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顾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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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猴子, 沈熙转头吩咐铁柱,“你去对面看看,看出了什么事!”

    铁柱二话不, 立刻出了门。

    不等铁柱回来, 老夫人又派人来了。

    再次回到正荣堂,老夫人和沈砚都还在,三人俱是一脸凝重。

    老夫人见她进来,连忙伸手招她,“仨儿,来!”

    她走到老夫人跟前,就听老夫人道,“祖母知道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 可这一回,你祖父得没错, 永安侯府确实不能嫁!”

    沈砚也在一旁点头。

    她转头看向上首的侯爷,“还请祖父明示!”

    昌平候冷哼一声, 转过头去。

    沈砚见了,替他开口道,“二皇子妃尚在人世, 掠走你二伯的就是她,她还想杀了你二伯一家!还有,当年交通北蛮, 给也和泄露军情的多半也是她, 这罪名若是定了, 就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沈熙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她的二皇子妃乃是先永安候顾勇的长姐, 顾芫,心里顿时掀起狂风巨浪。

    “她不是早死了?”

    当年二王叛乱,二皇子战死,兵败的消息传回浙东,二皇子妃便带着一双儿女投身火海,怎么如今竟又活了过来!

    “哼!那婆娘命大,被人救了出来,之后便隐姓埋名到处躲藏,若不是石奎去江南,只怕还真被她就这么骗过去了!”

    侯爷忍不住插嘴,一想到老二一家差点儿死在这个女人手上,他就恨不得再去将人砍上几刀。

    石奎去江南查汤明泉以及幕后操纵之人,确实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结果竟给他遇上老二一家。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只怕自己就要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虽然还没开口承认,可种种证据皆表明,汤明泉就是她的人,她就是那个想引北蛮去杀太子的奸细!还有顾勇,我怀疑当年他就是故意引了大军进北蛮的包围圈!”

    昌平候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不行,老子非让他永安候府满门抄斩!”

    杀了他一个儿子还不算,还要再杀一个!

    他现在就让他顾家断子绝孙!

    “祖父!这不通!”沈熙连忙上前拉住他,“若顾勇当真居心叵测,他为何又被人暗中杀害?”

    “谁知道他是真的被杀还是畏罪自杀?”

    昌平候丝毫不让,顾勇已经死了十九年,死因早已无从考究,仅凭顾潜嘴里得那些疑点,并不能确定。何况,顾潜的用意此时也值得商榷。

    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怕事情败露,故意搅乱浑水!

    “祖父,您冷静些,您想想那最后十二名幸存者,他们大多数都是在顾勇之后才莫名身死,还有汤明泉,照您的推测,汤明泉是二皇子妃那边的人,可他为何还被杀?”

    “再者,您想想这次西征,先是您被暗中偷袭,接着对方四处追杀,同时流言四起,朝中却无人敢言,这么多事,当真是一个早已被上谋逆罪名的人能操控的?”

    昌平候想想自己捉到的那十来人,大半都已年过四十,一身粗布衣裳,满面风霜,就连顾芫也毫无当初的皇家气派,同市井老妇没什么区别。

    沈砚闻言也若有所思,“父亲,仨儿得对!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昌平候不话,他其实心里也明白,顾芫身后还有人,帮着她制造了当年的惨案,事后又给她收尾,时隔二十年后,依旧不放过他,只不过这一次,是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这人到底会是谁呢?

    可不管是谁,二皇子妃包藏祸心,杀沈昭,意图谋害沈瑄的事是没跑了,那二皇子妃可是他永安候府的人!

    也就是,他昌平候府和永安候府依旧隔着尸山血海的仇!顾潜他想要给他当孙女婿,下辈子都没门!

    铁柱奉了沈熙的令去对面,正巧看见顾潜扶着窦老夫人上马车,旁边还立着一名太监和几名宫中护卫,他立刻闪身避到门内。

    马车咕噜咕噜前行,窦老夫人紧紧握住一旁顾潜的手。

    自从顾潜的祖父去后,她便再也没有进过宫。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再一次进宫,她本能察觉大事不妙,恐惧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阿言,若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老夫人的牙齿颤,却依旧清晰而完整地将话了出来。

    顾潜不话,只将身子朝着老夫人的方向靠了靠,“知道了,祖母!”

    活着就有希望,这是祖父生前交代下来的话。

    马车停在了德胜门,顾潜扶着老夫人下车,一旁的太监示意,“老夫人,顾侯爷,这边请吧!”

    太监的态度看不出喜怒,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慌。

    老夫人看要去的方向既不是皇后的凤栖宫,也不是皇上接见臣子的紫宸殿,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了?

    她两腿一软,就要跌倒下去,顾潜连忙伸手将人一把托起。

    他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太监,“公公,我祖母年岁大了,还容我扶她一把。”

    太监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前行。

    顾潜扶起老夫人,在她耳边低声道,“祖母,先看看再,您别怕,有我。”

    老夫人大半个身子靠在了顾潜身上,却一句话也不出来。

    两人跟着太监七拐八绕最后进了一座偏僻的宫殿,门外重兵把守,殿内却空无一人。

    顾潜回头看向领路的太监,“敢问公公,这是?”

    太监躬身垂头,“顾侯爷往里面走,自然就知道了。”

    罢,示意身边的护卫,护卫立刻上前一步,将门拉起,门轴转动,发出一声尖锐的咔吱声。

    老夫人被这陡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拉着顾潜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阿言!”

    “可是母亲来了?”昏暗不明的室内传来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老夫人听着这声音,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顾潜,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幔帐掀开,只见一人躺在床上,大半头顶光秃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从头顶蔓延至整张脸,五官早已变形,两只眼一大一,上下歪斜,嘴巴咧向一边,露出里面白牙森森。

    整张脸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只两只眼还闪着熟悉的光。

    “母亲!”那人再次开口。

    老夫人盯着那双眼,身子抖得如同秋日枝头的枯叶,满脸的不可置信。

    “阿芫!”她终于喊出声来,上前一步,扑倒在榻上,嚎哭出声。

    昌平候听顾芫愿意开口了,立刻提刀直奔宫中。

    一进院子,便见顾潜扶着老夫人跪在殿外,宫殿门大敞,隐隐听到圣上的声音,“你要见朕,如今见到了,有什么话就吧。”

    他悄声上前,垂手侍立在一旁。

    “罪妇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圣上宽宥,只是我母亲年岁已高,且不知罪妇所作所为,还请圣上看在顾家父子为国尽忠的份上,容她安享晚年。”

    圣上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嗤笑一声,没有话。

    顾芫眼里的光渐渐熄灭,终究叹息一声,“圣上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罪妇定知无不言。”

    圣上微微侧头,看了身后的昌平候一眼。

    昌平候立刻心神领会,厉声开口问道,“汤明泉是不是你的人?是不是你将大军的路线和作战计划透露给了也和?是不是你策划了突尔兀都大战?”

    顾芫的目光从圣上落到了他的身上,转过头去,盯着头顶的纱帐幽幽开口,“你是杨成?他是二爷的人,二爷当年派他去西北,做什么我却不知,二爷兵败后,他也就没了消息,直到后来无意中遇见,他二爷与他有知遇之恩,他想替二爷报仇。之后他便进了西北军,到了顾勇的麾下。”

    “是他给了我大军的作战计划,也是他告诉我太子大营所在,我将这些消息送给了也和,想要借他的手杀了太子,也好让圣上尝尝我的失子之痛。”

    “只是,我没料到太子根本不在大营,而顾勇他竟又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不光带着大军前来营救,还一路追杀我们,最后迫不得已,我只得告诉他我的身份,他这才放了我一马。”

    “至于突尔兀都一战,那完全是意外之喜,死了一个沈昭,我们这一趟也就不算无功而返,也算替我那一双儿女报了仇!”

    “老子现在就杀了!”昌平候听她提沈昭,怒不可遏,当即就要上前掐死她,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住。

    顾芫见了,张了一张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圣上丝毫没在意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开口问道,“这么,那留守的一百多伙夫马槽也不是你们所杀?”

    顾芫转过头,虽早已没了眉毛,可依旧看得见她眉头紧皱,“伙夫马槽?”

    她摇了摇头,随即苦笑一声,“我们北上时总共五十多人,其中三十个都是雇来的杀手,从太子大营出来时只剩了二十多个,还被顾勇一路追杀,你,我们还有什么心思再去杀什么伙夫?能保住命已是不易!”

    昌平候也皱眉,也和,突尔兀都之战后他们很快便遇上了东路大军,随后便仓皇西逃,并未去过西北军的驻地。

    不是也和,也不是顾芫,那那些穿着北蛮服饰,杀掉留守的西北军,烧毁粮草的又是谁?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本以为是杨成在其中捣鬼,想要杀了他,他却他给的消息绝无问题,这其中另有蹊跷,他还他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再后来,等我们知道他消息时,他已经被杀了。”

    “那时我们如同惊弓之鸟,先是顾勇,再是杨成,我们便以为被朝廷发现了,便一路逃到了番禺,在那过了十多年,将自己彻底变成了普通人,这才重新回来。”

    “之后,我们听沈远柱叛国投敌,便将他的儿子捉了,算拿他一家活祭我王府惨死的众人,谁知,又被你们一网尽。”

    顾芫话到最后,眼角终于滑下泪来,“当年我侥幸逃脱,我那一双儿女却死在了火场,烧得连灰都不剩,若是可以,请圣上也将我烧个干净吧,也好让我跟孩子们团聚。”

    “你做梦!”昌平候一声暴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