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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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观峰,巫娆洞府。

    原来这房间内的布置处处精致,有鲛绡做的帘幔,可发散助眠香氛;手工编织的燮羊毛毯铺地,光脚走上去柔软而温暖;紫檀书架上,摆着不少珍惜秘籍和法器……

    如今这里已是物是人非,变得凌乱且空荡。

    想也知道,四大仙门弟子人多眼杂的,也并非个个手脚干净。

    战后,卓卓让他们来清查罪证,借此由头顺手牵羊的人不在少数。

    值钱一些的符箓、法器乃至家具全都被搜刮一空,好在巫娆曾经布下的除尘法阵还未损坏,桌椅地面尚且干净。

    饶是谷草,面对如此满目疮痍、家徒四壁的景象,也忍不住感叹:“这哪是四大仙门,这是四窝蝗虫过境吧?寸草不生啊这。”

    不料,巫娆见到洞府内混乱景象,却未曾像平时一样生气,反而温言道:“无妨。”

    一路行来,他看上去总是若有所思模样,似是一心在想如何将将“生气”的谷草哄好。

    地上摔了几个花瓶,掉了许多琉璃、碎瓷片。

    巫娆略一抬手,施展灵气,满地尖锐碎片纷纷飘起,绕开谷草,被丢到院子里:“你走路心一些,屋内花瓶都碎了,别扎到你就好。”

    谷草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是她是不会那么轻易被哄好的。

    对巫娆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妙悟峰阻挡劫雷的时刻,那时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谷草的安危,更遗憾于不能再长久的陪伴谷草渡过余生。

    他们方才情投意合,甚至还未曾以道心、天地为证,结为道侣,便要阴阳相隔。

    也因这样遗憾难圆的感觉,始终未曾消散。

    自醒来后,巫娆的眼神便下意识追着谷草看,好像只要他一挪开眼,眼前人便要消失了一般。

    也许平日被人这样死盯着,会感觉有些不自在,但骤失所爱后,谷草反而因此觉得有两分安心,当然她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仍然冷着脸,假装不知道的样子。

    看久了自然也看出问题,巫娆发现,谷草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反而隐隐有魔煞之气透出,似是走火入魔之兆。

    巫娆犹豫一瞬,还是问了出来:“你,你身上的灵气是怎么回事?是不心走火入魔的吗?”

    他怕火上浇油,或是触及谷草伤心事。话时语气柔缓,还故意装出几分轻松,似是走火入魔也不算什么大事。

    “还是谁害了你?”

    巫娆问到最后一句,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便不由自主抿低唇角。

    语调下沉,略带嘶哑,有种不出来的危险。

    谷草点头复又纠正:“我的确是入魔了,但不是不心。”

    看出她眼中压抑难遣的哀恸,巫娆这时才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怎会有人平白无故入魔?方才他见谷草平安无事,便想当然以为其他人也还算安好,难道是有人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

    巫娆接着问道:“我醒来良久,还未曾问,咱们元宝派内空无一人,你师叔,你师叔他们躲去哪里了?是那日和你一起离开的宗门吗?”

    沉默良久,谷草避开巫娆的眼神,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浓厚难纾的惆怅之意。

    “其实,其实——大战那天,他们都没活下来。”

    谷草罢,觉得这实在不算什么交代,于是又捡了这些年月中自己经历过的几件大事,全都告诉了巫娆。

    再谈起这些几乎刻骨铭心的往事,谷草已经没有了最初时的歇斯底里,她将最悲伤和最柔软的心绪深深掩藏,成了眼中略显混沌的沧桑风霜。

    巫娆静静听着,此前他对于错失的时光没有任何实感,好像闭眼再到恢复意识,也不过须臾之间,而恋人近在眼前,好像一切恍如昨日鲜活。

    直到听到这些消息,又知晓了这些自己不曾参与的往事,才发现错过良多。

    胡拉拉,蒋由,陆仁……

    恍如昨夕鲜活的人们,一个个走远了,而他却来不及告别,在近乎荒谬的不真实感中,巫娆静默咀嚼这些名字,痛悔密密麻麻的袭来了。

    直到巫娆听完了这个漫长孤寂的故事。

    一室沉默。

    有时候,语言的表述是十分苍白的,巫娆觉得这时谷草也根本不需要安慰和同情,他和胡拉拉其实将生死看的很淡,但是这孩子不一样。

    元宝派对谷草的意义太过特殊,这里是给她新生的地方,当漂泊的尘埃终于落定,它也会想化作泥土。

    在渺的灰尘中盛放一朵花。

    这世上意外无所不至,她还没有学会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还没有思考过失去的意义,便付出了失去的代价。

    “哦。对了。也不能,元宝派就没了,替你看门的石兽嘲风还在,跟着捻尘缘走的,以前他们去东海神仙庙看过我,我没有见他们……”

    她用看似平淡的语气,掩抑着沁透骨子里的悲伤。

    “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咯。”

    谷草站在窗前,也不去看身后人的表情,只是专注盯着庭院中一块颜色略深的砖瓦,不知是在想什么。

    明明这窗边身影的如松柏般挺拔而立,看起来能担负万钧雷霆。

    然而在这一刻巫娆却读懂了,这其实是一根绷紧的弓弦,再拉下去,早晚要有断的那一天。

    也许很多人会赞扬弓弦的坚韧,少数人知晓且同情弓弦的不易,他却只是心疼。

    巫娆上前,伸手抱拢窗前人,那是他此生不渝的珍宝。

    谷草紧绷的肩脊,好似有着自己的意识,渐渐下落、再下落,松弛下来,她终于能感到铺天盖地而来的疲惫。

    一旦有了支点,便有了安全感。

    巫娆收紧双臂,将下巴搁放于心上人的颈窝,在谷草耳边低语。

    “我错了,以后绝不抛下你,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谷草发现,自己其实就等着这句话,所有等待的委屈,失去的惶恐,未来的迷茫,在听到保证的时候云销雨霁。

    她伸手扶上巫娆抱在自己腰间的手。

    低低应了一声。

    ……

    一阵风吹来,因是窗锁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两扇窗被风吱呀一声吹开,谷草伸手,一朵海棠从头上飘落,落在掌心。

    原来,不知何时,也不知有意无意,花解忧花藤上的一朵海棠,落在谷草发间花簪上,被金丝花簪钩住,没有随他而逝。

    艳丽盛放的海棠花瓣在掌心肆意舒展,红的好似一滴血,似那个无比张扬,无比乖戾,却也无比深情的人。

    巫娆也看到了这朵海棠。

    “从哪里飘来的花,在这庭院万木同枯的时候,它来的倒是颇为特别。”

    谷草愣了愣,便收拢掌心,对巫娆道。

    “没什么,这是一位故人送我的花,他帮过我,也害过我。现在?现在大抵是算作两清了吧。”

    掌心中的花瓣好像化作一星炭火,灼痛。

    谷草垂眸,恍如漫不经心般将花放入芥子内。

    “我倒是希望能尽快把他忘掉。”

    ……

    什么四大仙门,什么恩怨情仇,对修仙界普通修士来都太遥远了。

    某个偏僻的不知名镇,这里开了一家连锁的乐乐堂话本店,最近乐乐堂的生意蒸蒸日上,甚至收购了线上话本网。

    全新推出的乐乐堂话本网非常火爆,什么宫斗宅斗、霸道帝王、追妻火葬场,读者们看得不亦乐乎……

    乔巧巧的事业当然也是颇为红火,除了正经写文,还经常激情为爱发电更同人文甜饼。

    也不是没有读者怀疑过,里面的男女主原型就是当年谷物夫妇,但是因为太甜了,读者们磕得也很开心,万一多嘴导致文被封了怎么办?

    毕竟谷物夫妇,一个身死道销,一个入魔为害,如今已是不可得存在……

    读者们以惊人的默契保守着这个“秘密”。

    自从四大仙门围攻元宝派后,本来窝在玄天宗附近镇的乔巧巧便搬了家。

    乔巧巧对四大仙门心存不满,可她就是一个修为低微的散修,想替元宝派讨个公道无异于蚍蜉撼树,也只好惹不起跑得起了。

    何况,就连富婆老板山雨娘娘,也只是带着乐乐堂总店,撤出了玄天宗附近呢。

    这一天,日光晴好,乔巧巧开一封山雨娘娘的来信,读起来。

    “据知了,谷草已被花解忧劝出庙,现在正调查当年碧落遗书事件真相……”

    什么嘛,当初她拉着山雨娘娘跑去东海,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却吃了谷草这家伙的闭门羹,如今倒是一劝就出来了。

    一想到这里,乔巧巧气得牙根痒痒,开共千里劈里啪啦码字,果断把刚写好的纯糖换成了刀子糖。

    发出去,引来书粉评论一片哀鸿遍野。

    乔巧巧收起山雨娘娘的信封,方向拿倒了,从信封开口处又掉出一张红色请帖,没想到里面还有东西。

    这是什么?

    乔巧巧捡起请帖,开一看。

    为贺尊长文康大圣神广长老梦化仙万年诞辰,特设千秋大宴,诚邀诸方道友莅临。

    ——玄天宗卓卓

    梦化仙乃是玄天宗创派祖师爷,辈分应当和元宝派丹黄宝差不多。

    这一连串谥号把乔巧巧看得眼花缭乱,原来是玄天千秋宴,这宴会也算是玄天宗祭祀老祖的旧传统,每隔一甲子便举办一次。

    这个千秋宴对玄天宗来非常重要。

    届时,玄天宗会举办各样活动与流水席,活动内的彩头更是非常丰厚,各类修炼秘籍、高阶法器、先天灵宝、稀有符箓丹药均是源源不断赠出。

    这宴会不设门槛,谁都能去凑凑热闹,运气好拿到价值连城的赠礼,也很有可能,更何况流水席上的菜肴佳酿也是美味,甚至能增添修为。

    故而,届时除了修仙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宗门会参加,更有许多普通散修也会蜂拥而至。