟,人还只多不少。

    长长队伍的尽头,户部官员高声询问户籍姓名和银数,然后快速提笔落账,另一边十几个石匠拿凿提锤叮叮当当敲字落款,转眼兜里的银子成了黑石金字,任他风摧雨,也磨灭不了。

    太子听着户部官员每隔半个时辰报上来的数字,看了眼上首端坐的父皇,一向端庄持重的脸上也布满了笑。

    皇上也是龙心大悦,一口气连写了几个义,吩咐宦官仔细收好,这才接过太子的手里的簿子细细看了起来。

    他连三个皇子的毛都薅了,还能放过那些富得流油的商户?他们要名声,他要银子,公平交易,谁还能他苛待?

    外头因为她闹成了一锅粥,沈熙却忙着盯巷子那头的永安侯府。

    铁柱传来消息,顾潜两月前便去了江南,如今永安侯府只剩钱老夫人一人。

    又过了两天,铁柱回来禀告。

    “那厮是永安侯院子里的,叫钱宝,他祖母是钱老夫人身边得用的管事,他爹是管着马房的,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和妹子。

    据他娘原本算将他妹子送进顾潜的屋里,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母女二人都被赶出了府。如今他妹子下个月出嫁,定的是老夫人庄子上的一户人家。”

    沈熙两腿一盘,抓了把瓜子在手里嗑着,听到这儿挑了挑眉,“这永安侯娶妻了没?”

    铁柱摇头,“永安侯比大公子一岁,今年十八,还未娶妻,也未定亲。”

    没娶妻倒也正常,沈家的孩子过了二十才能成亲,可十八还没定亲,这就少见了。

    想想那人的脸,沈三一个机灵,身子向前,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是有隐疾?”

    铁柱的眉毛立刻扭成了虫,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金戈从沈熙盘起的双腿,看到她高高卷起的长衫,再听她一脸怪笑地出隐疾两个字,转头看了看屋外,心里盘算着明日得换个机灵的子看门,别让人瞧见他家公子这幅样子。

    心里虽腹诽不已,嘴上却不含糊,“公子误会了,永安侯生的俊俏,是京里有名的玉面郎君,不过因为长得太过俊俏,有姐为他不惜大出手,闹得不可开交,连青楼里的姑娘都发出话来,只要顾潜肯留宿,她们就是倒贴银子都乐意!”

    沈熙听得直乐,青楼女子也爱美男,只怕美男知道了没法消受这好大一坨美人恩。

    金戈看着她乐,眼睛不住地往她脸上瞟,他家这主子,若是白些,不比那顾潜差,可惜一张黑脸,完全看不出美丑来。

    “为着这事儿,永安侯一直不肯议亲,老夫人没法,想了各种法儿,最后还是永安侯要自请守边关,老夫人这才随了他。”

    等金戈解释完,铁柱这才接着下去,“钱宝因为自己一家都是老夫人的陪房,祖母又在老夫人跟前得脸,平日里就有些倨傲,府里的下人都有些怕他,也没听他跟谁来往多。倒是听他跟永安侯身边得用的墨棋有些过节。”

    略顿了顿,铁柱接着道,“墨棋是永安侯从外面带回来的,跟在永安侯身边伺候,以往先永安侯的祭礼都是他帮着准备,太湖白也是他在外头寻了带回来的。这一回因为永安侯去了江南,身边得用的几个厮一齐带走了,老夫人便把这事交给了钱宝。”

    沈熙瓜子嗑地啪啪响,“怕是这个钱宝自动请缨,想以此在主子跟前挣个脸。”

    金戈也点头,这下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他看的不少,这钱宝贸贸然就去醉仙居买酒,之后又胆大到在路上就敢订酒,一看就是个眼大心空没算计的,怪不得顾潜将他扔在了家里。

    “先永安侯忌日什么时候?”

    “下月初十。”

    今天已经十月十九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怪不得钱宝慌成这样。

    不过,急的好,急了,她的价格才能卖的更好。

    现在就是不知道猴子那儿能不能听到消息了。

    正要让铁柱去寻猴子,却被外头一阵喧闹给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